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十四森殿

2、第 2 章

　　我初到青云山的时候，面对这浩浩渺渺的云霭青烟，颇感震撼。出入这云袖间，就好像腾云驾雾，颇有仙人之家的仙道风骨。
　　惊讶地合不拢嘴之余，我望着上面崎峻万险的高峰，想着师傅会在此中修练，一咬牙登上石阶，脚着地便出奇发软，白茫茫的像走上悬挂的天阶般。
　　经过一百零一次的上山下山，那个让我慌张失措震撼不已的感觉依旧减轻消失，而辛苦忍厉的修行反而使我劳累不堪，只能感叹此路之难。清早我下山挑水，练习脚力；捡薪劈柴，练习腕力。而这只是入行的第一道关卡。
　　师傅说我道行晚浅，错过最佳的时机，便要比同门师弟多勤奋刻苦。我在师门里三个多月，果然成长缓慢，比别人也更加吃力。我挑水变得勤快，经常多挑几次，旁边宋师兄看见我，讨好套近乎地道：“你这跟骨结实，是块好苗子。你帮师兄我挑完水，我背地好好教你照顾你，如何？”
　　那时我一心想增进修为，听师兄一言两语，只觉高兴，“谢谢宋师兄，包我身上。”
　　脚步疾驰地就往山下跑去，一边兴奋师兄竟然夸起了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不负师兄的期望。
　　走下山路会较轻越，心情愉快的我脚步也飘浮了几分，没看见脚底的石阶，只是踩空了，滑到了下面，踉跄着身子就要倒。
　　我大惊不好，石阶陡斜，坡度极高，怕是自己会冲下去，摔个粉碎。
　　可足盘不稳不扎实，没有半点撑力，身体顺着石阶就滑下去，只感觉骨头疼痛欲裂，颠得快散架，那断崖近在咫尺，我感觉自己是咎由自取，眼一闭，心一横，想着白白死掉了，也辜负师门的期望。
　　可是突然倒落的竹子却横阻在了路上，我脚踏在实物上，便是站在了安全之地。那疼痛的感觉提醒我还受着困境，我缓慢地用竹担撑起身子，靠在一边的土坡上休息。
　　此劫虚幻无比，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喘息着想了想，今后会有更多的厄运在等着我。可惊魂未定的我，在这安静的树林里，抬头依旧蔚蓝如镜的天空，就在这美好的时候，竟差点就要死了。
　　那无穷无尽的力量的拥有者，像师傅从来不会浮躁，这万物也是顺应自然，迥然的只有自己。我重新挑起担子，心静地往下走去，只想踏好每一步脚印。
　　我倒满了水缸，那全身骨头因为使力而一起疼痛。
　　“小石头，怎么邋里邋遢的，摔了啊！”
　　另一个李师兄进来舀了口水喝，笑道。
　　“是啊，师兄。”
　　我不好意思地附和笑着，手不自然地摸了摸头上鼓起的包。
　　“摔了正常，你看我们那一个师兄没摔个几千几万次，都是从摔倒开始进步的。”
　　他喝完畅快一声，挥挥手，又走了。
　　我听了他的话，认为师兄就是厉害，摔倒那种考验对他们来说依旧不足轻重，历练比自己多的多，以后一定要好好跟他们学学。
　　天鱼白未吐露早起的人不算多，我挑水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水缸渐渐被我添得快满了。等师兄们前来时，缸内盈着清澈的水面晃着倒影，他们个个又用了洗漱，水又减了不少。
　　“小石子，师兄们也会打水，你一个人不要太辛苦。”
　　我的肩膀因负重太长时间，被他们拍了一下，竟要一软塌下去。我挺起肩膀，站得笔直，“师兄们，小石子会做得很好的，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真乖！”
　　一个个离开去练功了。
　　我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身影，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跟他们一起练功，不过自己功底尚浅，还需要好好努力。
　　能看见竹影间剑光闪烁，声音响亮划过劲风，飞快地出过招数，师哥们酣畅淋漓地比试，我绕过一条小道，回到了山门口，下山挑完最后一担水。
　　天高云淡，天边处却漫上一座山厚的黑云，铺天盖地而来。我擦拭着汗，觉得闷热无比，沾湿了身上的短襟。脚步极速了起来，预测这天也快变了。
　　想着快，那风缕缕吹到面上，竟变成了猛烈的刮刀般拍来。
　　我被那两边的水抖动晃荡着不平的身子，脚程也慢了下来，控制着平衡别让水泼洒了。
