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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1943年,2月28日,星期一

      现在已经是晚上9时15分了。离熄灯还有45分钟的时间,大家各自在做各自的事。爱丽丝在给她男友写信,芭芭拉在照镜子,艾莉森和安娜在聊天,安琪还在洗澡,我这时刚洗完澡出来,然后从柜子里拿了笔还有日记本,又拿了一把折叠椅坐在桌前。

      “烦死了。”芭芭拉站在镜子面前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懊恼地抱怨道,“我才来了这里几天,头发就给弄成了这样。早知道我就不留这么长的头发了,整天都要带着发网,取下来后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的了。”

      “这就是不在大学里,而是在军营里做‘丽塔·海华斯’(丽塔·海华斯最近的发型是华丽的长卷发,十分难打理)的下场了。”艾莉森笑着调侃道。

      “……”芭芭拉白了艾莉森一眼,撇撇嘴又转过头摆弄她的头发去了。

      安娜和我也笑了起来。撇开军队里的规矩和我们平时的训练不说,这些性格迥异的女孩还真让这个小小营房的氛围像是大学校舍——除去与飞行或者是训练相关的事之外,总是在谈论发型,妆容,裙子,还有男孩。不过在军纪的约束下,对化妆品的狂热和对漂亮衣服的执念也只能在闲暇时间看周末买的时尚杂志来纾解了;晚上无聊时,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讨论自己的感情经历,其他女孩的八卦,她们各自的男友、丈夫,遇见过的帅气男人,还有杂志上和电影里的明星——有一次安琪和芭芭拉还因为争论是泰隆·鲍华更帅还是罗伯特·泰勒更帅而险些大吵一架(然而我的私心认为还是詹姆斯·史都华最帅气!)。

      “丽塔·海华斯怎么了?”

      这时安琪穿着睡裙从淋浴间出来,手上拿着毛巾还在擦着刚洗完的头发,水珠顺着她的发丝从末梢滴在她凸起的锁骨上,又沿着她白皙光滑的皮肤一路流到她胸口里消失不见了。

      安琪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到柜子前,拿出镜子、梳子和发夹。我看着她走过来到床边坐下,丝质睡裙显出她曲线玲珑的身体,胸前的软肉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抖动着,紧紧地贴在睡裙薄薄的衣料上面,勾勒出浑圆的轮廓还有隐约的突‖起。我不自在地转过身背对她。安琪没穿内衣……

      之前我听安琪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穿内衣比较好,否则会对乳‖腺造成危害,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贝蒂也有这个习惯)。大家已经相识一个星期了,而且又都是女孩,有的人有这样的习惯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适应这种场面。像在淋浴间她们光着身子的样子抑或是她们平时换衣服的时候,我每每看到心里就有一种不适应甚至很难为情的感觉,同时我也很不习惯在她们面前换衣服。不过我想应该因为是我本身性格就比较内向怕生,又从来没有过和其他女孩同住一间房的经历,而且我也没有姐妹,非常非常亲密的朋友也就只有贝蒂一人而已,所以才会怕羞,不习惯看到这样的场景……

      ……贝蒂。我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霎时间涌现关于昨日的种种回忆。

      时间回到昨日的下午,我一个人在休斯顿的郊区,蹲在路基旁哭了许久(现在想想我还真是丢脸,还好当时没人看见)。后来我收拾好自己,一路步行想沿着路找间电话亭,可走了几里路愣是一间也没找到。没想到这破地方连电话亭都没有……不过后来我找到了一家杂货铺,杂货铺的主人是一位好心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不仅打电话帮我叫了计程车过来,在我等车的期间还泡了一杯咖啡给我喝。我对此十分感激。

      坐上计程车后,司机先生转头见我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一路上拼命地找了好些话题跟我聊。可我全程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我当时真的没心思回应他),到了后面他干脆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说了,我们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到了旅馆门口。那时已经快下午六点了。我付完钱后,失神落魄地走到贝蒂和我的房间门口。我站在门口前拿出包里的镜子照了照,检查自己脸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又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我不能被贝蒂察觉出有什么端倪,我不想她担心……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我看到贝蒂穿着衬裙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指间还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窗边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着一堆烟头。她刚要把烟送入嘴里,听到我开门的动静立马就转过身来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贝蒂把手里的烟掐灭直接扔进烟灰缸里,然后快步朝我走来。

      贝蒂蹙着眉毛,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走过来后上下打量着我,见我回来一副风轻云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马上又换上了一副横眉竖眼的表情就要冲我发火了。

      我望着贝蒂瞪大了眼睛准备冲我发火的样子,好不容易强压在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在一刹那又涌了出来。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

      “你!……哎?你怎么哭了?”

