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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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你给老子滚出来！”
——敢在军部门口如此嚣张放肆的，恐怕有且只有二月红一个。
正在操练的官兵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出一声冷汗，纷纷侧目来看，心里都痒痒地想看好戏，但是面上还要绷住了，不能在操练中分心走神。
正在站岗的士兵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张启山的副官就小跑了出来把二月红迎进去。二月红大步流星冲进办公楼内，轻车熟路找到了张启山的总司令办公室，门也不敲地闯了进去。
“为、什、么？”
两人目光刚一相对，这三字就咬牙切齿地从二月红喉中滚出，像是夹了一口陈年的风雪，带着凌冽的怨气啐向了张启山。
“什么为什么？”
与之相对的，是张启山的波澜不惊。
“红家班的丫头受辱一案，是你们军部施压平息的吧。”
张启山低下头去继续整理文件，不答话，也不再看他。
“看着我！”
二月红突然上前扑向那方办公桌，压低了上身，只手撑在桌上，只手扣住了张启山的下巴。眼中似要射出火来，要烧出他的眼眶，直烧到对面人的眼瞳中去。
“看、着、我。”
两方对望时，曾经温吞的空气已被这把怒火焚烧殆尽。张启山不确定的是，自己好像还在那双眼里看见了焚烧过后一碰就碎的、那些飞舞的灰烬。
“我知道李家与你们合作，是你们得罪不了的人，可你们唔！……”
张启山堵不住熊熊燃烧的火焰，于是堵住了那气势凌人的唇齿，封住了口腔中这仅存的空气。他看见眼前人眼中的的火势也渐渐平息了下去。这一刻唇齿生津，春意盎然，我又想短暂相信地久天长，好与你白日观山海，彻夜闻丝竹，你呢，你也看到了吗，你也感受到了吗？
索性就继续交缠吧，继续相互折磨吧，横亘在我们之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张启山推开桌上高高摞起的公文，一个反手就将二月红压在了办公桌上。二月红被反绞了双手动弹不得，即便这时，张启山也不忘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可以吗？”
二月红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意乱情迷，头昏脑胀，不置可否。于是张启山迫不及待地动手掀开了他的棠红长褂……
是戏子的心更硬，还是军人的心更硬呢？
爱人啊，不如此刻赏我几分薄面吧。让我听你婉转，听你嚎啕，给予你痛以感知我存在，给予我包容以斑斓我梦境，与我携手渡过寒冬，盼春暖，避酷暑，在山海尽头，在你可触的那片秋林峰峦，海棠花开了……
海棠花谢了。房间里安静了。
在这片安静中，他才听见了二月红微不可闻的呜咽。
忙将二月红放开，俯身去看时，他看见二月红眼中盈满了泪水，轻声道：“张启山……你知道吗……我之前的那个男人……我也是被强迫的……”
张启山闻言愣了两秒，然后捏紧了拳头。
“告诉我，是谁？”
“是……原赵府的赵堂主……他已死去好多年了。”
张启山对这个名字略微有些印象，好像确实是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赵堂主死得凄惨离奇，在长沙城被议论了好一阵。那个时候他还不似今日这般身居高位。
张启山倏忽直起身来，从背后抱住了二月红。紧握的拳头在触及到怀中人双手的一瞬倏忽松开，将那双冰凉的手护在掌下。二月红身躯的微颤，透过紧贴的肌肤传递到张启山的怀中，但张启山炽热的温度围绕着他，这使他的痛苦好似减轻了些许。
“他应庆幸他已死了。不然落在我的手里，我会让他比死还要痛苦万分。”
二月红没看见张启山几乎目眦俱裂的双眼，但他的话音一字一顿落在二月红耳中。
佛爷……有你这句话我也觉得足够了。
二月红转过身去，柔软的发丝和微红的面颊像以往一般贴在张启山宽阔的胸膛。他多想说，至少就眼下这一刻，他的心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任何知觉。他多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除了佛爷的温度与呼吸之外什么也没有的一瞬。
张启山抚上他的发顶：“下周我的生辰宴，你来，好么？不要你唱什么堂会，只做我的座上宾。”
二月红迟疑了半晌，还是闭上眼睛轻点了头。
二月红谢绝了佛爷叫车送他回去的好意。离开军部，一步一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家中。
二月红啊二月红，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你今天气势汹汹冲到军部，就是为了去找张启山白日偷欢的吗？
他一边希望脸上身上佛爷的温度慢点散去，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贱货恨不得把自己撕裂，这种扭曲纠结的心态几乎快把他一点点杀死。
停步在丫头门前，他今天几乎一点抬手去敲门的勇气也没有了。他不敢回想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认定，最亲最心疼的小师妹还在房里养着伤，他却好像一个刚刚私会了情人羞恼得不敢回家的小姑娘，如何有颜面面对？
还在犹豫间，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丫头正站在门后，看到他也稍稍被吓了一跳，但脸上马上又呈现出一丝笑容：“哥。”