　　可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上降下，我回到屋内，风雨大作。
　　这一夜我头烫如炙炭，迷迷糊糊里看到了师父的长白须子在眼前垂着，师父在崖后修炼闭关怎么会在我房中出现呢？
　　我熬不住这乏力，眼皮沉重地合上，倒又做了修仙成道的痴梦，醒时窗边莺啼几声，新绿的芭蕉叶长高不少，挺立着。
　　那雨水已经积满了水缸，我却空闲下时间，山路湿滑，这几天下雨倒不用去挑水，我就为这风寒歇在屋里几天。
　　可是每入梦，身子倒越来越沉重，大侠梦也少了，反而梦境处于混沌的气团之中，我面对着一巨大的黑影，在强压过来，我身子虚化在雾气中，那团黑影反而越来越盛。
　　冷热在我醒来后传到身体中，像冰火两重的酷刑，迷糊烧晕了我的意识，我却感觉那白白的影子又出现在我屋里。
　　“师父？”
　　我犹疑地叫了一声，期待着回应。
　　没有声音回过来。
　　“师兄？”
　　我朦朦地又试着唤道。
　　他却一直不说话，既不是师父又不是师兄，青云山又怎么会有外人闯入。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终于宋师兄坐在我旁边，在向我喂药。
　　“好家伙，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宋师兄大叫，长送了口气。
　　他的反应让我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好久没有见师兄的错觉。
　　“师兄。”
　　“哎！小石子，宋师兄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你可要把师兄对你的好记在心里哦。”
　　我想问那夜白色的身影是不是师兄，那时感到一股清爽的真气在杂乱不堪的体内舒缓着蔓延，的确是那一刻我慢慢好转。
　　“师兄，是你一直照顾我吗？”
　　“不然呢，还有谁？”
　　宋师兄颔首，挑着眉宇。
　　“真是谢谢你了，我感觉病好了一大半。”
　　头也不是很沉重，我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一盏豆大的油灯火幽幽地照着屋内墙面，能听见外头滴落的雨声，轻轻地响着。
　　“师兄，很晚了。”
　　我有点发慌地喃喃道。
　　“那你睡吧。”
　　宋师兄扶着我后背慢慢躺下，盖了盖身上的被子，我看着他，闭上了眼。
　　额头微微发凉，我感觉一阵风吹过，灯火变暗，直至熄灭。
　　我才睁开眼，宋师兄背朝我走出门，那乌黑的头发竟变成苍发，披泻如雪。
　　师父的幻身术？我不敢相信地爬起身，跑出门外，丝丝凉意的空气吸入鼻内，天上遮住的乌云散开，露出一层面纱的月晕，望着四周景物如影如幻，一点银光。
　　没有什么身音，人已经远去。
　　我无亲无故，受了寒凉，简直快要晕死过去，还有前几天那个摔倒被拦下的竹子，难道都是他在暗中保我逢凶化吉。
　　我呆呆靠在门栏上，内心酸溜溜的，眼睛湿润，月光被眼泪浸出好几道银河。
　　等到了大晴天，我挑着水经过师兄练功的地方，看见师兄们在木桩前站着，练习招式。
　　“师父进崖后两个月了，还没出关？”
　　“是啊！师父一直不出，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
　　我听见他们的谈话，手里握着包袱一紧，面露难色。
　　“宋师兄。”
　　我向他挥了挥手。
　　“啊，原来是小石子，你来这干嘛，不去挑水？”
　　宋师兄只是转过头，却没有想同小石子招呼。
　　“我带了点吃的，给你。”
　　我放在一个干净的空地上，希望他累的时候能吃点。
　　宋寅有点意外，想到自己曾对他说些好听的话，说过会照顾他，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还感恩自己，心里又有点愧疚起来。
　　“小石子，好好挑水哦，师兄我看见你进步得很快，马上师父就会让你同我们一起练了。”
　　我笑得很高兴，应了句，“好！”匆匆下山，虹从崖底贯穿而过，气势如剑。
　　我想，那可能是师父在运功练剑的地方。
　　可是，低头望千尺之崖之下，没有任何可以下去的路径，只有那天上的飞鸟才飞下去的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