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如烟也如你》怡山井

2、第二章

　　到了周末，他时常会约我一道出来玩，说是玩，其实就是漫无目的的瞎晃。吃着路边的小吃，逛着已经不能在熟的街道。
　　他总喜欢拿着数码相机到处拍照，经常会拿我做模特，起初我有些拘谨，但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他说我是最好的模特，怎么拍都好看。我说，那我以后做个模特，是不是能赚很多钱。
　　他却摇了摇头，说不合适。我笑问为什么，他说“我拍就够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下猛的一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可最终我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有一次，他拉着我陪他去店里洗照片，厚厚的一沓照片上除了我，就是他和我。我问他，你就不拍点别的？
　　他笑说，别的都拍腻了。
　　他把我们的合照多洗了一份，递给我“别丢了啊”
　　我却觉得他很傻，我怎么会舍得丢？
　　我们走到公园，找了一处长椅坐下，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把照片背面翻了过来，在那白的像玉脂的背面写起了字。
　　“12月8日，晴。”
　　我看他标着一张张照片的日期，问他“你这都记得”
　　他自豪的点点头说，那当然，我记性可好了。
　　他把每张照片的日期标好后，就没再继续往下写。我问他，写完了？他说，没呢，回去再写。
　　那天，公园里有人放风筝，风筝飞的很高，却始终被一条细细的长线牵着。
　　他问我，你有什么爱好吗？
　　我其实没有什么爱好，只是从小喜欢写些东西，虽然不算优秀，却也总能在文字里找到一丝畅快。
　　而这些文字，也让我意外获了奖。
　　高三上学期，老师见我作文写的不错，问我有一个市里的比赛愿不愿意参加。
　　我本是不愿，因为觉得麻烦。后来在老师的劝说下，我还是报了名。
　　比赛举办地点定在了一中，那天早早的他骑着一辆踏板摩托车到了我家楼下。
　　我一下楼就看见他，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笑说“送大作家上战场”
　　我说参加个比赛怎么就是大作家了。
　　他却说“得奖是应该，没得奖是黑幕。”
　　我听他说的这般认真，也跟着他一道笑了。
　　那天天空很蓝，云层像是几朵厚厚的棉花糖，有些清甜的味道。
　　眼前的他像是个纵马江湖的骑士，我幻想着就这样坐在他的身后，走遍这天南海北，看尽长天、阔海，和唯一的他。
　　那天进了赛场，我下笔似有神助，描写的每一处细节，每一道风景，眼前都会浮现出他的身影，我写的无比畅快，每一个文字都像是他对我的馈赠。
　　后来，这篇文章让我得了一等奖，我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个奖。
　　领奖的那天，他早早到了现场，比我爸妈还要激动，他拿着相机，对着台上的我拍个不停。
　　我笑说快门都要被他按坏了。后来拿到照片，确实拍的很好。
　　我拿着奖状，看着他，他拿着相机，看着我。
　　一天夜里，我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我一看是他发来的短信。
　　他问我睡了吗？
　　我回，还没。
　　许久，他都没回我信息，我又问“怎么了吗？”
　　良久他才说“你来下阳台。”
　　我的房间正好挨着阳台，我赶忙下床走了过去，就见他站在我家楼下，朝我招手。
　　透着路灯，我能看见他，他却看不清我。
　　我见他笑的有些勉强，便套了衣服悄摸摸下楼去了。
　　他见我下来，二话没说，上来便把我抱在怀里。
　　我感觉到了他低声且克制的啜泣。
　　我有些担心，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有说，我想应该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正在哭鼻子。
　　我也识趣的没有再问，只是这样轻抚着他的后背。
　　良久，他清了清嗓子，粗鲁的擦去了眼角的雾气。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了声“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调头就往摩托车的方向走去。
　　我喊了他一声“曹柏翰”
　　他回眸看我，我说你骑慢点。
　　他点点头，跨上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有些刺耳，随后“嗡”的一声，他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之中。
　　是的，那晚我失眠了整夜，我会想他到底遇到什么事情。就这般翻来覆去直到天亮，最后顶着熊猫眼去了学校。
　　有一日放学，我一出校门便见他的身影，他的肤色有些浅浅的古铜，看上去很健康，这与他平时爱运动有关。
　　他的肌肉也很精实，摸上去像石头一样。
　　而我，虽然也是干练的短发，却相较比他白净许多，按其他人对我的描述，应该是书生气比较浓的样子。
　　他看到我笑了，我也笑了。我坐在他那摩托车的后座，奔驰在江滨路上。风呼啸而过，吹着我们那短且浓密的头发。
　　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独特味道也闯进了我的鼻息。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花香，又参杂着少年独有的气息，是香水所无法制成的独特。
　　他的速度不慢，却也不快。他告诉我，他们学校今晚有场篮球比赛，希望我去看。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晚上，他不知从哪给我弄来了一套六中的校服，我换上后，他带着我混进了六中的室内球场。
　　我被他安排在了一众男生中间，他交代了一声，那几人为我打着掩护。生怕被老师发现后撵我出去。
　　整场比赛，他无疑是全场的焦点，每一次进球，场下都会传来无数的呐喊。每一次进球，他也都会向我的方向看上一眼，露出那阳光的笑脸。对了，他有一颗虎牙，很可爱。
　　比赛结束后，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他脱去了球衣，随意将校服套上，开着他那小摩托，载着我回家。
　　几天后的周末，我们又见面了，我们这的冬天不算太冷，他就穿着薄薄的运动外套。而我也就随便套了件校服。
　　他一看到我，就笑说“我们班有很多女生问我要你□□。”
　　我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
