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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慕承和在陈廷家吃饭。

      犹豫再三,慕承和开口:“陈廷,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梦吗?”

      陈廷停下筷子,“记得,怎么突然提起它来了?”

      “前几天,我见到他了,梦里的那个人。”筷子停在碗的上空,始终没动,慕承和想得出神。

      “你见到时光了?”陈廷刚喝下一口酒,被呛了一下,“怎么回事啊?”

      慕承和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下,陈廷愣了一阵。因为他们一向坚信那只是一个梦,所以谁都没拿名字去求证。可谁会知道,这居然是真事。

      “听你这么说,这时光,褚嬴走了之后,他变得有点疯啊。”

      “是啊。”那眼神烫得可以把人的心胸烧出一个洞来。也因此,慕承和不太敢和时光见面。

      “那,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

      “我问过江雪明了,是江雪明带他来的,他们从小就认识。”

      “哦。”陈廷眼神呆滞,没来由地想到了孽缘二字。

      “别哦呀,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处理啊。”慕承和求助。

      陈廷摇头,爱莫能助。

      “我没什么想法,如果你不愿意和他有交集,那就干脆跟他说清楚,断了就是,如果你想弄清楚这梦是怎么回事,那就少不了和他打交道。可这事怎么整,我不知道。”

      和慕承和预想的差不多。

      “算了。”

      慕承和尚未想好该怎样面对时光,时光倒先一步来找他了。

      下课了,教室里人散得七七八八,都在往外走,唯有时光往里走,他一步步走近慕承和,慕承和竟然有种想逃跑的冲动,时光身上飞蛾扑火的气息令人恐惧,那是一种燃烧自己也在燃烧别人的疯狂。

      慕承和单手扶着讲台的桌子,压下逃跑的念头,问:“你来干什么?”

      和上次一样,时光停在了几步开外,看来心怀恐惧的人不止他一个,慕承和松了一口气。

      “我来找你。”

      两人对视良久,一言不发。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慕承和反复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这样彼此都轻松点,两个人一起承担好过一个人纠结,反正解决这事都需要两个人合作。

      “我们谈谈吧。”

      “好啊。”

      他们选了一个咖啡厅,坐在最安静的角落里。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你,有褚嬴,还有你和褚嬴相识与离别的所有故事。”慕承和瞥了一眼时光,意识到时光想要说话,率先打断,“先听我说完。”

      “这个梦困扰了我很多年,我知道它和别的梦不一样,所以我想找到做梦的原因,但我找不到,也因为我相信它只是一个梦,所以我从未尝试查证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叫时光的人,也就是你。”

      “遇见你之前,我确实相信,那只是一个梦。”慕承和看着时光欲言又止,“我说完了,到你了。”

      “那你是褚嬴吗?”

      “我不是。”慕承和从不认为自己是褚嬴,更不愿意让时光把他当成褚嬴的替身,“时光,我希望你明白,褚嬴或许是我,梦的内容或许是上辈子的我……姑且说是前世吧,虽然我并不相信这种东西……但是,我不是褚嬴,我只是我,我是慕承和。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褚嬴,我不喜欢当别人的替身。”

      “是不是,如果我不把你当成褚嬴,你就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慕承和思索了几分钟,点点头,说:“可以试试。”

      “如果我约你,你会出来吗?”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好。”

      谈成了。慕承和嘴边勾起时光熟悉的弧度,他伸出手,“你好,新朋友。”

      时光再次愣神。

      “Hello,棋神。”“Hello,缔造者。”

      慕承和瞧着自己的掌心,回忆起这段,叹了口气。

      时光回过神,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慕承和心里清楚,别说是时光,他自己也没法一下子悉数摒除影响,“没事,慢慢来。”

      “嗯!”时光露出从前那种憨憨的笑。

      时光就此成为蹭课的常客,他每回都挑后排的位置,单手撑着头,直直地盯着慕承和看,有好几回,慕承和都想在课堂上直接将时光扔出去,原因在于,时光的眼神太露骨了,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慕承和,哦不,是对褚嬴,怀有什么了不得的心思。从梦里看不出来,因那时的时光对褚嬴是出于对良师益友的爱护,或许早有心思,但未察觉也未显露,慕承和不知道褚嬴离开之后,在时光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兴趣管在时光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种眼神与目光的追逐,慕承和自觉自己实在承受不起。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看着我。”

