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风一般吹过》凌扬

8、一张未完成的帖子（3）

　　齐明走回茶室，眼中所见、耳中所听、脑里所想无不是查婉的音容举止。如此一个女子，神秘、淡雅、渊博，究竟从何而来，往哪而去呢？
　　到了明天，相同的时间，相同的人，不相同的装束，查婉出现了。“陆羽茶室”却闭门谢客。齐明应邀参加一位朋友的婚宴去了。半夜归来，齐明看见一女子正在茶室外徘徊。仔细看清，不禁喜出望外。他连忙打开茶室的门，请查婉进去喝茶。
　　齐明已有几分醉意，脱下外套，问，婉儿为茶而来，抑或还我而来？
　　查婉嫣然一笑，说，为你而来。
　　齐明想不到对方如此坦白，反猜不透话中的真假。他问，来多久了？
　　查婉说，不多久，我还未恨你。
　　齐明觉得有意思，说，你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不回家，父母亲不担心吗？
　　查婉直爽地说，我是一个孤儿。自小到大，从没见过父母一面。因此，我特别羡慕那些拥有父母的同龄人。
　　齐明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英雄感，渴望充当查婉一生一世的保护人。他平时就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现在更是“借酒行凶”了。查婉似也有意，亦不死拒。
　　两人发展迅速，大有闪婚之意。祖父听说孙子的决定，非常不放心。齐明把查婉带到他面前。祖父笑逐颜开，与查婉足足谈了一天的茶道。
　　查婉以一盆茶树作为妆奁，嫁作齐明的妻子。齐明初看茶树时，觉得眼熟，细看又不像，因为每一片茶叶的正中皆有一点红，并不是他在峭崖上看到的那一株茶。查婉说，这是我的命根，茶在人在，茶亡人亡。齐明说，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古人云：姻缘天注定。小夫妻自此之后合力打理“陆羽茶室”，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小有名气，成为一城之景。他们忙则相互扶持，闲则煮茗同赏。
　　查婉带来的茶树，经齐明的祖父鉴证后，证明是天下无双的极品俏观音。

　　看完故事后，我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还会提出再续故事的要求。你们有浪漫的邂逅、温馨的情节，更有圆满的结局，这是世上许许多多人梦寐以求的。你们不能再有所求了，否则上帝也会嫉妒。
　　齐明说，是的，我们不满足。但是我们为什么要满足呢？难道有更好的追求，我们却要停止前进的步伐？你也看到了，这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未完成的故事，只是一个残缺的故事。我们要成为完整故事中的主角，做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对夫妻。我们不认为这样的要求是过份的。
　　我欲言又止，脸上挤出无奈的笑意。过了好一会，我才说，也许你们是对的，也许我有点悲观。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世界上最美丽的童话往往以悲剧告终。你们所经历的故事有很大一部分是作者的经验与憧憬。如果你们不能体谅作者的心情，过于强调自身的生命，那么，很有可能得不到所要得到的。作者写的这一故事，仅仅是出于一时之心情。当他心情散逸的时候，会以自己的故事灌注到你们身上。因此，我相信，他一定是为了不伤害你们，所以让故事在前进中结束。
　　齐明拿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又放下，说，尽管我们是故事中的人物，但我们已经在作者所架构的空间中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我们可以左右作者的心情。现在，我们是站在领奖台上，然而却没办法走下领奖台。这意味着，我们无法再超越自我，走向更高的领奖台。这对我们是不公平的。一个作者岂能如此不负责任呢？
　　我看查婉。查婉一直注视着她的丈夫。我问她，你认为呢？
　　查婉说，有始有终，古之皆然。我渴望平淡，但不希望枯燥。如果你能找到偶尔健忘，哪怕不用他续写，能不能帮我们问一问他，关于我们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呢？
　　我无话可说，顺着梯子爬回凤凰树下。看见转帖人还在树下等待别人对这故事的评价，我问他，嗨，你觉得这故事如何？他说，很好的。我问，怎么一个好法？他说，文笔精美，故事精彩。夫妻两口，日夕相对，焚香煮茗，琴瑟和谐，是我的毕生追求。
　　我问，这故事显然是未完成的，你为什么不去续写呢？他反驳说，我为什么要去续写？你以为人生就很完整吗？不完整的人生可能才是最完整的人生。人生之美在于他的缺撼，故事之美也正在于它的适可而止。
　　哎，我叹了一声，人生不同故事，故事不同人生。
　　既然身为荡游使者，自然得为人办事。我走前几步，拿出玉牌子，放进口里。
　　我对玉牌子说，帮我查一查“偶尔健忘”的IP。玉牌子抖索了一会，说，这个IP是动态的，无能为力。我游于空中，问风姑娘偶尔健忘在哪？
　　风姑娘仍是响着银铃般的笑声，说，他既然叫偶尔健忘，说明他很可能只是偶尔注册了这个ID，然后偶尔用这个ID来写了这张帖子，然后他自己也忘了自己叫偶尔健忘了。
　　我问，我要到哪里找他。风姑娘说，你去网络ID户籍管理部查问一下吧。
　　我挠着头，问，初来贵境，不知网络ID户籍管理部在哪儿？风姑娘奋力把我向前一扔，说，我直接把你送去。
　　我急速前飞。当速度慢下来时，看见一间低矮的平房晃现在面前。我把玉牌子从口中抽出，进入平房内。我问一个老人，这是网络ID户籍管理部吗？他回答，算是吧。我又问，怎么不见牌子。老人说，还用牌子说明吗？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你来干嘛？
　　我奇怪了，网络人丁兴旺，怎么都不来登记了？老人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我，说，前几年，有官员提出网络要实行计划生育，但是头儿不许，说是违反人权干涉公民的生育自由，现在好了，人口众多，ID管理已经失效了。其它的政府部门哪一间不是金碧辉煌，就是我们这个部门寒寒碜碜，恐怕再过两年，要撤掉了。
　　我没时间听老人的唠唠叨叨，径直进了户籍存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