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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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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高天磊夸张的吹了声口哨,嬉笑道,“还是这身适合孟哥!”
孟何正低首整理着袖子,没有理会青年。他现在身着的是一身灰黄色的军装,各地方,甚至是不同的师军装颜色都不太统一。
军装收腰,将那流畅的腰线掩埋入腰带里,更显得肩宽腰窄。臂章上边是横幅式的白字“全世界无产阶级及被压迫民族联系起来”,下边是他的番号。他抚了抚别在领章上的两颗棱形星,心底涌出热潮,那是一种归属感,踏实感。
刘海康从后边跑过来一把搭在高天磊肩上,看着他喘息道,“嗯…还是靴子帅!”
孟何开玩笑地踢了他一脚,“就知道放屁,穿靴子怎么长征。”这几个青年又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孟何看着几个青年打闹着,无奈笑叹。
这里是瑞金,大部分红军两万五千里路程的开始。各个师都陆陆续续地往这里汇合了。
“唉,那个谁,瑞金的小少爷呢。”刘海康问道,语气不算太好。
高天磊开玩笑说,“谁知道,说不准又后悔了呢。人家来体验生活的,哪有咱们的事儿。”
孟何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来路。他知道这些青年很难不对小少爷颇有微词,毕竟这里的人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那种家境,无法理解这种追求自由的所谓浪漫。
“小孟啊,罗副司令的小儿子不错,但总得给副司令留个子孙吧。”
上面传下来的话一直环绕在他耳边,让他十分头疼,得罪了哪方面都不行。这言下之意,他懂。
“先生…我来晚了,对不起。”
孟何回头看去。洛醇脸色微红,有些喘息。天间云雾厚重,一轮婵娟正浩浩荡荡地升起,光辉被毫不吝啬地赐给这片饱受苦难的大地。月光透过树叶罅隙照在他的侧脸上,一层薄汗覆在额角。这样略显狼狈的样子实在是很少见,却添了不少烟火气。
这身军装,很…惊艳。
“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肯定特别适合穿军装。”孟何很快回神,笑道。
身高腿长,劲瘦的腰身,以及还未完全发育宽厚的肩膀,少年这个词后面总该配上个将军。
洛醇耳尖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什么。
自从三天前集市那一次经历,他的观念完全被改变了。那些军阀残余势力或多或少在上阳军校有所存在,教的是怎样的价值观暂且不提,他很悲哀地发现在那儿学的只有纸上谈兵的功夫。
那天之后回了罗宅,来湘姨说母亲出门找她的那些上层社会的好友了。这样也好,不用面对母亲,他就在父亲书房里待了整整三天,将那些革命论、马克思主义思想、世界共产主义、世界历史、国际法又翻了个遍。
他感到后悔,当初为了逃离这里而像哥哥姐姐们一样参军才选择了上阳军校,却拒绝了出国留学。如果他能早一些接触进步思想…一切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呢。
脚步声与喧闹声共同组成了这个不平凡的夜。不知来自何方的河流汩汩地不停流淌,载着清辉闪着光纹低吟着,静谧又危险。
他们随着部队开始前进。
身后突然哒哒哒地响了起来,孟何与洛醇下意识回头看去。看着装发现是通讯员,孟何熟悉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有事情吗?”
“唉…是,孟师长叫我成伟就好。”
“嗯,小伟。”孟何转头对上洛醇略显困惑的目光,道,“你先与海康和天磊待在一块,别乱走。”
洛醇看了一眼高天磊和刘海康远远在前面的背影,低低地回了个好字。
孟何有些不放心,却也没办法了,跟着成伟就快步走了。
洛醇眼神一直黏在孟何的身上,直到那个背影逐渐也看不到了,他才不舍地眨了眨眼,留心观察了一下四周。
他身边像有一道天然屏障一般,没有人靠近。但是他不在意,这一切都令他新奇,沿路的每一株每一颗,都是那样的可爱。
这一段走了多久他没有什么概念,但当身边人开始有些喘地喝水时,他呼吸还算平稳。其实很多人都对他的体质有所误解,他的体质挺好的,从小到大又爱和王顺启瞎跑,长大后去外求学也经常骑马锻炼,身高比这儿多数人都高出不少,年纪却又是算小的。
第一段程休息,是打算在一个小村子里。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他们不好去打扰村民,只好在这附近将就一晚上。
“咳,那个,洛…呃?”高天磊走到他边上,离他几米远坐了下来。
“我叫洛醇。”
“哦。”
旁边的人都或多或少围着坐了一圈,又是在黑灯瞎火的三更半夜,虫子不断地鸣叫,总是安分不起来。大家其实都挺关心那个高个子的少年,但又听说来头不小,而且气质感觉很冷,没几个人敢上前搭话。
此时高天磊一句话让众人悄悄竖起耳朵。
不过当事人就很尴尬了。高天磊看这小少爷几小时下来一句不发,也没什么不满,多少有些惊讶,他对于富家子弟的固有想法好像有些变了。
不过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听哥一句劝吧,咱们这儿可不是您该待的地方,四海为家的,条件又差,为啥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来这受苦呢。”
洛醇不打算多说,“高哥,你觉得这是受苦吗?”