      “什么眼神啊。”这如同痞子调戏小姑娘的口吻,真够欠的。

      慕承和被噎了一下,胸中闷着一口气,发不出来,干脆拎着包走了,此后一段时间里,他都当作没看见时光,时光找他说话,他也不理。

      与此同时,时光成了校园里的一大新闻,初初只是对围棋有兴趣的人认出了他,后来越传越广,都在猜测,平日本该忙于下棋的时光六段怎么有空在俄语课上每逢必到,而其中最多人认同的猜测是,时光六段应是为美人而来,于是众人又开始猜测,这位美女究竟是谁。

      时光从江雪明口中得知这些事,他笑了笑,可不是美人嘛,只有我见过的美人,你们只知慕承和现代着装下的帅气,哪知道南梁褚嬴的风流一面。他越想越得意,嘴边的笑都快掉下地上了。江雪明看他笑的痴样,心底暗想,他是不是又没吃药啊。

      这事没多久也传到了陈廷耳朵里,正巧第二天,他去找慕承和,坐在慕承和对面,笑得十分猥琐,当然,这是慕承和的视角。慕承和不禁捂脸,如果只是关于时光的传闻,他也乐得轻松,偏偏其中一个版本是说他的,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得出来的逻辑,慕承和是课堂上最帅的人,所以慕承和是时光日日追寻的美人,而且也算有理有据,那就是时光的露骨眼神。

      慕承和越想越生气。连唯一的好友都来调侃他。

      “如果你是想来聊八卦的,那么请你闭嘴。”

      陈廷只是笑,也不说话。这笑里含有何种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廷!你是不是我朋友啊!”慕承和拿起一张纸朝陈廷扔过去,“再笑我就不帮你代课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陈廷闭上嘴巴,做了个拉链的手势,但没过多久,又破功了。

      “你就笑吧你。”慕承和没好气地瞪着他,转身进去继续算数据了。

      “不是,说真的,这事你怎么处理啊,我估计这事,全校都知道了。”

      “什么怎么处理,我又不能赶他走。”

      “那你就这样,放任不管?”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我不代课了,还给你。他找不到我,不就没事了吗。”

      “想得美,他从教室找不到你,难道从这里也找不到你吗。”

      一语道破。慕承和叹气,“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看,你还是找他聊聊吧,让他别一天天地跟着你。”陈廷顿了一下,“嘿,你说,他这么一个棋手,天天来你这,他不用练棋吗?”

      “我哪儿知道啊。”

      陈廷和慕承和很有默契地叹了一口气。

      摆在慕承和面前的,有且仅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找时光谈谈。

      同一个咖啡店。同样的两个人。

      “时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上俄语课了。”

      “为什么?”

      “现在,学校关于你我的流言,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可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知道褚嬴离开以后,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们上次不是约定好了吗?你不要把我当成褚嬴。”

      “我没把你当成褚嬴。”

      慕承和冷笑,“你当我是瞎子吗?还是当我是傻子?你看着我的眼神,不是因为我,是因为褚嬴,你很清楚。”

      “对不起。”

      这三个字,慕承和从时光口中听过很多次了,“够了。我想,或许我们不应该继续见面。”

      时光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不行!你不喜欢,我可以改!但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

      慕承和的手被时光攥在手中,时光手劲太大,慕承和的手红了起来。从第一次见面,慕承和就能感受到时光对褚嬴热烈的感情,这份灼热很容易烧伤人。慕承和心里涌起一种微妙的情绪,是可怜吗?还是心疼?他分辨不了。

      慕承和也清楚,他受梦境影响,对时光的态度以及感情似乎有所改变,这种改变令他心慌,即便如此,他依然认为,他不是褚嬴,所以他不喜欢时光将他当成褚嬴。

      “时光。别这样。”慕承和将手抽出来,想了想,决定问出口,“你是不是,喜欢褚嬴?”

      时光听见轰的一声。一直以来紧绷的一根弦断了。不敢承认的事实,就这样被眼前人道破。褚嬴走了之后,他变得越来越偏执,披着原壳,做着许多偏执的事,执着地养着那颗相思豆,每日擦拭扇子,使其一尘不染,还会在褚嬴留下的棋盘上伪造所谓的泪痕。洪河误会他是失恋,他懒得解释,直到有天晚上,他做了一个越矩的梦。第二日,他如同被雷击中,呆坐了很多,过了很久,才记起来要去厕所里清理痕迹。

      爱上一个不再回来的人,他该如何自处?

      被一个和褚嬴有关系,却坚称他不是褚嬴的人刺破内心秘密,他又该如何自处?

