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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开场人来 ...

  •   长沙名伶二月红现如今做了军部张大佛爷的人。

      二人相识于一场堂会。长沙城最大的粮商李家家母七十大寿,李老板请了第一名角儿二月红来唱戏。堂会结束后,席间有醉酒的宾客在后台外堵住了正欲卸妆的二月红,出言挑逗,军座张启山也在列席的宾客之中,恰好路过此处,便出手帮二月红解了围。
      闹事者骂骂咧咧地离开。二月红向张启山微微鞠躬行礼道谢,再抬头,两人目光交汇时,如水般平淡的岁月就霎时间开始沸腾。
      张启山突然开始相信戏词里的良辰美景、春云叆叇可能确是存在的,甚至他可能就正身处于一场戏剧之中,不用理会世间纷扰,只消惜取眼前人。
      于是那醉酒的闹事者没得了便宜,但是却促成了另外两人一场由瞬间的心动引发的□□愉。

      张启山卧房中一片明媚春光好景。娇儿卧榻,玉体横陈。饶是张启山见过的最温软多情的女子,也抵不上眼前这位半分动人。
      谁能招架得住这副天生的风骨呢?就连张启山也没得例外的。如此佳人,自心下问如何今日才有幸得见。于是忍不住又在眼前人眉心落下一吻,惹得二月红耳尖一阵发烫。
      调笑之中张启山半衔了娇儿柔软的耳朵,道:“我总不能是你第一个男人吧。”
      二月红作实回答:“佛爷虽然不是,但却是我全心全意的第一位。”
      “哦?那难道还有被逼无奈的?”
      二月红笑着往张启山怀里更靠了靠,不置可否。

      二月红一夜未归。隔天清早,他的师妹丫头就等在红家班的戏园门口着急张望。张启山的座驾行至门口,二月红下车看见焦急等待的丫头,忙把刚才回来时临时下车买的点心递到丫头手里,丫头这才放心下来,还准备招呼着二月赶紧进去喝她早已熬好的鸡汤。张启山摇下车窗,唤来二月红对他耳语几句,等二月红脸上又露出了笑意,张启山的车才离去。
      喝汤时,丫头因二月红的晚归嗔怪了几句,后者却只是不住地微笑,连夸还是丫头的鸡汤最好喝,哪家公馆的厨子都比不上。
      丫头是二月红在红家班唯一的师妹,二人同是师父手下最小的两位弟子,又都因天赋甚高颇得师父喜爱。这两人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在少不更事时总被众师兄欺负,他们便是彼此间唯一的支撑与依靠。等二月红长大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丫头也是众人中唯一一个毫无二心地为他高兴的人。
      就连今日,丫头也是第一个看见二月红从张启山座驾上归来的人,但她只惊讶了片刻,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二月红问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么做?丫头坚定地摇摇头,认真地回答他——
      不会。红哥哥拥有自己的幸福并没有错,红哥哥开心她就开心。只求他永远平安幸福就好。

      情网易坠。此后张启山与二月红与所有热恋中的平常人一般,感情不断升温。佛爷几乎每天都会来找二月红,或是偶尔让二月红去他那小住,不然就是在每一处二月红登台的地方出现,高调宣布他的存在,即便过去的张启山其实对戏曲没有极大的兴趣。

      张启山为二月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多年的烟瘾戒了。
      张启山的指尖永远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因公务繁重而精神紧张,大脑疲乏,多年来他始终烟雾环身,衬衫上也总有一股陈年烟草味。张启山自己也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奈何烟瘾难戒,又需要有个东西为他提神,偶尔动过的戒烟的念头却从未真正施行过。直到遇见二月红,每次看见二月红因为闻见满屋子烟味而隐忍皱眉的样子,张启山就果断地掐掉手上未完的烟。
      “不打紧,佛爷。我虽不喜那烟味,见过的多少老板宾客都是喜欢抽烟的,和他们接触得多,也早都习惯了。”二月红体贴道。
      “劳什子东西,伤肺伤身,戒了正好。”
      “烟难戒。再说,佛爷平日里压力那么大,总得有个缓冲的出口不是。”
      张启山拥过二月红,不由分说在后者脖子上啃了一口:“现在有你了,谁还需要那东西。”
      “老流氓。”
      二月红嘴里低声暗骂一句,但脸却诚实地红了起来,老流氓借势又正好展现了流氓功力,每每让二月红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二月红偶尔会比张启山醒得更早,醒来时脑袋已滑落到了张启山手臂的下方,但张启山依然保持着面对他拥抱的姿势。被窝里暖烘烘的,二月红轻轻抽动鼻子去闻张启山身上的味道,觉得熟悉而令人心安。扑簌的鼻息洒至张启山面颊脖颈,细微的扰动使他悠悠醒转了,还没完全恢复神志的眼瞳里夹一丝仅在此时此刻能看见的迷糊与懒意,冲二月红温柔一笑,二月红的心就突突跳了。
      一阵爱意猛地冲昏了头脑,二月红突然润声道——
      “我们私奔吧。”
      -为什么要私奔呢?
      -我想像戏文里那样浪漫一回。
      -那非得私奔吗?做我明媒正娶的枕边人不行吗?
      -咱们……咱们两个大男人,恐怕也无法去公证吧。
      -那就等到战乱平息,未来的某一天,我终于能正大光明娶你的那天。
      -什么男婚女嫁,那都是旧社会的封建思想了,现在也不一样了!
      二月红嘴上嗔怪,心里却如蜜糖浸染,不可言说。

