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坏孩子》梁*

4、学会太空步

　　闲暇时间我经常去小丁的单身宿舍玩，这间宿舍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衣橱，一台18寸的上海牌小彩电放在地上，彩电的顶上搁一台录像机。我到他那里就是去看录像的，他总能搞到很多的录像带，也不知道哪来的，每次我去看的片子都不一样，这其中最多的就是成龙和周润发的带子。成龙大哥算是影响我整个童年的伟大人物，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差不多隔三岔五的一个下午，我们两个就坐在电视机前看带子，有时他还会给我买两块比巴伯。这其中还有外国的片子，像《洛奇》《第一滴血》《加里森敢死队连续剧》，绝大多数都是能让人热血沸腾的男人片子，在里面我总能找到想象中的父亲冲锋陷阵杀人无数的样子，无比痛快。其中我最喜欢的是《第一滴血》里边的蓝波，那家伙，手无寸铁就干掉一大帮全副武装的警察。在蓝波面前，这帮平时训练有素的警察就像吃屎的。蓝波对我的影响不小，这片子我看了足足三遍，每次看完总希望能有他那样的身手，杀人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有人会觉得像史泰龙那样的家伙只不过是空有一身肌肉罢了，他之所以能成功只是幸运而已。但他在成功之前遭到的挫折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荧幕上的史泰龙看上去冷酷无情，演的也是冷血杀手，在我们都以为他的眼神那么地冷漠是为了耍酷特意而为之的，其实他的眼角和嘴角下垂是因为面部神经瘫痪，他甚至连正常说话都很困难，这样一个可以说是丑陋的人在他的成长中得不到任何人喜欢。
　　史泰龙小时候在同学眼里普遍被认为是最有可能在电椅上结束生命的人，他上过的每一所学校都勒令或是奉劝他退学，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硬是拿着自己的剧本跑了1755家电影公司，最终成就了不败的《洛奇》这样一个神话。1755家，谁有这样一个毅力去承受之前的1754次拒绝和失败，难道我们还能说他的成功只是因为那一身肌肉吗。
　　看多了这类暴力血腥的片子确实对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崇尚武力解决问题，尽管我武力很弱。
　　在小丁的众多录像带中，我还发现过一盘上面很多女人都光着身子的，这是我乘小丁去撒尿的当儿从他床底下的大纸箱里找到的。当我正要把这盘带子塞进录像机里时，小丁撒完尿回来一见我手中拿着这东西，冲过来二话不说一下子就抢了过去。而我又是倔脾气，你越不给我看我越要看，追着小丁上串下跳。死小丁就是不给我，嘴里喊着，齐齐，这不能看，这真不能看。我抢得红了眼，跳到他背上，你不给我看，我就不下来。小丁实在没办法，又怕我摔着，把我放在床上跟我谈条件，说给我看一个比这更好看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勉强答应，心想，你不给我看是吧，待会我偷回去。
　　小丁给我看的另一盘带子里，一个头发很长又长得很白的人，戴着像《赌神》里发哥一样的黑帽子，穿着黑西装，白衬衫，黑领带，黑裤子，那裤子太短，把白色的袜子都露在外面，右手臂上还戴着一块白布。本来我感觉很无趣，但音乐一想起，我着实一震。“咚呛，咚咚呛，咚呛，咚咚呛……”，这种极具震撼和冲击力的打击乐一下子让我有种整个人都要动起来的感觉。但这时候我还没彻底忘掉那盘被他藏起来的带子，直到里面的人突然看上去在往前走，但实际上又是在往后走，嘴里还一遍遍地唱着听上去像是“蛋饺肉丝”的歌词。我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问小丁，这叫什么舞啊。小丁说这叫太空步。我一下子觉得这名字起得真恰当，看上去还真有种太空的感觉。我迫不及待地问，你会不会，就是这样子。说着就指着里面这个人走路的样子。小丁比我想象中的要积极，他倒过去，站起来说，我当然会了，来，我教你。我一听小丁要教我，兴奋地不得了。
　　这时候的我已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那盘带子，一门心思地跟着小丁学。小丁让我看着电视机，再看着他的脚，说，右脚踮起来，尽量高点。左脚往后滑，滑到后面后正好踮起来，右脚同时放平了，往后滑。这个太空步初学起来很是费劲，之后的一个礼拜我连看录像带的心思都没有，一有时间就跑过去请教，小丁还教我一边跳一边唱“蛋饺肉丝”，我问他，为什么要唱蛋饺和肉丝呢。小丁好像原来并不知道他在唱什么，听我这么一说，赶紧赞同，对，就是蛋饺肉丝，你别管为什么，只管唱就可以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礼拜后我能够毫不费力地以很快的速度往后滑了。小丁见我喜欢，后来还把这盘带子送给我了，不过转离机场军区后，我就再也没找着过这盘带子，估计是丢了。
　　之后小丁又教了我包括侧滑和扭胯在内的很多动作。我颇有些得意地看着艾米说，当时国内会太空步机械舞的人很少，像我那种小孩子就更少了，所以大一些的时候这东西成了我在同学面前炫耀起来最得意的，尤其在女生面前。
　　迈克•杰克逊算得上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创造了一个全球流行音乐乐坛至今都没人能望其项背的神话，他魔幻般的舞步更是被无数人争相模仿。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成就已经超过早先的甲壳虫乐队和猫王。有点可惜的是，他并没来中国大陆开过演唱会。他皮肤的颜色几乎惨白，所以有些人就污蔑他是经漂白过的，背叛了自己的种族。其实这种说法只是美国种族歧视主义的产物，他是一名严重的白癜风患者，以至于出门都得打伞和戴墨镜。当迈克•杰克逊达到了引领全球流行音乐的至高点时，种族主义者们自然开始愤恨，漂白的皮肤当然比简单的白癜风更来得吸引人，比较遗憾的是当时很多人都信了这种纯粹的可耻的且毫无逻辑的污蔑，他们不曾想过，假如真有这么一种技术能终生漂白皮肤，那么全世界绝不会只他一个。
　　当2009年6月26日星期五我看完《变形金刚2》回来从手机上突然得知这位真正的“流行音乐天王”今天凌晨猝死的消息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上个月还听说他将在7月举行复出后的首场演出。但不相信是没用的，有些人离开了历史会将其遗忘，但有些人历史会将他铭刻在永久的丰碑上。他在我的心目中跟神是一样的。
　　在空军军区呆了不到一年，我爸转走了，我也就跟着走了。在走的那天没见着小丁，我哭喊着找遍部队军区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我们一起秘密撒尿的地方。我哭红着眼在部队门口久久不愿上车，在父亲威胁说要抽我后才勉强上车。我趴在车的后窗玻璃上想看到小丁来送我，小丁却最终也没有出现。
　　此后小丁这个人在我的生命旅途中成为了历史，直到很久后才出现，不过那时已不是这个小丁了。我曾设想过小丁的未来，为别人设想未来是我的一大爱好。小丁的未来是一架架被打掉翅膀或发动机的飞机飞回来，小丁犹如流水线上的工人，一阵风卷残云后一架架新的飞机就冲破机库大门直接飞上蓝天，因为电影里很多汽车就是破门而出的，于是敌人很不理解我军的飞机怎么打不完，最后靠小丁，我军大胜，在庆功大典上小丁胸前的奖章满得都可以当盔甲了。
　　我停下来对艾米说，小丁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物，这不仅在于他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也不仅在于他教会了我太空步，关键在于，当他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时，几乎改变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