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总在追我》九径旬

28、湿痕

　　工作室的气流瞬间凝滞下来，众人不约而同望过来。

　　容艾笑容顿消，脸色十分呆板，脚下一蹬，电脑椅原地转得飞快。

　　陈刘知道她这是在思考，没出声打扰。

　　容艾转了一轮又一轮，脚尖一伸，绊着桌角停下，脸上笼了层不浓不淡的阴云，自嘲地笑笑：“我结不了婚的，可能到死都不行。”

　　陈刘嗐呀一声：“那是在法律层面上，再说了，成家是两个人的事儿。您和姚董都说行，不就行了吗？”

　　小琪帮腔：“对对对对对。”

　　小圆的电话拨了过来，容艾立刻像渴水的人奔向沙漠里的绿洲，接起：“喂，小圆。”

　　陈刘啧了声，心想这没眼力见儿的，小丫头片子真要过来他第一个强烈反对！

　　容艾温柔地笑了两声：“你既想过来上班又想让百佳的人顶啊？”

　　电话那头隐约唧唧了两声。

　　容艾暖暖的微笑在脸上漾开：“没事的，不麻烦，我当然欢迎啦，大家都很欢迎的。”

　　手机递到陈刘手里。陈刘两根手指推出笑脸：“诶小圆啊，太好了，我强烈，热烈欢迎！……没有没有，以前都是误会，我眼神不好总喜欢斜里看人，不是瞪你……”

　　挂电话，递还。陈刘心想，小东西等你过来让你领教领教容姐的真面目哼哼！

　　“容姐，这真的是太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容艾托腮凝眸，若有所思，半晌，耳根微炙：“接下来，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黄昏时分，广袤无垠的天空中，大片紫金，粉红的云霞舒展开来。

　　容艾处理完余下的事，从陈刘手里接过袋子，莹白的脸颊让霞光映染得娇艳欲滴，快步走回家中。

　　一直到大门砰地关上，她紧绷的神经才勉强松懈下来。

　　像抛开烫手的山芋，把袋子丢在沙发上，径直到厨房，打开冰箱，准备晚餐。

　　她特地发短信问了姚念白什么时候回家，得到的答复是尽早，九点左右。

　　她还有充足的时间。

　　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走到客厅，把袋子里的衣物一件件取出来。

　　每一件的布料都少得可怜。

　　她咬住下唇，眸光如荷叶上的露珠流转，最终挑出珍珠系带。

　　姚念白还是第一次收到容艾“什么时候回家”的短信，莫名的暖流在心中流淌开来。但她知道容艾不会无缘无故发这些话，一时间各种心理活动交织在一起。

　　等到八点，她已把手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余下的带上车，一边往回赶一边收尾。

　　推开家门的一瞬，暧暖的光倾泻出来，她不大适应地眯了眯眼。

　　室内昏暗，只有厨房里悬挂的灯盏亮起，增添了一分神秘。

　　厨房吧台上摆了几道菜，色泽鲜美。

　　容艾正背对她在装点餐盘，应当刚洗过澡，蓬松的长发如瀑，如披肩缎面，罩了一件雾面睡袍，是姚念白的。腰间松松一系，修饰出娉婷婉约的身姿。

　　光是一个背影，就已清丽秀雅如画，似真似幻的香气，仿佛悠然飘到她面前。

　　门轻轻带上。

　　容艾转过身，衣领交叠半掩，脸颊不知为何漾起浅浅红晕，眸底秋波湛湛：“你回来的好早，我还没准备好。”

　　姚念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放下东西，解开袖口系扣，净手：“怎么了，今天？”

　　仔仔细细地擦干水渍，在高脚凳上坐下。

　　容艾之前已预想过许多种画面，意味不明地轻睐她的手指尖，脸颊绯红，低垂着眼帘，款款走到她身边：“有件事，想，请你帮我。”

　　姚念白大致明白过来，喉头滑了滑，眸光轻移，落在她腰间系带：“嗯。”

　　容艾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红唇微微张着，有些局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你要怎么谢我？”姚念白音色沉沉。

　　容艾温热的指尖便犹犹豫豫，缠住她的，慢慢引上系带，轻轻一勾，流水样，松散开来。

　　抬起细白的手，捂住滚烫的脸颊。

　　……

　　菜已经温过两回了。

　　姚念白把最后一道拿出来，放在吧台上，心不在焉，忽然看到吊灯投在桌面上的光晕盈动。

　　她做贼心虚地觑了眼容艾。

　　容艾躺仰在沙发上，伸出一截微粉的藕臂，横遮住发烫的双目。

　　姚念白抽出纸巾，尽量不发出动静，转身，默不作声地收拾厨房。

　　容艾的耳尖颤了颤，耳后的红晕更深。

　　令人抓狂的沉默后，姚念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安安，吃饭吧。”

　　容艾撩起眼帘，水眸浅浅望了眼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她喉咙干涩难受，懒得出声，不轻不重地嗯了声，抱臂揽紧睡袍，到吧台边坐下。

　　简单用后，姚念白把一杯水推到她面前，默了默，低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就好。”

　　容艾心底微微触动，垂眸喝水，一下喝了大半杯，才抽出纸巾拭嘴，不知联想到什么，平静的眸光漾了漾：“你生气了？”

