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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一个夜 ...

  •   季殊意看着远处的窗户被窗帘遮掩,他轻笑了一下。
      把青涩的情书塞回他的百年孤独,在角落里捉到那只坏心的小狗。他缓缓关上门,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崭新的尸体,一步一步沉重地淌过越来越深的记忆之河。直到他回到走廊另一头的房间,把那只小狗放下,锁好门,意识像是被河流冲刷殆尽,他仰倒在自己的床上。

      程朔梧拉上窗帘,他没想到对面房子的主人会是季殊意。不过怎么不是呢?目中无人横冲直撞的阿斯顿马丁,时至深夜还未曾熄灭的灯光,看不透情绪的面容和古怪的举止,这些就是季殊意。
      或者说,这些才是季殊意。
      他在骤然醒来的半夜再也没有了睡意,本来只想随意的吹吹风却无意间发现了季殊意奇异的举止。
      程朔梧不甚在意,他把灯光熄灭,躺回自己的床上。

      程朔梧的周六醒的很早,他存了赖床的心思,可是生物钟却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索性起床,开始着手处理他未完成的作业。他下午约了给自己补语文的老师,提前预习一遍内容也是好的。
      正当程朔梧这边在专注于学业的时候,季殊意则难耐地熬到了天亮。小狗在后半夜倒是安安分分地缩在季殊意扔给他的毛毯里睡觉,而季殊意却无法入眠。夜里的风吹动着他脸颊的碎发,等他把头发全部别到耳后,凉意又加深了一层。他不得不再拉起一床薄毯,这个时候他分外想念一个温暖的怀抱,在他觉得寒冷的时候可以直接缩取暖的怀抱。
      他也在蒙蒙亮的时候起床了,确认了一下自己周天去看比赛的场次和时间,想要先回市中心收拾一下东西。小狗也需要安置——他还未曾给小狗取个名字,还是小狗小狗这样的叫着。
      季殊意带着小狗的笼子和自己的背包下楼,大厅里只有忙碌的阿姨发现了他。
      阿姨惊讶地问:“小意这么早去哪儿?”
      “我先回去了。”
      阿姨招呼他:“我煮了粥,要不要先垫垫肚子?早上不能不吃早饭的呀,胃会疼的。”
      季殊意摇头,他许久未曾吃过早饭。
      等他走到门口取车准备离开,阿姨又匆忙跑过来,她分明是焦急的,看见了季殊意却吞吞吐吐,手在衣服前磨蹭着。
      “怎么了?”季殊意摇下车窗。他的脸在晨光里有些苍白,碎发凌乱地遮掩着他的额头,阿姨不由得记起季殊意还病着的时候的样子。
      她试探:“少爷,我上楼收拾的时候,发现你原来的房间门开了……”
      季殊意侧过头发动了车子,淡淡:“估计是风吹开了吧。”
      常常都关着,哪里这么好就吹开?阿姨忧虑地看着他。
      季殊意忽略她的表情,冲在他家干了半辈子活的阿姨点了点头,说句我回去了,就驾车离开了别墅区。除了一脸担心地目送季殊意离去的阿姨,站在自己窗口目送季殊意的还有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季殊意回家把小狗安顿在他卧室的角落,上网下单了一大堆宠物用品。他先拿着在宠物店给小狗买来的玩具逗弄着小狗,小狗年纪还小,也不熟悉季殊意的声音,每次季殊意把玩具扔出去叫他捡回来都有些迟钝,偶尔呆呆地站在原地和季殊意对视,头上的呆毛无辜地站立着。
      “喂,你怎么这么迟钝啊?叫你都要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吗?”
      季殊意把小狗抱进怀里,小马尔济斯这下似乎反应过来季殊意在说他坏话,不满地叫了起来。
      “果然很迟钝,骂完了你才反应过来!”季殊意撸着他头顶上的毛,“之前看到你你不是很能叫吗?看着我就叫,还和我瞪眼,凶的很,怎么,我一把你买回来你就怂了?”
      小马尔济斯站起来,气势很足地冲着季殊意吼。
      “还叫,还叫,不就刚刚骂了你一句吗?至于到了现在还在叫吗,我看你是真的迟钝,那就叫你迟钝好了!”
      季殊意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迟钝迟钝地叫着。小马尔济斯先是愣愣地看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像“迟钝”是在叫自己的名字,等季殊意叫多了,他也就认得出来了。
      季殊意一叫迟钝就摇着尾巴很是兴奋地跑过来,磨蹭着季殊意的裤脚撒娇。

