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风一般吹过》凌扬

4、爱上一个马甲（3）

　　我问叶子背面可不可以找一些沙土来。我说要在沙土上画老鼠询问白肚子。叶子背面面有难色，说乌柚市是一座一尘不染的城市，不可能像北京那样的城市总是刮沙尘暴，走一里路，脸上便积上三两泥垢。
　　我想了想，弯腰低头，两手搓弄头发。我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洗头了，头屑大概有一公分厚，本来这是对头发难得的营养，现在迫不得已，派上用场了。头屑在手指的按摩下，纷纷如雪落。桌面上很快落满了头屑。叶子背面捂着鼻子，虽有厌恶，也强忍着。
　　我在桌上画了一只老鼠，然后在老鼠的前方写下了“荡游使者”四字。不到一秒钟，一个满脸长满白胡子的老家伙莫名其妙地钻出来，把背上的书包解下来，拉开链子，往桌子上倒。什么也倒不出。书包里空空如也。最后掉下了一行字：“没有查找到相关词语，请问你要查的是不是‘□□’、‘荡秋千’、‘荡失路’。”我“呸”地骂了一声，把“荡游使者”擦了，填上“反转阳光”四字。
　　白肚子再次抛书包，字字句句顿时塞满了售票处。叶子背面说，我已经查过无数次，没有一条是有用的，你别浪费时间了。我相信叶子背面说的话，于是把桌上的头屑拨成一堆，重新放回头上。自己的东西自己知道是宝呢。白肚子说句“抱歉”，随即隐了形。
　　看来，我一定要离开乌柚市了。我把玉牌子捏在手上。玉牌子经过草芽的磨擦，亮晶晶的，像一滴露珠。我把它放进嘴里。玉牌子竟是滑绵绵的，一直往下钻。我惊慌失措。玉牌子在我喉管里玩了一会，回到我的舌头上。这时一把声音在我耳内响起，谢谢主人，我再不用在那个老家伙干巴巴且臭烘烘的嘴巴里过日子了。未知您有何吩咐？
　　我满脸狐疑，左右看了看叶子背面与其他的人。他们也看着我。我问他们有没有听到谁叫我“主人”？他们也是一脸狐疑，说，我们只看见你的嘴巴在动，但没听到你说出声音。我明白了，是玉牌子通过我的舌头对我说话。我想，我要离开乌柚市。
　　刚产生这个想法，我立即轻飘飘地窜离了售票处。售票处里只有一个小窗子是开启的，我能飞出售票处，一定是我已经化成气体了。我在售票处外徘徊了一会，看见观众们惊愕地窃窃私语。
　　离开乌柚市，我继续向北前进。此时，我与风姑娘并肩而行。她身上香汗淋漓，口中娇喘莹莹。我问她何必那么辛苦呢？她说，生命在于运动，我停下来，只是一团闷气，死气沉沉，只有运动着，才是一团生气。人需要生气，风也一样。
　　我说，你现在上气不接下气，在生谁的气？她咬了我一口，说，生你的气。我故作痛苦状。过了一会，我问，风姑娘，你美丽动听博学多金见多识广，知道一个叫“反转阳光”的人吗？风姑娘脱口而出，说，这家伙我记得，六年前，他与一个叫“叶子背面”的MM谈恋爱，经常出双入对，后来他说撤就撤，没见他露过面了，恐怕触犯了天条被拉去阉了。
　　我失望了，问，连神通广大的风姑娘也不知道他的所在，我不能完成叶子背面的心愿了。风姑娘哈哈一笑，说，荡游老王八没找错接班人。正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只要持着乐于助人的信念，你便是走对了方向。你继续往北，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村落，里面住着一户人家。你不要打搅他们，在天黑的时候，用手指戳破窗户纸，往里面偷窥，多半找到答案了。
　　我说，我堂堂正人君子，绝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情。人家在房里做作业，我也不是老师，不用我对他们进行朱笔评点。风姑娘掩着嘴笑，说，切，你想哪儿去了。
　　我也觉得自己可耻，都怪老王八不懂装懂说什么要净化我的思想，只怕是把他的坏想法也灌输到我脑中了。我说，谢谢风姑娘，先走了。
　　一路前行，天空每隔一个小时变换一种颜色。苹果、梨子、橙子、水蜜桃；玫瑰、菊花、水仙、油菜花；稻谷、小麦、高粱、玉米棒；西瓜、南瓜、青瓜、哈密瓜；普洱、苦丁、龙井、铁观音；牛奶、咖啡、可乐、芝麻糊；一小时一种颜色。网络世界果然比现实世界有趣，时间都显在天空中，什么劳力士、百达翡丽都是多余的。
　　网络世界比现实世界大得多，我足足走了三天，居然看不到一个人。虽然人都喜欢扎堆，但不至于方圆数千公里只长植物不长脑袋吧。当天空出现咖啡色时，我看见一株大大的榕树挡在前进的方向。它高达百丈，粗约十丈，枝条多，叶子少。树下黄叶成堆，树身被虫蛀了一个大洞。钻进洞里，摸黑走了两分钟，突然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竹子搭起的房子，芦苇铺砌的房顶，就只有这一间房屋了。
　　之所以称它为村落，是因为一条小路上立了一个牌坊，上书：“自在村”。我躲回树洞里。等到天黑，然后欺近房子。房子里悄无人声。当我“扑”一声戳破窗户纸时，房间内传出了轻微的声音。我用一只眼看着里面，一支蜡烛映着一男一女。他们依偎着在说话，轻轻的，甜甜的，我一句话也听不清楚。
　　我问玉牌子，他们在说什么。玉牌子通过我的舌头告诉我，我看到的是现实世界中的事情，他们在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我问它，我咋就看到了现实世界。玉牌子回答，榕树洞是网络世界与现实世界相连的隧道，一般人是不能进入的，只有网络王国的公务员才有能力进入。他们不能干扰到现实世界中的一草一木，否则将遭处罚，因此很少有人来这里。
　　我问，那个男的是叶子背面要寻找的反转阳光吗？玉牌子说，是，也不是。你用心去看吧。
　　我揉了揉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男子。他并不英俊，脸上有麻子，穿一件短袖衬衫，与叶子背面所说的是两个人。我再看时，看见男子的心里好像压着一个什么东西。我出于好奇，从小孔里钻进了房间，爬在男子的鼻子前。男子把我吸进了体内。我进入他的心脏，看见一个人蹲在一角。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反转阳光。说完，又紧闭双眼。
　　一切都明白了。我不再骚扰反转阳光了，让他继续沉沉入睡。随男子的呼气，我走出他体内。桌子上摆着一张结婚证书，男的叫李小强，女的叫张丽玲，已经结婚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