　　“没有。”姚念白整个人如同笼在明灿无瑕的光晕里，两手交叉支在桌面，缓缓说：“其实你能想到我，我真的很高兴。”

　　“那你还……”容艾感动归感动，看她陡然间换了副面孔，好像刚才荒唐的人不是她一样，气呼呼的，鼻翼扇动：“你还把剩下的都收起来。”

　　“我以为你没发现来着。”姚念白讪讪摸了摸鼻尖：“买了，总不能浪费。”

　　这也不能怪她。就像一个夜间行路的人，总有拨开遮蔽的云层，沐浴皎月清辉的冲动。容艾真的对自身的魅力一无所知。

　　容艾对这个装无辜的人气得牙根痒痒，转身就往浴室走。

　　第一回也就算了，第二回，她特意打了死结，偏偏姚念白的睡袍比她大了一号，又宽又滑。

　　如果再有下次，她就不姓，季……

　　容艾猛地往下沉，泡沫漫过发顶。

　　门无用地叩了两下，旋即让人推开：“安安……”

　　姚念白迎上容艾戒备的眼神，摸了摸凉凉的后颈，解释：“今天的歌还没唱，虽然已经过十二点了。”

　　水珠在容艾长长的睫毛上打转，扑簌簌落下，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算了，你喉咙还没好。”

　　“你怎么了？”姚念白敏锐地分辨出一丝鼻音。

　　容艾演技天然，眼角的红痕刹那间如灼灼灿灿的海棠：“你上次不是说，轮流制吗？”

　　熟悉如姚念白，也被她蒙骗过去。

　　装傻：“有吗？”姚念白指尖轻敲门把手，正经板板的口吻：“我是说轮流，周六轮到你，其他时间轮到我。”

　　“随你。”容艾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指腹挑起一抹莹白的泡沫。

　　她和姚念白，不是一样吗？

　　姚念白的父母都已身故，她的父母双双在世，在她心里却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可姚念白比她还要难受，姚念白得到过父母的爱，却不幸早早失去，比不曾得到过的她，熬苦得多。

　　她抬臂，轻轻抚摸姚念白濡湿的墨发，竭力想扮演一位母亲，却发现她根本做不到，只好切换为爱人的亲昵呢喃：“我爱你。”

　　姚念白从她掌心感受到一股朦胧温暖的气息，揉碎的泪水浸湿了眼眶：“我也爱你。”

　　除夕那一天，容艾和姚念白下了飞机，直接奔赴姚念白的家中。

　　虽然人在异国，但姚念白的父母仍旧保持了传统习俗，早早结束工作回到家中。

　　姚念白事先没有告诉二人，她会回家，想着，乍然见到女儿的欣喜，或许会冲淡得知女儿有女朋友的惊愕。

　　推开门，姚念白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父母的得力助手，杨柳。同时也是二人一直中意的未来女婿人选。

　　姚念白的父母也见到一位不速之客。

　　站在姚念白身后拘谨忐忑的容艾。

　　虽说两人没有手牵手，但姚念白父母还是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大过年的，千里迢迢把朋友带回家，而且这个朋友也肯为她奔波。

　　简单寒暄之后，添了碗筷一同吃饭。

　　姚父姚寒山直截了当地命令：“你想去玩玩也行，现在也该玩够了。干脆趁这次回来收收心，别走了。”

　　容艾心里一紧，水汪汪的杏眼绷得紧紧的，快速地看了眼姚念白。

　　姚念白觉察出她的不安不舍，在桌下牵过她的手，语气坚决：“我要回去的。”

　　那时的她，虽然对未来的职业没有好恶，在国内念的也是商学院。但少年的叛逆心理，使她不愿接手父母的公司，做同样的事，能想到的只有和容艾在一起，那时她才感到开心。

　　两人的小细节没有逃过姚念白父母的眼。

　　白宁不愿和女儿撕破脸，试探道：“小杨也一直等着你呢。”

　　杨柳其实生得风流倜傥，工作也上进，是很好的辅助姚念白管理公司的人选。

　　杨柳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姚寒山便接话：“对，你年纪也到了，干脆直接订婚！”

　　“我不会他结婚！”姚念白的脾气也很硬，同样坚持己见，瞪了回去：“我会和季安结婚！”

　　容艾其实已经有些怯缩，她意识到姚念白父母替姚念白安排的路才是最好的，和她在一起，姚念白的生活不会好过。

　　她小声唤姚念白的名字，试图劝她冷静一下。

　　姚寒山立即把火气全撒到她头上：“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在父母和恋人之间，姚念白选择后者，而姚寒山蛮横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

　　两人立时在饭桌上吵了起来，让白宁劝了几句，便转战到客厅，地上一片狼藉，物件滚落在地，碎片像尖刀。

　　战火绵延到手足无措的容艾身上，她瞬间想起许多可怕的回忆，巨大的阴霾笼罩着她，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箍着。

　　她很害怕，很想放弃，可她又真的不能失去姚念白，不想就这样结束。

　　泪水决堤，她跪在细碎的玻璃渣里，跪在姚寒山面前，声泪俱下：“叔叔，对不起，您不要生姚念白的气，一开始就是我缠着她。她也是一时心软，她是一个很正常的人。她会和杨柳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