      到了周天的时候,季殊意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从之前在陈升嘴巴里再一次听到迟庚这个名字时开始,就急转直下。现在的自己像是一具空壳,敲打的时候能听到空荡荡的回响。季殊意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状态自己很熟悉,游走在颓废和空虚边缘的感觉,自己再熟悉不过了。真的要去好好计较,那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烦恼,季殊意觉得自己久病成医。
      他站在镜子前收拾自己,他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带齐了身份证件,手机,充电宝,家里的钥匙,给迟钝暂居的小笼子里放了水和食物,好像该做的都做了。他摇摇头,把手浸泡在温水里。嫌自己太敏感。
      他出门前往场馆。这个时候正是再打世界赛的入围赛,场馆门口许多粉丝都期待地等待着自己的主队。他径自验票入场,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跟程朔梧说任何有关场次的信息,没有加上他的好友,只是告诉他周天的比赛他必须要来。
      那程朔梧要怎么才能实现自己和他的约定呢?季殊意想,这次可不是出于我本心的戏弄,是我真的忘了。不过挺好,又耍到人了。
      他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着。在拥挤的场馆里总是会勾起他对过去的回忆,有人把自己从人潮里拉进他的怀里,第一次抱着自己。那个时候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季殊意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动的味道。
      “你终于来了。”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度不耐烦地声音,季殊意睁开眼看去,程朔梧的帽檐压得很低,唇角绷的僵直。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季殊意道:“我叫你等的?”
      “你不是要我一定陪你来看比赛吗?可是你什么场次也不说,联系方式也没有,你就自己来?”
      “没有联系方式你可以问,不知道场次也可以问,我叫你陪我看比赛,不是我陪你看比赛。你连这点都不懂?”
      程朔梧抬高帽檐,眼睛盛满了愤怒。
      “生气有什么用?你自己傲气还想等着我低头?程朔梧,你还是学不会什么叫低头吗?”季殊意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今天下午的赛程,从四点钟开始的比赛,季殊意的场已经是七点钟了。程朔梧要是遵守约定的话,应该是干等了他三个小时。
      他竟然还都能买到票。季殊意意外地想。
      “安分点,听到了吗?陪我看完这场比赛,今天才算结束。哦不,我忘了,只是今天结束。”
      季殊意拿着票据轻轻扇动着程朔梧的侧脸,“不过我很开心,看到你干等我三个小时,非常开心。”程朔梧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季殊意过分纤瘦的手腕在程朔梧的掌心里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别碰我!”程朔梧甩开他的手,把帽檐继续压到最低,窝在座椅里一句话都不说。季殊意无所谓他如何,自己整理好东西,面前的比赛也缓缓开始了。
      季殊意喜欢的队伍打得不大好,从对线期开始就节节败退,最后在大龙处被打了团灭,干脆利落地输掉比赛。季殊意从座椅上站起来,连赛后采访都不准备看,直接离场。报了和季殊意一样想法的观众不在少数,甚至有不少边骂边离场的。季殊意挤在他们中间往外走,大家推推攘攘,季殊意脑海里突然闪过刚刚自己回忆时的片段,手,怀抱……季殊意的小身子板在人群里突然晃动了两下。
      程朔梧本来抱着手在后头想看热闹,但是想到季殊意要是真的在这一堆人群中栽了下去,那后果却是真的不可设想。他是想季殊意出事,但是前提是自己得干干净净。
      “喂!难道不会看路吗?”程朔梧的手臂钻过很多人的空隙,撑住快要倒下的季殊意,“你又在发什么疯?”他人高马大,挤开旁边咒骂着的观众,硬生生把季殊意从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被猛地装进一个男人怀里的感觉并不好,季殊意觉得自己的肋骨和程朔梧的肌肉相撞得十分疼痛,但突然被带着温度的血肉包裹的感觉却异样的温暖。
      “你想死也别连累我好不好?场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莫名其妙栽下去?你知道你要是真的栽下去,这踩踏事故发生了我救都救不了你!你出来就是一坨肉泥!”
      “我之前以为你装逼说自己有精神疾病,没想到看起来跟真的一样,连命都不要的是真的神经病!”
      程朔梧越说越觉得火气上头,自己在场馆中干等季殊意时的那份愤怒和委屈又涌上心头,他继续说道:“就你这样的人,要是这次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不就把自己玩死了?你到底每天在装些什么?成绩也没见你有多好,自己的生活也打理的一团糟,你除了有着你父亲给你留下的丰厚家产,还有一张好脸,你还有什么?你就靠着这些在外头醉生梦死的混日子,你难道还不算是一个废人吗?”
      季殊意默默地听着,他嘴角渐渐挂上了一抹笑容。等着程朔梧一步步地把自己带出场馆,他刚出门还想继续抓住机会宣泄自己的愤怒,季殊意抬起头,清凌凌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骂够了吗?”
      “终于抓到机会能骂了?一路上很不爽吧?借着这个机会终于能诉之于口了?但是我告诉你,是啊,我季殊意就是这样的废人没错,我除了钱和脸一无所有,我成绩烂,我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特长,我连一个普通人都保护不了,我就是这么废物!”
      程朔梧被他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惊吓到,他愣神看着季殊意继续说着:“所以呢?你再一次和我宣告这些是为了什么呢?我知道我是个烂人,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再一次’……?”
      季殊意抢白:“回答我,我是一个烂人,所以呢?”

      所以呢?程朔梧当然说不出什么所以呢。季殊意的烂是相对于社会标准的烂,只是没有成为一个“成功人士”,可是他没有成为一个成功人士又怎么样呢?他没有伤害别人,没有违法乱纪,他是一个烂人,又怎么样呢?
      “所以你也说不出为什么对吧,你们都拿这些条条框框来约束我,来要求我,但是你们却说不出如果我不做会有什么后果。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我不做不会有任何后果!”
      季殊意的声音变得微弱:“……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的眼泪难以抑制地掉下来,他看着程朔梧,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停在空中,滑落身侧。“就是因为这个不喜欢我吗?只是因为我不按照你所想的去做吗?”
      “可是我更想要做我自己,我也很喜欢你,要怎么办呢?”
      他哀伤地看着程朔梧,踮起脚尖在他的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走吧。”季殊意对着程朔梧说。“现在就走。”
      程朔梧皱着眉,他不确定把这样的季殊意独自一个人放在场馆门口是否合适。
      “我叫你走!你听见了没有?”
      程朔梧心里那点轻微的犹豫在季殊意严厉的语气之下烟消云散,既然都是他让自己走的,那我还要顾虑什么?季殊意自己要发疯,他还拦得住?
      他盯着季殊意泛着泪花,宛若星河散开的漂亮眼睛,说:“求之不得。”说罢他真的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长长的阶梯里只剩下程朔梧一个人,他的背影和某个在机场中一闪而过的人的背影何其相似,他们都一样,一样的毫不留恋地离开,没有一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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