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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始料未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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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笛一直是晕乎乎的,不记得那个吻什么时候分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方云舒拐回了公寓,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方云舒换上了他的宽大睡衣,被轻轻放在床上,被紧紧地盖好被子,又被他按在身下吻了好久的。
他醒来的时候酒劲已经过了,半眯着眼盯天花板须臾后,不知什么回忆像白桃汽水一样又酸又甜地涌上心头,他倏地从松软的被子里坐起,瞪大了眼睛。
卧室的门开了一半,从这个视角看出去正好能看见一个穿着浅灰色家居服的男人正坐在懒人沙发里,左手边摆着一杯看起来刚做好的咖啡,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什么。
夏明笛自顾自看了一会,又倒回了被窝里。他抬起胳膊挡住双眼,模糊地想起昨晚唇上湿热的触感。
他和方云舒接吻了?
所以,这算是复合了?
怎么复合的?
方云舒为什么会在咖啡馆?
自己怎么过来的?
衣服怎么被换掉的?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像一个严重的失忆者。说是失忆其实不准确,毕竟事情发生过了人不可能安全没有印象,只是或许因为过分意外惊讶了,那段记忆虚无到被突然遗忘了而已。
他想着想着心脏又砰砰跳起来,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闻着身上方云舒的睡衣上残留着的淡淡花香,夏明笛卷起被子捂住鼻子,试图清醒一些,却无济于事。
于是他烦躁地扔掉被子,可能是用力过大,那卷被子向床头滚去,砸落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啪嗒”一声闹钟落地的声音十分清脆真实,让夏明笛勉强相信了面前所发生的不是一场梦。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嵌在沙发里的那位把文件保存好,又把笔记本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走向房间。
“醒了?”正在夏明笛试图伸长了手去够掉在地上的闹钟时,方云舒靠在门框上,看着房里这位和少年时好像并无什么区别的成年人轻笑道。
夏明笛心跳停了一拍,他把手收回来,舔了一下唇缝点点头。
“起床,我给你做了早饭。”方云舒从床尾绕过来把闹钟搁回柜子上,低声说了一句。
明明只是一句很家常的话,却让夏明笛的心一下子被甜蜜和充实填满了。
他又点了一下头,把脚套在地上空着的那双大概是给他准备的拖鞋里,就要走到浴室里洗漱。
转身的时候,夏明笛有些恍然,好像自己回到了高中时候带方云舒回白果巷的那个早晨。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想了想,眼神瞥到书架上摆着的一个玻璃杯,里面还盛着小半杯深色的液体。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他还是问了出口。“这是......我外婆自己配方的解酒药?”
刺眼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边缘被窗帘挡着柔和下来,分不清明暗的光影打在整理床铺的男人身上。方云舒回过头,像是没想到夏明笛会认出解酒药,偏头哂笑着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我当时看你外婆给你做了,效果还不错,就记下了。”
夏明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手指轻轻抓住杯壁,把杯子悬空起来掂了一掂,杯里的液体摇晃着,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淡淡的印记。
“我外婆......”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她已经知道你了。”
“我知道啊。”方云舒不以为然。
夏明笛的手还在无意识地摇晃着玻璃杯,他的眸光下垂,落着抑制又复杂的目光。过了许久,他哑声说:“不是说那个。”
方云舒抬头,“嗯?”
“她走了之后,我前几年去给她扫墓,跟她说过了,我爱你,特别爱你。可能就是因为我爱你,我被人唾弃,被人谴责,我没有完成她对我的期望,我跟她说我很抱歉,但是我还是爱你。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我跟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知道爱你不对,我知道爱你会让你的前程受到阻碍,所以我让自己抓紧离开。本来以为就这样做都在我的计划里,一定会生活得越来越好的,但是却烂得不行。”他自嘲般地笑笑,“方云舒,你除了毒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你,我明知道不应该去碰,但是怎么都情不自禁啊。”
方云舒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又是过了良久,夏明笛才从情绪里溜出来,他把杯子放下,无措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说的,我知道我们才刚......”
回应他的是一个极为温柔的拥抱。甜腻腻的小苍兰就那么包围着他,不远也不近,不会让人感到过火和喘不过气,那么让人安心。
“没事。”低沉的声音响起,有一只手揉了一下他的发顶。“没什么不应该说的,也没什么错的,爱也好,你的选择也好。”
夏明笛忽然鼻尖一酸,眼泪又要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可他忍住了。“嗯,”他收紧双臂很短地回抱了一下,抬头吻了一下方云舒的脖颈,“谢谢你,我爱你。”
说着他挣脱开,又露出少年时才有的毫无负累的笑,“我先去洗漱啦。”
方云舒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了。这么没有牵挂的笑,当时总是见到,所以倒也不觉得多少珍重,而它后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托书咖的店主帮他偷拍几张夏明笛的照片聊表慰藉,但是传过来的照片里那些笑容都是面对客人时勉强又疲惫的,让他不禁心头空了一块。
他好像快要忘记那种笑容是怎么样的了,又及时地被提醒,于是想了起来。
方云舒就这么注视着他在浴室里对着牙刷挑挑拣拣,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把刚才那一幕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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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舒准备的早餐是荷包蛋和培根——他也只会这些,没有告诉夏明笛的是他原本想过熬粥,还特地凌晨起床寻找菜谱,最后做出了一锅又黑又糊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
他看着面前那个和少年样子几乎重叠的人鼓着腮帮子,嘴里塞满了食物,感慨道岁月静好来得真是突然。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说,“五班的那个同学群你应该还在的吧,他们说过几天回校去看看,你要不要也去一下?毕竟也在学校待了两年。”
夏明笛边咀嚼边点了一下头。等他艰难地把一大口培根咽下去,又灌了自己一大口牛奶,才勉强开口说:“去吧,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我也想去看看学校,还有老卢他们。真不知道老卢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关心过他,当时他还很关心我呢。”
方云舒听见那个名字,下意识攥紧了手机。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呃”了几下后抿了一小口咖啡掩饰尴尬。
“怎么了?”夏明笛不解,“有事就说呗。”
方云舒笑不起来,他沉默几秒后说:“老卢,也就去年吧......人走了,脑溢血,突发的,没救过来。”
短短几句话的消息让夏明笛忽然被噎住,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瞳孔微微放大,震惊后像是不痛不痒地说:“那真是可惜。老卢年纪也不大,人那么好。”
“嗯。”方云舒没说什么,只是应和。
生死看起来像是一对反义词,其实界限是那么容易跨越。可能昨天还是一个生动硬朗的,会眯着眼笑,端着茶壶教训学生的中年老师,明天就躺在白布下全身冰凉,无论怎么唤他“卢老师”都醒不过来了。
死亡的确离我们不那么远,也不是特别让人稀奇的事情。老师走了,学生会唏嘘,会感慨,会感伤,但没心没肺的记那么几个月就淡忘了,长情一些的可能记几年、几十年,到头来也没什么回忆。
但是,夏明笛想,如果他在几年前便能预示到这个结局的话,在他转校的那天卢老师搓着手挽留他时,他一定会郑重地说一句:“谢谢您,保重身体。”
因为,真的是很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