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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如花的生命 ...

  •   梅子只活了二十四岁,就像一朵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的花蕾,因为突然而来的狂风暴雨,转眼就香消玉陨。
      我和梅子从小一起长大,她家的房子和我家的,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而且,我们还是同年同月出生,只是不同日,母亲说我比她大两个月。但按辈份,梅子得管我叫姑姑,但她从来不叫,我也不希望她叫,又不是真的姑姑。
      梅子姐妹六个,她排行老四,大姐和二姐跟她们是同母异父。她家原本有个男孩,只是在一岁多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而死了。在梅子短暂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童年。
      那还是吃大锅饭的时代,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梅子家就不一样。她父亲是当时公社里的书记,母亲高中毕业,这在那时的农村女性当中,算是少有的文化人,在村子里做的也是一些比较轻松的活。
      她母亲又极爱清洁,总是把家里和梅子姐妹几个,打扮得干净整齐,像是从城里来的洋娃娃,跟我们这些整天在泥巴里翻滚的孩子截然不同。
      梅子的父亲,不但长得一表人材,而且年轻有为,当时正准备调到县城去工作,却在一次车祸中突然去世。梅子那时刚上小学,幸福的生活从此一去不返。
      初中毕业,梅子没有再继续念书,而是到县城一个熟人开的裁缝店里当学徒。她母亲那时又结了婚。继父是我们一个大队的,是个老单身汉,耳朵有些聋,跟他说话十分的费力。
      因为是一个大队的,大家彼此都认识,所以,人前人后的就有人叫他聋子。他也不生气,也许根本就听不见吧。叫习惯了,人们好像都忘了他的名字,只管聋子聋子的叫来叫去。
      学徒的生活,自是有些艰苦。有时忙起来,会到深更半夜才能睡,第二天又要早起。还要十分的勤快麻利,不然的话,即使老板不说,老板娘那张晴雨表似的脸,瞎子也能看得见。梅子最终没有能够学有所成,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就回来了。
      过了两年,因为学校放假,我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家里忽然来了好几个陌生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个年轻些的青年人,好像认识我似的,主动跟我打招呼。但我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便胡乱应了一声就到梅子家去玩,随口说起家里来了几个人。
      梅子的母亲却很关心的样子,仔细地问我都来了些什么人,我一一回答,顺便也说起了她母亲没有问起的年青人。我看见梅子在一旁抿着嘴偷偷地笑,笑得我摸不着头脑。
      正要问她,她母亲又接着问:“你觉得那年青人怎么样?”
      我想也没想,张口就说:“好像有点显老,别的也没仔细看。”
      她母亲若有所思地又说:“梅子也是这么说。”
      我好奇地问梅子:“你认识他?”
      梅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是前几天才认识的。”
      我更加好奇,忙不迭地问是怎么认识的。
      梅子简单地答道:“我到镇上去,在路上碰到的。”
      我失望地笑了笑,不解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些人来我家干什么?”
      梅子的母亲向来很喜欢我,她看了梅子一眼,笑着对我说:“他们是为梅子来的。”
      我睁大眼睛,嗯了一声,望望她母亲,又望望梅子,仍不知所以。
      她母亲说:“那年青人就是隔壁村的,可能在路上见过梅子,便托人上门来说媒,梅子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听说他人长得一般不说,一家三代还挤在一间土砖房子里,梅子要是过去了,住哪?”
      我坏坏地笑着,问梅子:“原来是这样?那傻小子怎么不早点说,那样的话,我也可以为他美言几句。”
      梅子在我手上打了一下,苦恼地说:“我都快烦死了,你还说笑?”
      梅子的母亲有事出去了,我便兴奋地问梅子:“他真是来提亲的?”
      梅子点了一下头,说:“他叫利文,说是大我四岁,但你也看见了,好像不止的样子。我有天到镇上去,在路上碰到他和一个同伴,他主动上来和我说话,也没说几句。他那个同伴还说跟你哥是同学,到你家来过,也认识你。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就托人来说媒了。我们家不同意后,他家又托人找你父母。”
      我有些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哪有这么早就说亲的。”
      梅子笑着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说:“还早呀,你以为你还穿着破档裤呢?”