      时光的反应给了慕承和答案。

      慕承和依然冷静,“时光,我再说一次,我不是褚嬴……你看,我是左撇子,还有,我只会叫你时光。”

      “我知道褚嬴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他已经走了,如果你要和我做朋友,我无任欢迎,但如果你只是想从我身上寻找褚嬴的影子,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

      慕承和头也不回地走了。时光枯坐到晚上,才离开咖啡店。途中下了大雨,时光到出租屋的时候,浑身湿透,和他第二次跳湖那天一样狼狈。洪河一见到他这副样子,便心知不妙。

      “时光,你怎么了?怎么淋雨回来了?”洪河将说话的口气尽量放缓。

      “洪河,如果我把你当成另一个人,但那个另一个人确实曾经是你,你会生气吗?”

      “你可以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我说了的话,你信吗?”时光湿漉漉的眼神,脆弱得很,活像受伤的小野兽,亟待他人的安慰。

      “我信,我当然信了。”

      “不,你不信,我给别人说过,他说我是幻想。”

      “不会,我信你,真的。”为表真挚,洪河举起三指,“我发誓!”

      时光盯着洪河看了几分钟,似在寻找真心与否,而后开始陈述这段横贯多年的故事。说完以后,洪河沉默了。时光又转头看他,洪河知道时光在等他的反应,但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消化不过来,于是晚了回应。

      “我就知道。”时光扔下毛巾,起身回房。

      “诶,等等啊。”洪河拉住时光,“你说了那么多,总要给我一点时间整理头绪吧。”

      “那你整理出来了吗?”

      “时光,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慕承和?让我和他聊聊。”

      “你和他?有用吗?”

      “他不是不喜欢你把他当成咱爷爷……不对,是褚嬴,我又没见过褚嬴,和他聊可能就不会让他那么反感了呀。”

      “你说得对。”时光点头,“好,改天你和我一起去。”

      对时光狠心,慕承和也不太好受,他又开始做梦了,反反复复地梦见褚嬴离开那天的事情,每听一遍褚嬴离开前说的话,他心头的痛就增添一分,这种失控感觉让他很不安。

      慕承和用毛巾擦去一身冷汗,坐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地下有一张毯子,坐着不至于太冷,他背靠沙发,拿着酒瓶一口一口地灌下去,当焦虑袭来,酒精是他最好的药,虽然很不健康。陈廷也爱喝酒,却拘着他,不让他喝,只因他有酗酒的记录。

      慕承和从时光身上,能看见他们的相似点,那就是偏执,只是缘由不同,同性相吸,同类聚在一起可以彼此取暖,也可以互相伤害。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慕承和不会允许时光走近,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平日里满脑子都是实验和数据,陈廷为此说过他,陈廷说,就他这样的人,能找到女朋友也算是奇迹。

      嗤。慕承和笑。找没找到有什么关系,反正他这辈子,都只能耗在父亲留下的流体力学里了。

      有好多年没回来了,这栋老房子。慕承和看向书房,就那个位置,父亲上吊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回来。说来奇怪,从遇见时光那一刻起,他突然决定了重新入住这里。

      时光。褚嬴。慕承和。这三个名字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

      慕承和打开手机,翻了翻时光这段时间发给他的短信,都是一些日常琐碎事,从用词能够看出时光的兴奋和愉悦,这让慕承和觉得,遇见自己这件事,带给了时光很多的快乐。

      如果对象是他就好了。可他只是一个相似的人。

      下雨了,闪电雷鸣,像褚嬴离开那晚。

      慕承和忍不住猜想,如果褚嬴一早想明白,在这三段人生里,他已经找到了比神之一手更重要的东西,他是不是会放下这份执念?如果时光一早知道,自己点出了神之一手,会导致褚嬴离开,他还会这样认真尽心地帮褚嬴找神之一手吗?

      细细想来,褚嬴认真地对时光行大礼,一是时光找到神之一手的时候,二是时光和褚嬴在梦中相见。

      那把扇子。是传承吧。一个棋手的生命,就像一根蜡烛,用一个人的光点亮另一个人。

      慕承和不懂围棋,但他能够体会得到对一件事物的执着,正如他对物理学,他愿意用一生来追寻一个答案。

      部分酒液沿着下颔骨往下流,渗入衣服或地面。神志逐渐失去清醒,慕承和的目的达到了,迷迷糊糊间,被睡意吞没,很巧合,这时窗外的雨也停了。后半夜,慕承和没再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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