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红] 姹紫嫣红间》七月栖息

2、第 2 章

　　麓山上的麓山寺，张启山也携二月红一同去过。张启山诚心供奉，向菩萨发愿，要为二月红求一个姻缘签。这种青年男女为求心理安慰才相信的东西，张启山居然如此严肃认真地对待，二月红心里暗暗发笑，但又不得不被这随时向他展露得一览无遗的真心深深地打动。
　　二月红其实心里特别不好意思，在佛门圣地被牵着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别扭，几次想要偷偷松开，但仿佛被张启山看穿心思似地握得更紧。
　　殿中角落的小沙弥们露着脑袋偷偷地看。专心布法的方丈目清法师什么也没有说。
　　两只竹筒同时被摇动，两支签在“歘拉歘拉”的撞击声中先后落地。
　　张启山的上上签之签文曰：南国佳人美样妆,东都才子貌真良。凭媒说合成心蒂,雨水相偕后代昌。
　　二月红的上签之签文曰：往事逐波去，当言自今诗。乾坤高且厚，造化不自疑。
　　张启山得此签，心中满意，扭头去看二月红的签文，二月红还在细细琢磨个中真意，见佛爷靠过来，立刻将签纸团起，不让他看。张启山见状一笑，开玩笑道不看就不看，反正自己这张是上上签，二月红已经怎地也跑不了了。二月红连忙附和，说自己的签文太过直白，羞得不敢给佛爷看。张启山闻言又是一阵轻笑。
　　直至随张启山离去，二月红一直将自己的签纸攥在手中，揉了个稀烂。脑中翻来覆去全是那句签文上的字眼，已记了个滚瓜烂熟。最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将签纸随手遗弃了。

　　四月三十，丫头也将在陶家公馆的堂会中与二月红同台出演。
　　二月红已好久没有好好地坐下跟丫头聊天，今天特意来得很早。在后台见了丫头，忙拉了她坐下，亲昵地问了戏园里好多近况。丫头一一言明，表明让二月红放心，自己和师父一切都好。这两人一见面，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在后台笑得叽叽喳喳，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就该为登台做准备了。
　　丫头自己也要化妆更衣，但她坚持要亲自为二月红换上戏服。这工作本该由伙计来做，但实在是太久未见，丫头坚持非要由她来做才放心。
　　张启山来到后台化妆间时，丫头正帮二月红戴上点翠头面，靠得稍稍近了些。张启山行至二月红身旁，丫头才注意到了他，立刻知趣地站直了身子，后退了一步。丫头与张启山先前见过几面，但不过就是在接送二月红时的点头之交，不曾正式谈过话。借此机会，二月红站了起来，拉过丫头的手，向张启山介绍：“这是我的师妹丫头，佛爷先前也见过的。许久未见，今日难得与我同台，我们在后台说了好一会儿话，这会在帮我扮上呢。”
　　丫头行个礼道：“佛爷您好。”
　　佛爷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扯出若有若无似一点笑意，竟向丫头伸出右手，道：“幸会。丫头姑娘。”
　　丫头连忙也伸出手去。两人握了握手，张启山将右手收回来，转而又直接地牵起了二月红的左手。
　　丫头见此情形，心中了然，唤回了伙计吩咐着分别帮他们俩上妆，坐到了另一侧远侧的梳妆台前去。悄悄看了二月红那边一眼，那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听不真切，也就顾不上了，继续完成自己还未完成的妆面。

　　今日的演出也是毫无悬念的成功，台下众宾都在议论，好久不见二月红与丫头同台。今日这一场双旦剧目真是精彩绝伦，不可不看。
　　散场时张启山有事与一位旧日同僚多聊了几句，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后台去。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竟有一位外地来的宾客，堵住了二月红对其纠缠。
　　二月红不愿理会，想径直绕过这位身材高大臃肿的不速之客，此人却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不断挥舞着手中的一沓银票左右拦住二月红的去路，嘴里尽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二月红心下正算计这位的来头究竟大不大，如果出手伤了他会不会有麻烦，忍耐度还没抵达极限，这位宾客就被及时赶到的佛爷一脚踹倒在地。
　　“**的，哪来的臭小子坏爷好事，活腻歪了！”
　　宾客臃肿的身躯在地上弹腾，正欲起身，却被张启山的军靴撵上，动弹不得。紧接着，张启山弯腰，腰间的手枪也被利落抽出，以最短的路线抵上了他的脑袋。
　　自两人在一起，二月红从未见过张启山如此发脾气，他和那宾客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滚。”
　　张启山这一字音量不大，却利落如刚才掏出的手枪，平静的话音里极具威慑力。张启山收枪站直，军靴向那人腰腹间一踢，这宾客立马就翻身爬起，屁滚尿流地逃离了当场。
　　张启山一直注视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转头来冷冷看了二月红一眼，又立刻一言不发地迈步离去。
　　那是从未出现在张启山脸上的神情。
　　二月红感到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多想，拔腿跟了上去。

　　“佛爷，佛爷，您走那么快做什么，您不会真生气了罢？”
　　二月红紧紧跟在张启山身后，低声问道。
　　张启山没有答话，一路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二月红后脚也跟了进来，只站在门边。
　　张启山走到沙发边坐下，二郎腿翘起，背靠沙发靠背，双手交握置于膝上。二月红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怒了张启山，也不知如何是好。不敢挪步，就干脆一直站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佛爷的举动。
　　二人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房中静得只能听见座钟钟摆的声响。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工夫，张启山才睁开眼，道，“过来。”
　　二月红听话上前。
　　张启山又道：“在我之前，你还有过几个男人？”
　　二月红怔愣了半晌，温顺答道：“一个。”
　　- 真只有一个？
　　- 真只有一个。
　　张启山低头轻笑了一声，道：“我谅你不敢说谎。”
　　二月红心中后悔，早知道就全然不该提，今日佛爷飞醋吃得天大。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只见张启山又将腰间的手枪抽了出来，冷冷拍在了桌上。
　　“这样呢？”
　　张启山又冷声问道。
　　“佛爷，我真的没有骗你。”
　　二月红不敢乱说话，但话音刚落，亲眼见着佛爷面无表情地拿回手枪，将子弹上膛，“咔哒”一声开了保险，然后起身，将黝黑的枪口对准的竟是他的头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平常得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自己，而是战场上敌方的一个俘虏。
　　二月红的背脊渗出了密密的薄汗。
　　- 不是初见那日你自己曾说过的，对之全心全意的男人只有我一个，那别的男人呢？你到底有过多少个？
　　- 就一个！
　　- 就一个？呵，你以为我会相信么？你二月红魅力如此之大，初遇那天堂会就那么凑巧让我撞见一个，今日又是一个。你过去曾办了多少场堂会，又曾被多少男人拦下过？
　　- 不管你信不信，真的就那一个！
　　- 好吧，那那一个是谁？他在哪？
　　- ……他死了！
　　- 死了，怎么死的？
　　- ……听说……是有贼人半夜进入他房中，正欲行窃时被发现，就把他杀了……
　　- 哦？那这贼人，还算是为我出了口气？
　　二月红没有答话。
　　张启山又道：“如何你说起这事时，眼中居然没有一丝波澜？”
　　二月红仍旧沉默，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张启山眼中寒意渐减，两人又对峙了半晌，张启山才终于慢慢放下了枪。
　　“卸妆去吧。咱们回家。”
　　张启山收起枪，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温柔以对时的神态，柔声道。
　　但这一声并未让二月红感到彻底放松，反倒和之前的每一句话都同样令人战栗。
　　二月红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