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春》陆欢颜

7、第 7 章

　　“她是我的老板。”

　　昏黄的小夜灯下，楚薇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脑海中又蹦出来了这句话，她心里一惊，很快拉着薄毯躺下了。

　　第二天到店里的时候，她的眼圈还有点黑。

　　一脸堆笑的小李过来打招呼：“老板今天来这么早？”

　　此时店门刚打开，员工们都在各忙各的。楚薇瞥他一眼，本来打算绕过他走的，走了两步又回来了。

　　她问：“你是不是为难昨天那个学生了？”

　　小李心里一慌，忙说：“哪有的事？我为难他干嘛啊？是不是他给您打了小报告？现在的大学生都鬼精着，还喜欢挑拨离间。”

　　楚薇显然不信，板着脸严肃道：“没有最好，要有下次……你仔细着点。”

　　她当众训完小李就走，也不管平时以“副店长”自居的他要怎么下台。

　　小李也觉得怪没脸的，挠了挠头，抬头一看，店里的几个人都看着他。

　　他顿时火了：“看什么看？都不做事的？”

　　除了楚薇外，唯一能说他两句的就是林芸了。

　　此时她刚穿上工作服，戴上高帽子，忍不住多嘴提点了小李一句：“老板看着软弱可欺，实际心里门清。你平时捞点油水偷点小懒都没什么，可是我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大学生你还是别惹了。”

　　林芸在厨房待得久，鲜少出来和人打交道，劝人的语气也很硬，不知自己生生把小李的逆反心激起了。

　　她见小李舔了舔后槽牙，一副“听不进”的模样，便摇摇头，一头扎进后厨，再不多事管他了。

　　小李蹲在店门外的墙角吸完了两根烟，他用鞋尖碾碎一根烟头的时候，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店门口。

　　小李一看眼睛都亮了，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讲究，气度不凡。

　　小李认得这人，老板的前夫，是个有钱人。

　　他连忙迎上去，一脸谄媚道：“宋哥，您来看老板了？”

　　宋怀森猜测这人是楚薇店里的员工，便淡淡应了一声“嗯”，紧接着问：“楚薇在店里？”

　　能答上话了，小李更恭敬：“哎，她才刚来，这会儿在楼上了，不过老板没把小执带来。”

　　“没事，我去看看她。”

　　小李立马狗腿地在前面带路，店里其他人一看这架势，都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个男人，看得出来年纪不算小了，但是保养得很好，身上很有气势，皮相也是见过的男人中数一数二的。

　　昨天那个大学生倒是可以和他比一比。

　　宋怀森上楼以后，店里其他人都过来问小李：“这人是谁啊？”

　　这是宋怀森第一次到楚薇的店里来，所以大家都没见过他，也不认识。

　　小李骄傲地说：“他就是老板的丈夫！”

　　前台收银的姚慧疑惑地问：“老板不是说自己单身吗？”

　　“是啊，我也听老板说自己是单身，她不像开玩笑或者说假话。”负责端盘子的何小敏也附和道。

　　做打扫的贵婶也掺和了一句：“怕不是你这个娃在骗我们哟。”

　　小李被问住了，只能含糊说一句：“就，他们现在没在一起呗。”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离异！

　　但接着，大家心里有了更大的好奇：当初为什么会离？

　　小李被逼问着交代，但他嘴巴再没有把门，也是知道这是绝不能说出口的。

　　他没有好气地挥开围着的人，大着嗓门喊了一声：“都干活去！还要不要开店了？等会客人来买咖啡了，我们让人家等着？”

　　好奇的众人作鸟兽状散了，小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赶紧躲到厨房去了。

　　而楼上，楚薇本来正在卧房换衣，杏衫刚捋到胸下，宋怀森就扭开门把手闯进来了。

　　见此场景，他愣了一愣，仿佛回到未离婚前，两人都是不避讳在对方面前换衣的。偶尔他回家拿文件遇到这种时候，都是把妻子抱回床上一通缠绵。

　　但是此时，楚薇皱紧了眉看他：“进别人家，你不会敲门吗？”

　　“抱歉。”宋怀森眼神黯淡地说了句，连忙退出了房外合上门，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平息心头邪火。

　　楚薇换上一件厚实的长裙，才打开门对他说：“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她的态度客气疏离，宋怀森心中又是一苦。

　　两人在二楼的小客厅里坐下，宋怀森看她给自己冲咖啡，她问他：“想喝什么？”

　　“不，”宋怀森本来不想她忙碌的，转念一想说：“给我煮一杯最难煮的咖啡吧。”

