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签订恋爱合约的小狼狗替身黑化了》问筹余

15、恋爱马尾

　　如果程朔梧回头看，他就会发现，季殊意一个人站在阶梯之上，他看着自己的背影，眼睛上的光在慢慢变得暗淡。
　　季殊意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到再也看不见，他仿佛有些脱力一样，身体晃悠几下，忍不住用手撑着膝盖缓了几分。他笑了笑，撑着眩晕的感觉发消息给毛球让他直接来接他，这个世界在季殊意的眼里都要化成粘腻的金属液体，每个都从高空中流淌倾泻而下，铺满了道路，就好像连他的天空都融化了。
　　季殊意抓着手机来获取最后的热源，他模模糊糊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微信置顶，上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季殊意发过去的一句“哥哥”，时间是一个半月前，他第一次遇到程朔梧的那一天。
　　那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复过自己的消息，虽然曾经他也不爱回复自己的消息。只是之前，季殊意还知道，那个人还会看，或许会嫌弃自己幼稚，或许会觉得浪费时间，但是那个人一定会看。而现在季殊意却不确定了，他或许已经屏蔽掉自己，或许根本就再也没有使用这个号码，自己和他最后那点可以联系的脉络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连着，像是已经飞到高空的风筝，扯一扯，好像又动了，但是不知道是风动，还是你握着线的手动。
　　季殊意觉得突如其来的哀伤情绪又要把自己淹没了，他应该打电话给他的心理医生，而不是在路边等待。但季殊意什么都不想做，他捧着手机，在那个对话框里一字一句地敲：我好想你。
　　他迟迟不敢发出去，呼吸出来的热气把手机屏幕都要蒸花。
　　季殊意又骂自己废物不争气，为了点感情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迅速退出那个对话框，点开下面几个程朔梧的对话框，他手指哆嗦着，我好想你几个字发了出去。发了一句似乎还不够，季殊意咬着颤抖的牙齿复制了好几遍发出去，发到了整个屏幕都被我好想你占据之后，季殊意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再呼出来，他的脑袋混乱地想，这下你总可以看到了吧？这下你能看到我有多爱你了吧？我刚刚说的是气话，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一直都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路灯旁边靠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知道这次发病估计开始于程朔梧的那句话，从那个时间点开始自己就慢慢进入了不同寻常的状态里，再次看到自己写给迟庚的信，再次被程朔梧拥在怀里，每一点都是推动季殊意坠入深海的手，直到刚刚那一刻程朔梧真的离开自己，他终于撑不住了，从精神到身体开始全面崩溃。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离开家之前觉得异常的地方，他的药。
　　他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药了。
　　成堆的药片被自己倒进洗手台，随着水流化成液体消失在下水道里，留在自己的药罐里的只有自己掩耳盗铃一般装进去的维生素C。疾病让他偶尔缺失了记忆，又把他再一次抛弃在这里。
　　程朔梧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别说身体了。他上一秒还在为失去而痛苦，下一秒却又为自己缠绵不绝的思念而甜蜜，他再一次点开迟庚的对话框，停留在发送前的那句我好想你，旁边的光标随着季殊意的心跳声一秒一秒地闪烁着。
　　够吗？我刚刚说的那些够吗？季殊意看着手机想，你有感受到我的爱吗？如果感受到了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是我说的还不够吗？
　　他盯着那短短四个字，他红着鼻头，宛若某些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在病中的这一刻他才完全展示出自己的脆弱，他眼泪又一次上涌，委屈又低低地喊：“哥哥。”
　　手指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按下发送键的是他，惊慌失措的又是他，季殊意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忍着眼泪，一句句默默地喊着：“哥哥，哥哥。”

　　程朔梧在周一上学的时候，没有看到季殊意。这个人直到上课都未曾来学校，程朔梧渐渐有些疑惑起来。
　　周末他离开季殊意之后，他觉得一身轻松。展示出从未见过的一面的季殊意让程朔梧感到压抑，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震耳欲聋，就是满腹火气的程朔梧都在季殊意如泣如诉的语言之下感到一丝退缩，他的愤怒在季殊意的眼泪下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的茫然。
　　离开之后，他生怕季殊意再打电话叫他回去，于是在离开的时候就直接把手机关机。直到现在——他拿出手机开机，微信的聊天框在连上网络的那一秒就开始疯狂地弹出消息。他点进去一看，全是来自季殊意。一模一样的我好想你，占据了整个屏幕，生怕他的想念无法传递到程朔梧手上一样。
　　程朔梧惊慌失措地暗灭了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他茫然的脸。
　　他竟然在想念自己？又叫自己走，一离开又说想念。程朔梧根本无法理解季殊意的想法。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发这些消息？既然又说想念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他们那个时候明明才相隔不远。
　　况且——他为什么会想念自己呢？程朔梧对着呼之欲出的答案，屏住呼吸。季殊意——真的在喜欢自己吗？他对自己真的有到这种程度的喜欢吗？程朔梧不敢相信，他们也才认识不久，为什么季殊意便对自己积累了这么丰厚的喜欢？好像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样丰厚的情谊。
　　程朔梧捉摸不透。