      今年二月红的生辰,张启山决心为他操办得较以往更为风光。在工作之余,竟还挤时间为他筹划了一场盛大惊喜。
      二月红生日当天,张启山在湘江包下一艘游轮,携二月红与众多友人饮酒作乐,谈天说地,在船舷远眺江上岸边的风景时,江风宜人。到了晚上,游轮行至橘洲泊靠时,一场秘密而盛大的焰火表演即将开始。正谈话间,一声穿云啸响划破天际,闪着光的金龙游曳而上,化为叫嚣于夜空的一团火亮,又成放射状的数条彩烟四散而落。这是今夜第一声响,纵然短暂,却成功地吸引了陆地上所有人的目光。紧接着,不计其数的游龙争先恐后冲上云霄,纷纷在最高点化身繁花,争奇斗艳一般绽开。一时间,整片夜空花团锦簇,好一片姹紫嫣红。一声接一声,一朵接一朵,在天际酿造出万点星光,却又比星光更加明亮闪耀。在这繁花似锦的夜空之下,一双神仙眷侣依偎仰望,二月红的面庞被橘光映照得更加明丽动人,与天际绽放的焰火相辅相成。
      喜悦与感动充满心头。这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永远抹不去的回忆之夜。不仅因为橘洲的焰火,今夜是为他二月红一人绽放,也因为在他短暂的生命中,终于体会到被人如此偏宠与珍爱的感受。
      他从未曾妄想奢求太多,然而世间美好都向他一人展露时,无人不以为这是梦境。

      无论城郊双策马,高谈阔论几欲纵横天地;还是青山共踏歌,摇撸泛舟看尽山花烂漫,所有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事,相见恨晚的张启山和二月红好像在这短短几月时间里才算痛快着重活了人生前度的那些年头。他们默契地在这些朝夕相处的时光中,重构了一个更完整的、更真实的对方,是从市井流言的传奇色彩中,出落得更加平易近人、伸手可触、只属于自己的对方。
      他们都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东西能阻碍他们了。如果有,希望只是多年后那一场必然的死亡。等到百年之后,来世还将再叙。
      但时间长了,总有些东西也会悄然发生变化。总有人要先感到恐慌,踌躇懦弱着,不知该如何永久地尽力维持自己所塑造的形象。

      还有的时候,二月红清晨比张启山更早醒来,是从迂回心碎的梦中。在梦中与佛爷负气诀别,深情辜负,身子一颤便惊醒,醒来眼角还是湿润的。二月红爬将起上半身,用弯曲的手臂托着脑袋,深深凝视还在睡梦中的张启山。
      眼前这个男人,在长沙城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如今只留恋他二月红的床榻,对他来说,怕只是一种运气和幸运?在这种不确定的因素下,二月红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自卑来,如果佛爷哪天对他厌倦了,或者是又凭空生出一个什么比他更好的人,此刻的他完全没有自信能将佛爷再次留下。
      有些时候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面对爱情,他拥有的越多,越不满足;越不满足,越束手束脚。等到安全感渐渐不足时,此刻,人就应该开始警惕了。
      二月红压住心里的异样,又突然想到,张启山真的已经好久好久再没碰过一支烟了。这使他又感到一阵满足和心安。
      张启山醒来,微笑问他,红儿在看什么?
      - 看你。
      - 一天天的还没看够吗?
      - 看不够。
      - 别看了,看多了烦了,你不爱看了,那可不行。
      张启山一笑,又将二月红重新拉回怀抱中。
      - 那你又为什么天天看我?戏台子上戏台子下,你眼神就没有飘到别的地方去过。
      - 看你还不好?我看别人,你乐意吗?
      - 你敢!
      二月红低头用下巴磕在张启山的胸膛,张启山吃痛,还呵呵笑起来。
      -红儿开始学坏了。你诈我。
      你不是兵么?兵不厌诈的。怀中人狡黠地笑了笑,翻过身去脱离了他的怀抱。张启山低头吻了吻那柔软的头发,柔声道:
      “兵不厌诈那是对敌人说的。对爱人不兴这一套。”
      “德性。”
      张启山终于又逗笑了二月红,两人稍稍打闹一番,才各自起床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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