　　他知道，咖啡喝完，他就得走了。

　　楚薇听到这个回答，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给他煮去了。

　　宋怀森在一旁凝视着她忙碌时的身影，一缕秀发从她的脑后垂到锁骨下。

　　他心痒难耐，想伸手又不敢。以前易如反掌的事，现在重逾千斤。

　　终于，“好了，”楚薇把一杯煮好的咖啡放到了他的面前，“你尝尝吧。”

　　其实宋怀森不太爱喝咖啡，只是深夜工作时习惯用来提神，此时他尝到的滋味除了苦还是苦。

　　但是，他对楚薇微笑了一下说：“挺好的。”

　　若是往日，楚薇肯定躲到他的怀里，撒娇抱怨说他敷衍。

　　此时，楚薇也淡淡笑了一下说：“你喜欢就好。”

　　两人的应答如此官方无趣。

　　宋怀森先受不了说：“对了，我们的女儿呢？你怎么没把她带来？”

　　楚薇忽略他刻意强调的“我们的女儿”，平淡地说：“我妈想她了，接她回去住两天。”

　　宋怀森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但随后以温和的口气说：“爸的脾气太硬，妈的脾气又太软。性格是从小养的，还是别让执儿和他们待太久。”

　　楚薇一听这话就恼了：“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平时一个人带孩子，你想过有多难吗？你什么都不管，还在这里指摘我爸妈，你凭什么？”

　　宋怀森看她发火立马服软，习惯性想像以前那样搂她入怀，手刚伸出去又尴尬地收回，他讪讪道：“薇薇，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你生产前后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好好陪在你身边。是医生告诉我孕妇容易得抑郁症，我担心你见到我心情郁结。”

　　楚薇不听他解释，偏过头去，冷漠地盯着一旁的花盆。

　　宋怀森一时情动，将她揽入怀中，“薇薇，我现在回来了，我可以照顾你和女儿了。”

　　楚薇听不懂他说的“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才推开了他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宋怀森握了握刚放在她肩头的手，说：“可以复婚的。”

　　楚薇抬头看他，有点诧异。两人离婚都快一年了，期间联系寥寥无几，难道他还以为他们有复合的机会？

　　楚薇只能说：“别说这个了。”

　　宋怀森却来抓她的手，楚薇想躲没躲开，他已经深情道：“薇薇，我对你的心一直没变，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回到以前的。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

　　楚薇一时有点动容。这个男人永远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但她只是最爱不是唯一。

　　楚薇硬下心来挣开他的手说：“不可能了，我们这辈子最多只能做朋友。”

　　宋怀森无奈道：“好，那我们就先从朋友做起吧。”

　　楚薇懒得和他争了，走过去把门打开了说：“咖啡喝完了，你该走了。”

　　宋怀森苦笑了一下说：“好，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楼下咖啡厅的员工们都没心思做事，悄悄注意着楼上的动静。

　　特别是小李，满脑子黄色废料，他看了下表，宋怀森上去都有半个小时了，滚个床单的时间都够了吧，他不禁想入非非。

　　这个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楼梯口出现宋怀森修长的腿。

　　他走下来时，大家又装作各忙各的，只有小李殷勤地凑上去：“您要走了？”

　　“嗯。”宋怀森没看他，冷淡地应了一声。

　　小李连忙跑过去给他拉开门，宋怀森迈步走了出去。想起什么，他又回头说了一句：“楚薇有任何事，记得通知我。”

　　小李忙不迭地点头，应了这个差事。

　　宋怀森离开咖啡厅后，驱车开到附近的一个路口，一个骑单车的大男生为了躲跑出来的路人，急拐弯摔到了他的车前，车把手刮到了他的车身。

　　始作俑者的路人还小声斥责了男生一句，然后很快跑得没影。

　　大男生的脸和手臂都在地上蹭破了皮，他扶着车子爬了起来，看到宋怀森的车被他刮花了，他的脸上惊慌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

　　宋怀森从车上下来，男生走到他身边，有礼貌地道歉：“对不起，我把你的车刮花了，我会负责全部赔偿。”

　　宋怀森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通身都是廉价的T恤和板鞋，就问了一句：“你赔得起吗？我的车多少钱，你知道吗？”

　　不是炫耀，宋怀森是真的疑惑。

　　男生脸上有挣扎之色，但是坚定地说：“我赔不起，但是会努力赔。”

　　宋怀森心内笑了一声，真是天真的学生。

　　他定定看了男生两秒，最后发话：“不用你赔。”

　　男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