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的四叶草》矐子音

4、穿？它就是个笑话！

　　晋雯苏和楚夜空一路无话，到了偏殿后堂门口，楚夜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雯苏，让到一旁。
　　雯苏了然，抬步跨过门槛。
　　只见小柳低着头跪在一旁，双手死死攥着裙布，膝上已湿了一片，似乎是想擦掉手心擦不干的汗。
　　雯苏走近了才发现，那女孩死咬着唇泪流满面。
　　四叶虽生长在二十一世纪没什么等级观念，但毕竟见多了死者恨生者痛，看着她几乎已经对之麻木的又一个悲剧也只有沉默。但让她惊讶的是，不等她说什么，雯苏已曲身将小柳扶了起来，不顾旁人眼光拉到塌边坐下，拈出绢帕细细擦去她脸上泪痕。
　　“小……小姐！”
　　回过神来的小柳惊得一跳，连忙退到一旁。
　　“别怕，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四叶惊异道，这回却是她配合着雯苏。
　　她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晋雯苏本来就生的温润如玉，气质又谦和，加上这次语气亲切不似平时因为四叶而弄得平板的声调，小柳自然很快就能放松神经了。
　　“小姐请说。”
　　四叶没有立刻例行公事的审讯，因为雯苏看着小柳虽然稍稍镇定，但仍在微微颤抖。
　　“唉……”雯苏暗叹了口气，忽然听见四叶道：“过来坐着说吧。”
　　“奴婢不敢！小姐……这样就……”
　　“有什么敢不敢的！你站着我还得仰着头看你，想累着我的脖子吗？”
　　“啊？小……小姐……”
　　雯苏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默立一旁的楚夜空，见他虽然有些惊讶但没什么明显表示，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心道四叶虽然乱来但一定有自己考虑，于是直接伸手将小柳拉了过来。
　　好不容易让她坐定，雯苏只见小柳依旧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不由暗问四叶：这样不会适得其反吗。
　　四叶却只笑答：你开口就是。
　　“那个叫青女的女孩子，她对你很好吗？”
　　雯苏柔声问道，却见小柳一愣，约是想起旧事，渐渐放松下来。
　　“青女姐姐……她一直很照顾我，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亲近，但是总处处留心不让我被人欺负，偶尔会跟我说几句话，她面上对谁都很冷淡，就算是对主子，也不会笑脸逢迎溜须拍马。其实很温柔细心的，职务做得很好谁有了小伤小病她都会去照顾，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背后中伤她……”小柳说着，不由又哽咽起来。
　　“很多人背后说青女坏话吗？”
　　“听说青女姐姐十岁进宫，选秀女的时候是燕妃娘娘一眼挑中的，一直都跟在近前万般宠爱，就是赵妃娘娘和锦妃娘娘也常照顾她。但是旁人向她讨好她又总是不理，所以总是有人嫉妒……”
　　“我明白了。你说赵妃娘娘和锦妃娘娘，是这次被燕妃杀了的那两位？”
　　“小姐……”小柳听到这个问题，却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下定决定般抬起头道：“小姐，小柳没法相信燕妃娘娘会杀了赵妃和锦妃娘娘，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哦？”四叶笑，雯苏则是一愣，声音和表情倒是配合的完美，“为什么这么说？”
　　小柳想了想，倒是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事：“我八岁进宫时就被分到燕妃娘娘的久霖殿，虽然只是做杂活，但也经常看到赵妃娘娘和锦妃娘娘来说话。后来青女姐姐照顾我，把我调到内殿端茶送水，就发现三位娘娘关系很好，时常相互串门，而且……”
　　雯苏看出小柳又犹豫了，忙鼓励道：“没关系，你说？”
　　“而且……奴婢觉得，这三位娘娘，和别殿的娘娘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气……气质……”
　　一旁的楚夜空微微挑眉，他倒不是没见过这次事件的事主，的确不同于其他嫔妃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过这话由一个小婢女说出来倒有些惹人发笑。
　　但雯苏没有笑，她没有松动表情，却也知道四叶在跟她想同一件事。
　　“我待会儿就要去见见你家娘娘，如果有什么隐情，一定会查清楚。皇上是明君，也会酌情处理的。”听着自己这么说雯苏倒是有些想笑了，四叶嘴上这么夸皇上心里一定很不爽，“那你知不知道燕妃娘娘她们为什么喜欢青女，青女又为什么会照顾你？”
　　小柳想了想，轻轻道：“这我不知道，不过青女姐姐似乎有提过，说我跟她很像。”
　　雯苏仔细看看小柳眉眼，与刚才见过的青女并不相像，想想青女待人处世，神似应该也不太可能，正要问四叶什么意思，却听自己说：“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胎记？有是有……”
　　“是不是一丝一丝的放射状像晨雾里的阳光一样，还打着三个套圆？”
　　这下小柳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雯苏：“小姐，你……你怎么知道……”
　　楚夜空表情未动，突然转身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雯苏一惊，心道难道四叶说错话得罪他了？四叶则是暗叹：这人要不要这么聪明啊……
　　“让我看一下。”
　　“唉？”
　　“让我看一下你的胎记。”
　　小柳和雯苏同时愣住。小柳是因为丞相千金突然要看自己的胎记自己说完还愣住，雯苏则是因为反应过来方才楚夜空的行为，难道他立刻就猜到四叶会要看小柳身上的胎记？
　　雯苏意识到现在不是关注楚夜空的时候，连忙回头，只见小柳已经转过身去解开衣带，一手滑过后颈将整个后背露了出来，四叶描述的那个胎记正印在左肩胛骨上，淡淡的棕色丝缕，如同骇人的巨大的蛛网，爬满女孩半个雪白的背脊。
　　“这是……”雯苏恍然怔住，这就是“相似处”？
　　然而四叶却更加沉默。
　　雯苏暗问四叶：刚才看的青女的尸体也……
　　不是胎记。
　　当然不可能在两个人身上出现两个同样的这么复杂的胎记，可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太阳？
　　卵形的太阳标记可真是闻所未闻，而且三个套圆并非同心，每个小圆都在大圆中心偏下的位置。
　　相比胎记，更像是什么伤痕。
　　可能是小时候的伤，所以到现在才变成这么大而且淡了很多。
　　但是为什么小柳和青女身上会有相同的痕迹，虽然青女那个似乎要小一些，但明显是一模一样的。
　　更奇怪的是……四叶的声音冷然。这种痕迹，为什么青女身上有并排四个。