      我们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梅子叹了一口气,说:“想来想去,早晚要嫁人的,不如早点把自己嫁掉算了,不像你……”
      我以为梅子还想说什么,但她却不语了。
      我就说:“这可是终身大事,草率不得,怎样着也要找一个相爱的人才行吧?”
      梅子无奈地笑了笑了,又说:“你看我们一起长大的几个,除了你不在家,哪个不是早早地说了亲,然后再等上个一年半载的,就把事办了。嫁得好,那说明命好,嫁得不好,也没有什么可怨的,只能认命了。”
      我听完,有些默然,但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或者安慰。
      过了几个月,也不知我父母是怎么说的,又仰或是被利文的一片诚意所打动,梅子和她母亲都同意了这门亲事。不久,梅子也如她所愿,把自己嫁掉了。
      而我,为了生活也是终日忙忙碌碌,奔波不停。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见到梅子也自然是越来越少。偶尔因为节假日回家,梅子如果也在母亲家,知道我回来,必定会过来坐一会。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我依然还是我,但梅子却不知不觉地,从一个少妇成为了母亲。
      我有一次回家,在镇上下车时,碰巧遇见了利文。我只在家里匆匆地见过他一次,一时没能认出来。倒是利文先认出了我,而且很高兴的样子,笑着说:“我总听梅子说起你。”我才记起了这个人。
      利文很热情地邀我去他家,说现在不和父母住在一起,新做的房子就在路边,不算太远。我也很想去看看梅子婚后生活的地方,就去了。
      梅子没有想到我会来,喜出望外,不停地和我说这说那的,利文坐在一旁,不时的也说上一两句。梅子那时已有一个2岁的女儿,正怀着第二个孩子。
      他们所住的平房是公婆帮他们盖的,屋里家具摆设很朴素,但梅子也像她母亲,家里收拾得很整洁。我见梅子好像很幸福的样子,就笑她没有婚前胖。
      利文生怕有人责怪他没有照顾她好梅子似的,急着表白:“我也是说她瘦了,每次叫她多吃点,她总说吃不下。”
      梅子笑着白了他一眼,说:“我都吃了,你吃什么?”
      我最后一次见到梅子,是在医院里。那时的她,已是俩个孩子的母亲。
      有次回家,我听母亲说,梅子因为得了肝癌,在县城的医院里已经住了有些日子了,我着实吃了一惊。
      那时少不经事,听到癌症两个字,无异于听到死亡判决书,所以一时难以相信。而且她还那样年轻,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说死就死呢?
      回城时,我顺道去医院看了梅子。她那时已做了手术,正是恢复期,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利文显得更加苍老,满脸憔悴地守在一旁。
      那天,正好梅子想念了好几天的一对儿女,也在婆婆的带领下,来到了医院。梅子看见孩子,又看见了我,精神好像一下子好了许多,笑着说了几句话。但不知怎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无声的流了下来。
      那时,她儿子只有一岁多,正好奇地东张西望,三岁多的女儿倒是颇为懂事。看见母亲流泪,她也哭了,而且一边哭,还一边用小手去擦梅子那似乎决了堤的泪水,嘴里还不停地说:“妈妈别哭,妈妈别哭。”那情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泪如雨下。
      第二年春天,我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正在吃早饭,准备吃完就回城。梅子的母亲和她的一个姐姐,从我家门前走,说是去看梅子。看见母亲和我,便停下来说了几句。
      我问起梅子的情况,她母亲还未开口,眼眶顿时变得湿润起来,好像怕我们看见似的,立即用手擦了擦,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医生也没办法,就一直躺在家里,有时疼得死去活来……也不知能不能过了这个春天。”
      我和母亲极力安慰了几句。她母亲和姐姐离开不过半个小时,就传来梅子吊死在自家的消息,而且还是她母亲和姐姐去了才发现的。
      我一直在想:梅子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她自己那样年轻又饱受病痛的折磨,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生命,她的儿女又从小没了母亲,如果有上帝的话,那上帝也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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