高天磊挠了挠头,有些懊恼,“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这话说完,旁边有人噗嗤地笑了出来,特别是刘海康那几个,高天磊气不打一处出地笑骂几声,大吼:“睡了睡了!”
黄语凌远远地看了一眼吵闹的中心,又仔细瞧了瞧那表情淡淡的小少年,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护士姐姐,那位小少爷好俊俏啊。”
孙其拍了拍她的头,温柔道,“姑娘们,快些睡吧,明天还有很多工作。”
黄语凌躺了下去,嘴上还道,“他好不一样,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就是气质上的不一样…”
旁边另一个女孩儿模模糊糊地道:“那不然呢,你怎么可能见过那个阶层的人啊?”
孙其笑了起来,黄语凌这才脸红地闭上了眼。孙其给她解围,转开话题,“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
“谁呀?”
孙其也躺了下来,低声道:“不告诉你。”
“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嗯…是一个,挺厉害的人。”
轻轻的尾声消失在深浓的夜中。
洛醇还是坐着,看着群山发呆。他在想,他的姝雯姐姐和婷君姐姐,当初是什么心情呢,他在想罗酬那个性子,到底是怎么能忍受下来的。
他还在想,他的先生。思及此,他便拿出了那个口哨,指尖轻轻地描摹着它的轮廓,
几个小时后,不等天亮,一声鸡鸣响彻方圆百里,大家条件反射地迅速起了床。
村民们开始了他们的清晨。
“同志们!村民们都同意了,先进村歇息一会儿吧!”
前方有人大吼了一声。
于是洛醇又跟着众人进了村子。这个村子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几口人家,村民们都很热情地招呼,甚至还有人塞了一箩筐的萝卜,被他们哭笑不得又塞了回去。
洛醇见每家每户门前都晒了一串串肉,小时候貌似来湘姨晒过,但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于是问了一位妇人:“您好,阿姨,这些是什么肉?”
妇人善意地取笑了他一会儿,“香肠哇!”
洛醇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有几位妇人凑了过来,东一嘴西一嘴的,“呦,好俊的小伙子呀。”
“那个光头家有个女儿差不多年纪,长得也标致,改天带你看看!”
“什么呀!那个怎么配得上,我家女儿漂亮又持家,就是年纪稍大了些…”
黄语凌原本在边上帮人包扎,闻言也笑了出来。几个女生都围在他边上,不怀好意地笑话他。
洛醇倒有些习以为常了,之前母亲爱带他参加各类聚会,催婚是常有的,尽管他还不满十八岁。
此时只是勾唇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女同志这边其乐融融,男同志们则略带羡慕与嫉妒地看了眼洛醇。
待余热褪去,他环顾了一会,找到了高天磊他们就向那边走去,待在了所谓的第四师的领域。
男同志们都是席地而坐,他倒不是嫌弃,只是没处落坐,要是真的坐也不是不可以,但得紧紧挨着对方,于是他就只是靠在柱子上,小口地喝了一口水。
坐在他正前面的刘海康一拍大腿,“有茅厕吗,憋一晚上了!”
“去我家吧。”旁边一个正在耕地的男人说道。
“好嘞,谢谢您!”
“这么久都不去,现在倒想起来尿急啊!”高天磊嘲他。
“嘿,要你管我。”
刘海康站起来无意瞟了他一眼,神情莫名。
洛醇没什么动作,淡淡地朝他笑了一下。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他是不被人——起码是男人所接受的。洛醇表面云淡风轻,但心里还是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