　　第二节课下课后有一个三十分钟的大课间，程朔梧慢条斯理地趴在桌上休息，还未曾酝酿好睡意，就听到陈升咋咋呼呼跟个炮仗一样回来，他猛地坐到自己位置上，然后大力地拍着程朔梧的桌子。
　　“程朔梧程朔梧，快醒醒！八卦听不听！”
　　程朔梧对这些流言蜚语不感兴趣，把头埋得更低了。
　　“别睡啊，我跟你讲，这肯定是大瓜！”陈升见程朔梧拒绝，那么他就主动凑上去，讲悄悄话一样对着程朔梧耳朵说：“你知道季殊意为什么没来上课吗？”
　　程朔梧眼睛在黑暗的空间里睁开。
　　“为什么？”他问陈升。
　　“我刚才去老师办公室不交作业，听到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说这件事儿来着，说季殊意这一周可能都要请假，住医院去了。”
　　“医院？”程朔梧捕捉到这个重要的词汇。“怎么可能？”
　　他喃喃，昨天季殊意和他分别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呢，没有任何生病的样子。
　　“什么不可能，你知道什么？我听老师的意思，季殊意还有点严重，要是一直好不了，这个假就要一直请下去。不是吧，就算是车祸撞伤，也会有个期限吧，什么毛病会没有尽头的一直病下去啊？平常季殊意也能跑能跳的，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啊？”
　　什么毛病会没有尽头的一直病下去呢？什程朔梧忽然想到了自己多次提到的：季殊意就是个疯子。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划过，季殊意自嘲般笑着说过的“是啊，我就是个疯子”，他对语文老师说的“我过不了体检。”还有很多细节，季殊意复杂多变的情绪，还有他出格乖张的行为模式，程朔梧瞬间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这个没有尽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他低下头，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到季殊意给自己发送到那一页的我好想你，他恍然地说：“果然是有病啊……”
　　他不是程朔梧以为的在假装精神疾病，或许是真的患有精神疾病。
　　程朔梧素来都对季殊意充满偏见和仇视的心脏，突然冒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独白：如果知道他真的有病的话……自己或许真的不应该那么说他。
　　在想什么？他清醒过来告诫自己，把装满一页“我好想你”的对话框删了个干净，关机之后继续塞到书包里。怎么会对季殊意心软？他手上握着你的把柄，他巴不得千方百计的刁难你，就听到他有心理疾病，你竟然就因此动容了，心软了？
　　季殊意这个神经病可不会因为你的心软而选择放弃威胁你当他三个月男朋友呢，你一个受害者还跟加害者共情起来了？
　　但是……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季殊意发来的满满一页的我好想你，这样炙热的爱意，程朔梧第一次收到。说不震惊是假的，但他一直在克制和告诫自己不可以被这些迷惑。
　　要是季殊意真的这么喜欢我呢？程朔梧陷入了沉默，他发现从来对所有事物都信心满满的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一腔热烈的喜欢。

　　“陈升。”程朔梧在后面闷闷地喊他，“你谈过恋爱没有？”
　　“当然！我才不是母胎单身。”陈升骄傲。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呢？”
　　陈升挥手：“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吗？他要是喜欢你，看着你的眼神都是闪闪发光的，他会想要亲近你，会想要和你黏在一起，就算刚刚相聚分别十分钟也会想念你……”
　　“那如果有一个人，我们刚刚分开几分钟就给我发了很多的我好想你呢？”
　　陈升翻了个白眼：“你果然是要给我秀恩爱——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只能证明，程朔梧先生，他真的很喜欢你啦！”
　　程朔梧怔怔地听着陈升的结论，季殊意真的很喜欢自己吗？
　　“可是我们才认识不久……之前还有些龃龉。”
　　“那有什么？多的是有人一见钟情，你们有什么龃龉，我告诉你，这喜欢的人之间的矛盾也是分种类的，要是他是故意惹你生气，十有八九是想获得你的关注，这是一种很幼稚的喜欢的表现，就像小时候你喜欢坐你旁边扎小辫的小姑娘，然后上手工课拿着颜料把她的马尾尖尖全涂成绿色的一样。”
　　“我才不会干这种蠢事。”程朔梧反驳。
　　“你这人怎么连例子都听不懂，例子例子！没有给他涂颜料说不定是把生日蛋糕抹人脸上，或者偷偷把你家的发条青蛙塞她桌肚里……”
　　程朔梧忽略了陈升涛涛不绝的碎碎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季殊意竟然真的是喜欢我，还是一见钟情的喜欢。
　　他觉得自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季殊意那张脸好像忽然变得没有那么可憎起来了。但他依旧很讨厌，他手上依旧握着自己的把柄，即使可能这件事处于陈升嘴里的“吸引注意”，程朔梧也不可能放下警惕。他不可以行差踏错任何一步。
　　但发现季殊意喜欢自己这件事之后，程朔梧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至少不应该对这个“喜欢自己”的豪门大少爷一无所知。
　　他给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去一条消息，只有简略几个字：海市，季家，季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