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于止》kiri000

3、始于难２

　　但有一天他趴在门口捅蚂蚁窝，炎帝摸摸他的头顶，阻止了他喊绿倪出来，问他：“想见见你爸爸么？”
　　他迷惘地仰着头望着炎帝，点点头。
　　“想啊……”
　　虽然绿倪从来不和他说。可他想知道别人口中的那勇士到底是怎样的，他也想有一个被称为“老爹”的生物可以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一圈一圈转着停不下来。
　　炎帝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把他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在这说短暂其实也很漫长的十年岁月里，他的视野从来没有达到过这样的高度。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和期待填充了他小小的胸膛，虽然还没有学会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但一个未知的世界已然向他洞开了大门。他坐在炎帝的肩上，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
　　但这个广阔的世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份宏大。更多的是残酷的事实，以及比以前待在小小院落中看日出日落更深的孤独。
　　从炎帝告诉他：“听我说，岳狄。其实你可以成为比我和你爸爸更厉害的角色。你妈妈怕你以后受到伤害，从来都没和你说过。现在我让你重新获得那份力量，你愿意和你表哥一起去迎接你的父亲，然后开创我们神农部的新时代么？”这句话开始，似乎命中注定必须要这么做的。
　　“嗯。”
　　他相信自己现在流淌着英雄的血液、带着勇者的伟力，跟着康回是为了神农部可以回到曾经那有着肥沃土地和鸟语花香的故地。所以路上再累他也倔犟地坚持着，走的双腿无力、头昏脑胀也不愿多说一句话。更多的一份信念是他可以见到刑天了，那是他的父亲，一个传说中的男人。
　　所以他固执地以为自己也有担当，于是就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成为麻烦。无论路上多么无法忍受，也在努力忍受。但是现在吃饭这种事，大概不是靠忍耐就能解决的。
　　岳狄天天都听见康回和雨伯的叹息。他总在自责都是自己的错，哥哥和叔叔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这么着急。
　　当然小孩大概不懂怎么思考一些不合理的事的源头，他仅仅只会觉得都是因为他的错。曾经最喜欢入夜后的那份宁静，现在却最怕躺下闭上眼睛。康回他们会以为他已经睡着，把一天之中想说又不想被他听见的话全部说出来。如果有些东西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的，可他偏偏还是听到了。
　　康回的叹息和抱怨就像刻进了他的脑袋，往后的日子里听到任何叹息声，他也会下意识的心猛地一沉，然后是惊恐和自责。大概无法抹除的烙印会这样随他一辈子，被叹息震颤着灵魂上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痕，即使是在一次次重生中的几千年后，还是未曾愈合。
　　不过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雨伯在河边看到一个被小痞子欺负的姑娘，他把地痞打跑了，那姑娘一路跟着他回到家里。康回正在因为当天的训练十分不尽人意而烦躁，见雨伯还胡乱带人回来就更烦躁，叫她洗干净脸赶快哪儿来哪儿去。倒是这个姑娘把脸洗干净以后他又变了主意。
　　“你叫什么？”
　　“紫貘，我是这山上的貘族人。”她说。
　　梦貘是一个很小的特殊族群，她们在夜里专门来到人家的附近，吃掉人们的噩梦，伴人一个好梦的夜晚。
　　“昨天我妹妹碧貘因吸食过多梦境，身体不适无法动弹，我正要接她回去呢。”紫貘转向雨伯，“谢谢您的帮助。”又转向康回，“给您添麻烦了，我会报答你们的。”最后朝躲在门口露了半张脸偷看她的岳狄抿嘴一笑。这三个男人瞬间折服。
　　这世界上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雨伯想。
　　这世界上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康回想。
　　这世界上有这么温柔的大姐姐！岳狄想。
　　第二天早上雨伯惯例第一个起来，照例打开水缸看需不需要跳水补满，再打开粮筐准备做饭。突然他就怪叫了出来，康回裸着奔出来一脸警惕：“怎么了？！”
　　“有人已经把饭做好了呀！”雨伯掀开米筐盖子，又掀开锅子，“那看还热着呢！而且只用了那么少的材料就可以做到这种境界。”
　　“好香。”岳狄也从后面挤进一个脑袋跟犬类一样闻来闻去。
　　这使两个单身汉和一个儿童颇受感动。往后总是有人趁他们不在或者没睡醒的时候就用很少的食材准备好足够吃的饭，手艺也比雨伯好很多。

　　“什么嘛，炎黄时期就有田螺姑娘了？”
　　孟梓默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还插了一次嘴。

　　这样被紫貘照顾的日子持续了很久，这三个人始终没看见过紫貘的身影，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和消失。
　　后来终于被岳狄碰见了一次，向她传达了康回和雨伯的意思，紫貘摸着他的头顶说：“我们族的人啊，不能和你们一起生活的。我们貘族的使命只是吸食你们的噩梦。”
　　“姐姐，梦的味道好吃么？”
　　“其实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无法消化这些东西，只是累积在身体里，所以我们每次的摄取量都有限。上次我的姐妹就是因为吸食太多，就困在别人家的房顶上无法动弹。”
　　“无法消化就是姐姐会一直带着梦境咯？我想起来了，以前隔壁的爷爷说有一支叫梦貘的部族，她们的先祖是貔貅。”
　　“但是在我们死去的时候，毕生收纳的噩梦会瞬间释放，离我们最近的人会掉进无数场噩梦里，再也不会脱身。”紫貘喃喃低语。
　　“嗯？”岳狄对这句话还不能理解。
　　几年后，当他想起紫貘说过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迎接的是翻天覆地的巨变，从此他狭小的生活圈变得更加残酷和鲜血淋漓。
　　“没什么。”紫貘浅浅一笑，手从他头顶那开了。
　　“没关系啊，”康回这时进入房内，“你留在我身边吧，我可以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将噩梦释放在我再也不会醒来之前。”

　　紫貘还是每天做饭给他们吃，也经常去看康回训练云师。但她依然没有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也不告诉他们自己的栖身处。只是康回如果想见到她，她就会突然悄悄出现。
　　紫貘和康回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在岳狄十一岁的时候，也加入了嵩山新建的云师分部。
　　虽然紫貘可以将食材运用的出神入化，但毕竟还是只有两个人的份额，而日渐成长的岳狄所需摄取的食量越来越大。他们的口粮终于在平衡了一年之后又开始困难的了起来。
　　颛顼那边说什么都咬定不会多分配一粒粮食。无奈之下，康回对岳狄说：“你参加云师吧，好歹还会管一顿午饭。”
　　“嗯。”
　　岳狄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该给其他人造成困扰，所以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犹豫和拒绝的机会。
　　岳狄加入云时候，康回又向颛顼索要岳狄的配给。
　　“哦？加入云师啊，好吧，知道了，那就无可厚非了。”颛顼这次答应的倒是果断，扔给康回一个粮袋。
　　“就这么点？”
　　“他是去年登记的，所以只有那么多。”
　　“一直按‘十岁’来分配么，你开什么玩笑！”
　　颛顼站起来翻坐在桌面上，戳了一下康回的胸口，暧昧地看着他：“这里的规则就是我定的，你有什么见教？不过如果你敢跑掉的话，走到哪里，我可是会杀死你哦，从你在我这里领走这玩意儿以后。”
　　“说人话吧你这个疯子！”康回转身就走，他觉得没法儿跟这个人沟通。
　　“这是我和你的契约哟，康回君。”
　　颛顼朝着他的背影喊，舔了舔嘴角。
　　“如果你敢和刑天回合，我真会在这之前杀了你哦。”他又小声地念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