      贝蒂都还没来得及发火,看着我突然哭泣的样子很是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道。

      我闻言哭得更凶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贝蒂见我哇哇大哭得更厉害了,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过一会儿她才上前一步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耐烦地说道: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哭就算了,还哭得这么大声。真是丢人……”

      贝蒂压根就不会安慰人!

      我一边哭一边想道,索性双手一把环住贝蒂纤细的腰肢,把她搂进怀里后紧紧地抱住她了。她当时拍我的肩膀真是有够大力的,拍得我好痛……

      贝蒂在我的怀抱里僵硬了一瞬,然后也张开双手回抱住我。我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抚摩着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泪水从眼眶里溢出,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沾湿了她的头发。我因哭泣而发红的鼻子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烟味混合着香水味的味道。还有她那在衬裙下未着寸缕、凹凸有致的柔软身体,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紧紧地贴在我身上。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我甚至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柔软胸口的每一次起伏,还有自她鼻中呼出的,打在我颈窝上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我就这么一直抱着贝蒂良久,由一开始的嚎啕大哭渐渐变成了有一阵没一阵地啜泣,身体还紧贴着她曼妙婀娜的身体曲线,心里不知为何还生出了“贝蒂真是从头到脚都是女人了”这样的感慨来。后来贝蒂一边不耐烦地吼着“非要抱着我干嘛”让我放开她,一边红着脸挣脱出了我的怀抱。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起她的手一同躺回了床上。

      贝蒂侧躺在我身边,睁着她那杏仁似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我。她张了嘴,刚要开口问我点什么,我却率先摇摇头,然后把头枕在了她柔软的胸口上。我闭着眼睛,耳朵贴着她曲线起伏的胸口,感受她的心脏随着每一次舒张和收缩,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听到她那强壮而有力的心跳,我就觉得十分安心……

      那天我真的很难过。我感觉我被骗了: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为什么被带到一家全是女人的餐馆吃饭?我为什么还会被那家餐馆的女招待和酒保议论?我只是想交个朋友,而约翰逊小姐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遇到的第一个女孩。可约翰逊小姐带我来到了一家奇怪的餐馆……我现在想想,那家餐馆应该是她很熟悉且经常光顾的地方。那个女招待还管叫她劳伦,还问她什么“新的女孩”……难不成约翰逊小姐经常带新认识的不同女孩去那里吃饭?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我顿时心烦意乱起来。我想到了那天在市中心约翰逊小姐盯着那个婚纱店的女店员,还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那个女店员也很漂亮,难道约翰逊小姐也对她产生了兴趣,然后带她去吃饭了——就在我跑掉的那天下午?然后约翰逊小姐也会坐在她对面,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对她摆出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笑语盈盈地柔声问她要吃什么——

      我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笔。光是想象这样的画面我就十分不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抓挠似的不舒服感愈来愈大,然后由心里朝我的四肢蔓延开来。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约翰逊小姐要带我去那里,究竟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到了她?我又瘦又高,脸上还有雀斑,根本一点都不漂亮……而那个女店员是个漂亮的女孩,说不定被约翰逊小姐带去吃饭的女孩们都是这么漂亮的……不对,我为什么非要假设她会带很多漂亮女孩去吃饭啊!!!

      可是只有这才说得通……究竟说得通什么?现在我脑海里的这些纷杂紊乱的想法与思绪把我弄得心乱如麻,焦躁不安。我不知为何又想起贝蒂对我说的话——“有些女孩喜欢女孩,她们会跟其他女孩约会”——约翰逊小姐带我去她所熟知的奇怪餐馆吃饭——她也会带其他女孩去那里吃饭——那个餐馆里都是女人——羊排、屠夫、饥饿的人——我、约翰逊小姐、男人——约翰逊小姐盯着婚纱店里的漂亮女店员看——约翰逊小姐跟漂亮女孩约会?

      约翰逊小姐,带过很多不同的漂亮女孩在那家餐馆约会?

