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坏孩子》梁*

3、白内障的龙

　　父亲开了两年的卡车后被调在了一个空军部队里开牵引飞机的车子，而这也就安全多了，总不至于有人敢来劫飞机吧。我有一个父亲从不知哪里淘来的飞机模型，前端还有一根像刺一样的东西，一开始以为那是在弹药用光后去刺别人的，但后来我知道要飞机这样做，即使是现在最先进的飞机难度也还有点大。
　　当我第一次到了机场，发现那些飞机都是奔头的，也就是前面是不尖的，这本来就已经够难看了，更要命的是还要在那奔头上挖两个望不到底大得我人都钻得进去的硕大鼻孔，要是那鼻孔里有鼻屎的话，那怎么说也得有我这么大，我马上想像出一颗有自己那么大的鼻屎，不禁一颤。
　　大多数时间里，机场上的一架架飞机都是用深绿色的大帆布罩着的，再加上灰色的机场地面和并不宽大的机场，所以总的来说这机场并不漂亮。我不懂一个还算气派的机场为何要这样，后来才知道要把这机场弄漂亮了容易让敌人侦察机发现，这就和在自家墙上写上“我家有钱”没什么区别了。
　　我一边喝着娃哈哈，一边问老爸，谁是敌人。老爸很坚定地说，□□。我一听名字就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好鸟。
　　在这段时期里，小丁依然和我父亲在一起，有时也开开车子，不过这时候，他学起了修飞机。
　　在机场部队的很多时间里我都望着天空设想着坐在那奔头飞机里翱翔于天际，我爸开着飞机，我坐在后面，为了躲避敌人的炮弹就一个劲地翻滚，我设想的是一个劲地翻，若干年后坐了一次过山车知道，这样翻是会死人的。我们的飞机在翻滚到敌军上空时我爸驾驶飞机躲防空炮，而我就一个劲地按投弹的按钮按到手软，因为在我的想像里，飞机投弹和小霸王里的《空战1943》一样是要按一下才发一颗的，而且弹药是用不完的。最后我们成功逃离，敌军阵地成为一片火海，我军在占领敌军阵地后死命地摇着旗子向飞机上的我们致敬，然后在飞机上我还能看到小丁在地上如蚂蚁一般，这只蚂蚁在撅着屁股冲我招手。
　　不过这一设想最终未能实现，倒是我爸有幸坐过一次。飞机在起飞时他坐在后座冲我招手，感觉好像我成了原先预想中的蚂蚁。看到飞机在天上平稳地飞着，在做了两个貌似后空翻的动作后那飞机就下来了，在想像中我爸应该是推开舱门，站在上面冲我和小丁挥手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从飞机上下来，我和小丁则在下面鼓掌。不过事实与我的设想差别甚大，我爸几乎是从梯子上滚下来，然后就扶着飞机的翅膀吐了一大堆，而我和小丁也改鼓掌为捂着鼻子。后来小丁也坐过了飞机，那是在我和我爸要离开这个部队的前不久，小丁的表现比我爸要平静地多，因为打开舱门时他已晕死在了座位上。
　　小丁来自浙江义乌本地，从小在农村，没念过什么书，因为家里穷才来当兵，跟我爸很类似，其实那年头当兵的都是这样子。小丁是我爸推荐才来到军区的，到这不久就开始学着修飞机。他还修过我的电动坦克，本来那坦克已经不能跑了，但经过小丁的修理之后只要打开开关再踢一脚就走了，所以部队里的很多人都看见过我一边踢着坦克一边走。于是我以为小丁修的飞机只要踢一脚就能飞了，后来我就真的踢了一脚，不巧的是被机场军区的指导员看到了，后果就是我又被我爸一顿打，我爸边打边说：叫你瞎跑，飞机踢坏了怎么办。我很委屈，飞机怎么会坏呢，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脚坏了没有。
　　在部队里，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跟小丁在一起，因为唯有跟他在一起，才有可能吃到大大卷。小丁总在休息的片刻，被我拉去大门外的小店里买大大卷，吃他的东西我一直吃得是心安理得的。但有一次我爸看到我的嘴里又在嚼泡泡糖，就问哪来的。我说是小丁买的。我爸教育道，小丁穷，以后不能再叫他帮你买大大卷了。我略有所思，第二天跑去对小丁说，小丁，我爸说你很穷，叫我别再让你买大大卷了，那你以后还给我买不？小丁眨眨漠然的眼睛，许久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给。我欢欣鼓舞，太好了，那你以后就不要买大大卷了，买比巴伯吧。不过我这人还是很有良心的，为了表示报答时常给他娃哈哈喝，我实在是很聪明，以为他是不会要我的东西的，所以往往在瓶里还剩下最后一口或者干脆喝完了才问他你要不要喝，这样既不用让他喝还显得很有礼貌。不过没想到那次他真的伸手从我手里夺过瓶子，我的第一反应是转身撒腿就跑，他的第一反应甩手就把瓶子扔向我，尽管最后还是被砸到了，不过在回头看到他地上那一堆修飞机的家伙时还是倍感庆幸，庆幸他没用两斤重的扳手砸我。
　　那年部队里为了庆祝元旦做了条纸龙，是庙会上舞龙用的。龙的眼睛里还有灯泡，小丁很高兴地带我去看龙并警告叫我不要碰。但孩子的好奇心在遇见新鲜事物时就像热气球，我本想去摸摸龙的眼睛，但宣纸太不牢了，一戳就破了，吓得我赶紧撤退，小丁问我为什么要走我说眼睛疼，眼睛疼是不错，只不过疼的不是我的。
　　元旦那天晚上，龙的一只眼睛金光四射，然后我就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两只眼睛都戳破别人就不会注意了，而此时叫人不注意都难，一只眼睛是金光四射，另一只眼睛倒像患了白内障。往年的舞龙大都没什么意思，但这天晚上庙会上最大的亮点就是这条龙，因为谁都没见过得了白内障的龙，很感兴趣。第二天指导员展开调查，孩子除了恶作剧外的另一本事就是耍无赖，死不承认，最后就怪到了小丁头上。不过那件事后我开始感恩于他，因为他本可以说出来的，为了报答他我拿了一打的娃哈哈去孝敬他老人家。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几年后一同学唱起一首歌时勾起了我的回忆，他是这样唱的：巨龙巨龙你插两眼，永永远远地插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