明明嘴角还是那个熟悉的上扬的弧度，但是如今二月红在那双眉眼里已经看不到昔日真实的灵动与喜悦了。
“丫头，你怎么起来了？”
“我去院子里透透气，躺这么久，好得差不多了，每天在房里好闷呢。”
丫头也看出了二月红脸上表情的复杂，微低下头试探性地问道：“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丫头，我……”
“那哥陪我去院里，一起走走？”
丫头见二月红迟迟没有答话，也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将双臂抬起打开，像以前兄妹二人拥抱时那般的姿势：“哥，你需要，这个吗？”
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直到二月红也慢慢张开双臂，两人轻轻地拥抱在一起。
“哥对不起你，是哥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
二月红在丫头耳边不断地重复这句话，话音从最初微弱的气声逐渐加快，加大，最后急促地连成一片，似台上鼓点般不断回响。
“哥……”
丫头出声试图打断二月红。
“哥……我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呀？这，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你已经为我很努力了，不是吗？”
“是哥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
二月红还在不断地重复着，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眼前的丫头不会理解，心上的佛爷不会理解，开场来散场去的那些漠然的台下人，无一人能理解。
自己这神神叨叨的样子，换了别人来看，一定已经开始心里怕得发毛。
可是丫头不怕，她甚至——用力踮起脚尖，尝试让二月红的脑袋靠得再高一点，尝试让自己也能摸摸二月红的脑袋，抱得也更紧了一点——像少年时，每次受了师父的责备，或是师兄们的欺负，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安慰时那样——
我不能够理解你所想，痛你所痛，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永远会做你的依靠。
丫头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总有为你讨回公道的那一天。
二月红在心里下定决心。
日子转眼就到了张启山生日的那天。
二月红其实今日本想反悔不出席了，因为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丫头——他注意到丫头其实并不像表面上恢复得那么开朗完美。他曾撞见过丫头私下里走神，针线活做着做着就开始拿剪子在自己手腕儿上比划，虽然被二月红一声叫唤惊住了，还扭头笑着说自己想戏想入迷了忘了手上还拿着家伙。
但是二月红想到难得有机会再见到佛爷，况且也许是个再推动一下进展的好机会，于是私下跟师兄们千叮咛万嘱咐千万看好丫头，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这才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去了。
生日宴从下午就开始。张启山的宅邸是仿西式建筑，装修得富丽堂皇，大厅内回荡着留声机唱片的古典旋律，酒品糕点一应俱全，宾客往来其中。除了军部的众高官，还有平日里与军部生意往来的各商行老板，年轻的女眷也不少，说不定其中就有几位是想借此机会在张大佛爷面前表现自己的。
二月红一进入到府邸大厅，在场的人们就纷纷将目光投射了过来。二月红并不喜欢在除戏台之上其余地方成为焦点中心的感觉，兀自走向大厅的一侧，渴望在这里能避开众人的注目。男男女女借手上的高脚杯和折扇半遮了脸，仍不住地向他打量。半晌没见到有别的故事发生，就自知没趣地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回去了。
佛爷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派副官去将站在角落的二月红领到了一侧的回廊里，在这无人的清静处等着他。二月红到这时也并没有想好究竟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他，跟在副官身后机械地走到了地方。等副官离开后，远离大厅喧哗的此处只能远远听到空中一丝悠扬的古典曲旋律，二月红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无处安放的手在身侧笔直地垂着，像需要上油的机器一般僵硬地抬了头。
换掉军服的张启山今日一身藏蓝礼服，剪裁合身的西装外套将结实精壮的身材曲线展露无疑。头发上了发蜡，被一丝不苟整齐地背在脑后，完美地呼应上了由额头至下颌挺拔流畅的面部曲线。只有戏本里提过的剑眉星目近在眼前，透着比往日还要明亮的光彩。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的光亮下，张启山散发着绝无仅有的、更为夺目的光彩。
那是他的光芒啊。
很难……不心动。
二月红呆了半晌。
佛爷见到这样的二月红，轻笑了一声。
“幸好你还是来了。”
二月红不知如何答话，脑中的精神似乎还没回覆过来，又听见佛爷说——
“和好吧。红二爷。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