      约翰逊小姐喜欢女孩?

      贝蒂说过的话像幽魂一样萦绕在我耳边。我被这时心中突然升起的想法给吓到了——她喜欢女人?荒谬,太荒谬了!

      这个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共同组成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绝大多数最终都会结婚生子,组建家庭的。怎么会有人会爱上和自己一样性别的人呢?两个性别相同的人将来又如何结婚拥有孩子——当然我从不认为结婚和生孩子是非要不可的事。虽然妈妈总是在说男人和婚姻对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但我认为我生而为人活在这世上为的是自己,我们体会到的喜、怒、哀、乐,我们遇到的友情、亲情、爱情,没有什么是次要的,都是弥足珍贵的……至于哪种对自己来说更举足轻重,我想这要取决于每个人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取决于妈妈或是什么其他人的看法(所以我对妈妈的话一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我可以确认一点:没有人会喜欢孤独。男人和女人结合,是法律赐予的权利,有上帝的祝福,而那些人——如果那些人真的存在的话(因为我从未听说或者见到过这类人的存在),那他们将是不被世人所容的……

      ……约翰逊小姐真的是那样的人吗?一想到约翰逊小姐日后会受到世人的白眼与非议,我就感到十分心疼,这么漂亮可人的女孩,又是在大城市长大,不该受苦的。我要是她的丈夫,定会好好保护她、疼惜她……不对,我为什么要把自己代入到她丈夫的角色里去?而且约翰逊小姐是陆军护士团的护士,这可是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能加入陆军护士团的女人都是很了不起的!约翰逊小姐是个相当独立且很有能力的女性才对,我竟把她代入“我”的妻子里去,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要是有人能娶到像约翰逊小姐这样漂亮又迷人的女孩,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而且约翰逊小姐应该很受男人欢迎才对,说不定她早已习惯甚至都厌烦男人的追求了——我为什么又要认为她会厌烦男人的追求?可我光是想象着她那涂着粉色指甲油的纤长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依偎在男人怀里的画面,那种百爪挠心的不舒服感又涌起了,强烈程度比刚才更甚,我甚至还有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不,她不会这么做的……可我又凭什么认为她不会这么做并且乐在其中呢?

      但如果她像我猜的那样喜欢女孩的话……她也合该喜欢漂亮女孩才对,平时身边肯定也会有很多莺莺燕燕围绕才是。可她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呢?我根本不漂亮,又那么普通……或许她真的就是那样,经常跟不同的女孩约会,带不同的女孩去那家餐馆吃饭……而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那个女招待说的对。我的确是“羊排”,约翰逊小姐也的确是“屠夫”——而在屠夫眼中,无论是羊排还是牛排,都只不过是一块肉而已。我只是她的众多猎物之一。不过想到我能被约翰逊小姐当作她要纳入囊中的猎物,一种仿佛是年轻女孩被恭维或者是被追求后才会有的,特别且难言道的虚荣感又在我心头升起了,而这种感觉是我前所未有的……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感觉自昨天起,我遇到的每一件事情、听到过的每一句话,和我脑海里的每一道思绪如一团乱麻般紧紧缠在了一起,我根本不知从何下手去解开它。而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自从我遇到劳伦·约翰逊以后,我的生活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了……

      写到这里,我突然又想起昨天我气愤地走出那家餐馆,而她踏着高跟鞋一路小跑着追上来,望着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摆出的那样楚楚可怜的神情了。我记得我当时在餐馆还非常粗鲁地甩开她的手,而她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我当时用了那么大力气,不知道她的脚有没有崴到,她的手疼不疼?我还失控地朝她大吼大叫,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吓到,然后因此而讨厌我?

      我现在心中懊悔不已。她这样的女孩,原不该无端受我这么一通气的……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我们很有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更何况我根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不想失去她!

      想到这里,我又有点想哭了。我赶紧用指腹擦掉眼角的眼泪,生怕被其他女孩们看出端倪,我可不能扰坏她们的兴致呢。

      在我提笔一直写着这篇日记的时候,女孩们都已经聊过了好几个话题了。我垂眸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熄灯时间了!我抬头看向女孩们,她们都已经穿着睡衣,给头发上好了发卷,做好了睡前的身体和皮肤保养了——而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时间不多了,我就先写到这里。晚安!

      安妮·路易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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