　　楚夜空从里屋退出来，面无表情的带上门，随即低声唤道：“无蕖。”
　　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闪出，疾速却无风，当下在楚夜空面前单膝点地，抱拳低首：“首领请吩咐。”
　　“去查丞相千金晋雯苏，我要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细节。”
　　“是。”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拉长的呼唤：“楚将军！”
　　黑衣人瞬间不见了踪影，楚夜空回过身，只见太医院的一个药童慌慌张张跑来，险些在他面前跌了一跤。
　　“楚……楚将军……”药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举给楚夜空，“尸，尸检报告。”
　　楚夜空微微皱眉，没有去接，哑声道：“不是已经验过尸了么。”
　　药童许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一个激灵，小心翼翼望了楚夜空一眼，连忙又埋下头去：“方才，鬼医来了。”
　　“什么！？”楚夜空一凛，接过纸扫了两眼，认出那极具个性轻易不能模仿的笔迹，确是人称“鬼医”的那人没错。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这是四叶的世界无奈的要求。
　　然而御城帝统治的浮央不同于二十一世纪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众多隐藏在市井山野的能人异士为朝所用，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爱呆的地方做自己爱做的事，虽然有人监视是肯定的。简而言之就是有些强人游山玩水是正业，官场公务是兼职。也正是这些人的加盟，才让御城帝在二十年内将浮央从内战连连民不聊生变得歌舞升平繁华昌盛。
　　鬼医韩久卿，是这浩浩强人中的一员。
　　传说他一岁学语，第一句话就是山海经大荒西经；两岁上私塾，先扫荡了先生私藏的全部医书；三岁拜师，十岁下山，一年内扬名天下，十三岁时御城帝亲自上门招募三次都被他溜走，最后寻遍边疆长宁地，终于让他叩领玉璋，有事没事上太医院串门，皇帝急召时就算在天边也必须在一天内飞回来。
　　但是鬼医的名号并不是他是医界鬼才的意思，得来是因为他独步天下的，不是看人，而是看死人。凭借一具尸体和一丝线索，韩久卿侦破的案子不计其数，民间甚至出现《鬼医断案》的话本子和说书本子，受瞩目程度与号称浮央第一神探的楚夜空不相伯仲。
　　楚夜空看着随意涂在包药油纸上的尸检书，觉得有些头痛。
　　待雯苏推门出来时，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楚夜空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张纸。
　　“这是？”
　　“新的验尸报告。”
　　楚夜空说的严肃，雯苏接过一看，蓦然觉得体内的四叶似乎吓了一跳。
　　……怎么了？
　　……这是……
　　雯苏愈发奇怪，这是什么太医写的尸检书，每个字都写的一寸见方歪歪扭扭，简直比三岁幼童还要不如！
　　不待她反应过来，四叶已经借她口道：“我要见这个写报告的人！”
　　雯苏的表情没跟上，楚夜空看去只觉这是娇羞扭捏的样子，不由盯着看了一会儿。
　　“干……干什么。”雯苏抬起头只见楚夜空星目半敛看着自己，不觉愣了一下，正好于四叶同步。
　　“晋小姐，与此人认识么？”
　　“怎么可能，只是此人的报告有必要好好探究而已。”
　　四叶只能看见楚夜空怀疑的眼神，莫名地被盯得有些心虚。
　　但是楚夜空没有深究，眼眸一低便侧身做个请的手势，道：“如此，请这边走。”
　　雯苏跟着楚夜空，很快第二次到了太医院。
　　楚夜空先进门，问迎上来的小厮道：“韩久卿来了么。”
　　“禀楚将军，韩大人正在停尸房。”
　　“带晋小姐去。”
　　小厮瞥见楚夜空身后的雯苏，犹豫着抬头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楚夜空的眼神又把话吞了回去：“是。”

　　雯苏跟着小厮到了刚才验尸的后堂，未进门先闻到了一股让她很不舒服的味道。
　　接着帷幔轻浮，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停着青女尸体的床前，背对着他们，微弓着身子似在查看什么，身形略显削瘦，长发随意在发根处绑了，斜垂在肩上。
　　雯苏的视线划过床边摆着的验尸工具箱，只见里面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工具，材质也没见过。再看那人，任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脖颈像鹅吞水一样一下一下的屈伸，还有诡异的“哗啦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雯苏首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受不了……梁，梁小姐，你说点什么啊。
　　……
　　四叶沉默着，好久。
　　然后雯苏终于开口道：“How are you？”
　　白衣男子浑身一震，良久才转过身来。
　　雯苏终于看清他面前的青女已经开膛破肚，只有血色的一片红，哪里看得清哪个是肝哪个是肺，而那人，手里端着京城特产的红烧牛肉面，暗红色的酱汁沾成一圈唇渍。
　　韩久卿瞪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晋雯苏，半晌才道：“Fine, thank you, and you？”
　　雯苏已经靠在楚夜空身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