　　我问“你给了？”
　　他摇了摇头“我哪敢给，这不得经过你的同意吗？”
　　我笑了笑“那就别给了。”
　　他听后，看了我一眼，笑的也很开心，露着那颗白白的虎牙，我很喜欢。
　　他说，以后你的对象可不得把你藏好，这小脸蛋不知道多招人。
　　我笑说“你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长相很舒服，是那种干干净净的运动男孩该有的模样，他睫毛很长，两排垂下像极了湖面上倒影的杨柳叶。
　　我说他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他打趣我生了个祸害小姑娘的小白脸。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其实六中离三中挺远的。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算是城南到城北的距离。
　　当然，后来我去了大城市，这点距离对现在的我来说，不值一提。
　　只是当时我们都还年少，那个小县城，便是我们全部的世界。那片熟悉的天地，便是我们心中最大的乐园。
　　是啊，乐园。和他认识后，我慢慢的没那么想要离开这座城市，我甚至希望时间可以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忽然问我，你去过北京吗？
　　我摇摇头，他说，寒假我们去北京吗？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但是下一刻，我无比想要答应他。
　　可惜的是，我老家并不在这。寒假年节，我需要跟着父母回爷爷奶奶家，那里离我们的县城很远。
　　我的爸爸因为工作关系，定居在这座城市，我虽然也生长在这，可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这的人。
　　至少在从小家庭对我的灌输下，我不是。
　　我告诉了他原因，他有些失望，却在下一秒又恢复了一脸阳光的模样。他说没事，来日方长。
　　我笑着点头。是啊，来日方长，那时的我们都还年轻。
　　我和他很有默契的一点，我们从未提过自己的家庭，我没告诉他我想逃离我的家，他也没告诉我他家里的情况。
　　我们的相处中，只有彼此，和未来。
　　很快到了寒假。学校放假后，我便一直呆在家里，有些无聊。
　　父母的单位还没放假，所以他们早早就上班去了。
　　这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中午来我家吃饭吗？”
　　我有些惊讶，问，你爸妈在吗？
　　他说，我妈在，我妈做菜很好吃。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又怕打扰他们，便婉拒了。谁知他没有放弃，坚持说，来尝尝，我妈菜都买好了。
　　拗不过他的执意邀请，我答应了。
　　很快他便出现在我家楼下，电话呼我下楼。
　　摩托车上，我问他，阿姨喜欢什么东西，我得去买点。
　　他说不用，你现在还没赚钱，买了我妈也不收。
　　说着，根本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摩托车直接开到他家楼下，领着我上楼去了。
　　他妈妈长得很好看，眼神里透着淡淡的慈祥，可就是比同龄女人的眼睛里多了些浅浅的沧桑。
　　我一进屋，他妈妈便笑着让我快坐，她笑起来和他很像。
　　我莫名的觉着亲切。
　　中午，阿姨张罗了一桌子菜，像是过年一般。
　　他妈妈很客气，一直喊我多吃点，说我太瘦，说着还给我夹菜。我尤其喜欢那一道油焖大虾，简直做出了大饭店的味道。
　　他呢，也一个劲的给我夹菜，导致我碗里堆的像座小山。
　　他妈妈跟我说“我难得回来一次，平时都是柏翰自己一个人在家。他跟我说了你很照顾他，谢谢你啊。”
　　听阿姨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我很想问他爸爸呢，可我没有。
　　我礼貌的说“是他照顾我比较多。”然后夸阿姨的菜好吃。
　　阿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一弯清泉，这和他干净的眼睛一样，很好看。
　　饭后，他送我离开，他说他不想骑车了，问我可不可以走着送我回去。
　　我说你累的话我自己去就好。
　　他看着我，笑说“不累，就是吃撑了，消消食。”
　　我当然乐意他陪着我走。骑车太快，一会就到了。
　　我们边走边聊，说说笑笑。在外人看来，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可在我看来，他可比好友二字贵重太多。
　　他问我，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一个人？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他即将要告诉他家里的事情，我不喜打听别人的隐私，可他与别人不一样，我想知道。
　　我点点头“你居然都没告诉我。”我假装怪他。
　　谁知他说“我爸在外面有一个家庭。”
　　我很惊讶的看着他，见我这般表情，许是怕我担心，他忽然笑了“别怕，我无所谓。”他说的洒脱，可我能感觉到他的一丝落寞。
　　他看我没说话，问我“怎么不说话。”
　　我还对他刚才说的话有些惊讶，我试探的问了句“叔叔阿姨离婚了？”
　　他摇摇头“没有。”随后，叹了口气。
　　他又看着我，说“我其实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父母待你很好。”
　　听他这么说，我尴尬的笑了笑。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与我走的这般近，是不是因为我从未告诉他我家庭的情况，他看着表象的和睦，觉着我家庭温馨，所以与我亲近。
　　年少的心思总是这样奇怪，怪到用成年人的眼光去看会觉得是那样的无知与幼稚。
　　那时的我，就是这样敏感，对于他，更是如此。
　　我本想告诉他我家里的真实情况，可听他这么一说，我担心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觉得滤镜破碎，从而与我疏远，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敢冒险，我害怕，害怕失去他。所以，我没有。
　　我们走了许久，我心思很乱，到了我家楼下，他说“快上去吧。”
　　我问他怎么回去，他说坐公交。
　　我想送他去站台，却被他拒绝了。
　　我刚踏上台阶，就听还未走远的他忽然转身喊了我一声“曾翰华”
　　我回头看去，路灯映在他的身上，很好看，像极了身披晚霞的英雄。
　　他见我停下，才对我说“好好读书，我们一起去北京。”
　　我“嗯”了一声，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