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孤寂客

2、相知

　　田野对我的家越来越熟络，他每次来不再需要我的招呼，自己去冰箱拿饮料喝，自己去书房打开电脑玩，有时我的工作忙，他就会到阳台上认真细致的去修剪那些花草。吃过饭后，我俩聊会天他才会离开，兴趣来了，他会顺便帮我拖拖地，打扫一下卫生。
　　这次，我正在厨房里做饭，田野在书房里玩电脑，他突然走到厨房门口对我说声，“我走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穿上鞋打开门就出去，我急忙追了出去，他站在电梯门前，低着头，满脸涨红。
　　“怎么了？不吃了饭才走？”
　　他仍然低着头，嘴里咕哝一句，“有事。”
　　“什么事这么急？”
　　他没说话，电梯门打开，他逃跑似得冲进电梯里。我愣了一会，也就回到屋里。第二天，我不放心，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接，第三天，我又打了他的手机，还是没接，过了一会，他发来一条消息，“在上课”，我这才安下心来。

　　已经是秋天了，天气逐渐变得凉爽，从那晚之后，田野再也没来找过我，我想着他已经是高三，正是学习冲刺的阶段，也就没有打扰他。主管的更年期又犯了，我心疼那套化妆品的价钱，就硬着头皮忍受了她长达两个月的折磨。
　　这天午后，几个同事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一个同事说深秋塞外的景色更迷人，大家一起哄，当时就定下了集体去内蒙古旅游的计划。
　　深秋的草原，虽然没有了郁郁葱葱的草地，站在上面，反而更能引起震撼，荒凉辽阔的大地无边无际，天空清澈透明，里面是那种深邃的蓝，天与地的交界线隐隐约约，诱惑着你向它奔跑。在奔跑中，我的心胸一下全部打开了，如这天地广阔无边，我张着嘴，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一刹间，我认为这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去追寻着天边的未知。
　　我们终归还是要继续生活的，虽然是那么的不情不愿，可你得接受。
　　回来的路上，大家一边回味着草原上的那种震撼，一边又为将要面对的现实生活唉声叹气，我精疲力尽的瘫坐在车上，进入到我的冥想世界。

　　回到家，天已黑了，我在楼下看到田野站在那里，他低着头玩弄着手机，我走到他身边，他才发现。
　　“你怎么在这？”
　　“你去哪了？”
　　我告诉他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去游玩了几天。
　　“我已经在这等你几天了。”田野有点委屈的说。
　　“什么事？你怎么不打我电话？”
　　“不想打。”
　　“为什么？”
　　田野没说话，跟着我进到屋里，他站在门口，没有向往常一样自由行动，我没有在意，可能是几个月没来，陌生了。
　　“坐啊，想喝什么自己拿。”
　　田野还是没有动弹，眼睛越过我的头顶看着前面，我才发现，这个男孩已经比我高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就急躁的问：“到底怎么了？”
　　田野哼哼唧唧一会才说出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恍然大悟，他那样的家庭，自然没有人给他过生日，可能只有他自己还记得自己的生日。我想了一下，就叫他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我匆忙下楼，跑到路边的一个小蛋糕店，临时做个像模像样的蛋糕肯定来不及了，我就买个现成的蛋糕，让师傅帮我在上面裱上“祝田野生日快乐”几个字，十八岁，我又买了十八根蜡烛，然后我又从旁边饭店打包了几个菜。
　　回到家，田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把蜡烛插在上面然后点着，他看着我做这些一直没有说话。我把屋里的灯关掉，叫田野过来。
　　“我唱歌跑调，就不给你唱生日歌了。”
　　田野笑着说：“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
　　虽然这样说着，我在他的眼睛里还是看到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浮现出来。
　　“许个愿吧，”
　　田野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后睁开眼，我俩一起吹灭了蜡烛。在田野切蛋糕的时候，我走进卧室里，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块手表，这块手表我戴过一次，觉得款式太年轻了，就放着没有再戴，现在看着它，觉得它和田野那张青春的脸正是相得益彰。
　　“临时我也没来得及买礼物，这块手表就送给你了。”
　　我把手表递给田野，他没有立即接，“这么贵，我不能要。”
　　“不贵，这个款式正适合你的年纪，我只戴过一次，你不要嫌弃。”
　　田野还是不要。
　　“你不要，放在这里也可惜了，过了今晚，你就是真正的大男人了，也需要一块手表。”
　　“去，我早就是大男人了。”
　　“到了十八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人。”
　　我笑着拉过他的手，把手表戴在他的手腕上试了一下，有点松，我量了一下，去掉两个卡扣就可以了。
　　“这样吧，明天我去找钟表师傅把表带紧一下，然后再给你送去。”
　　田野看着我，张开双臂，我问他要干嘛？
　　“大叔，我抱抱你吧。”
　　“啊？”
　　田野一下把我抱住，他的双臂很有力，我被勒的差点一下没喘过气，我挣扎几下也没挣脱，“好了，好了，抱一下就可以了，两个男人抱得太久，挺尴尬的。”
　　田野这才松开双臂，他“嘿嘿嘿”笑着走到阳台上摆弄着那些花草，我把打包的菜拿出来，装进盘子里，在桌子上摆好。
　　“能喝点酒吗？”
　　“能喝点。”
　　“那我们今晚就喝点酒吧。”
　　“好。”
　　我开了一瓶红酒，给我俩一人倒了一杯。
　　“来碰杯，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你说十八岁以后有什么不一样？”
　　“法律上来说，到了十八岁，如果犯了罪，就要负起全部刑事责任，也就是说你以后要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负责了。”
　　“谁对我负责？”
　　“成人了，必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嗯。”
　　“你害怕吗？”
　　“怕什么？照顾自己我早就学会了，其它的我还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不要急，该你经历的一样都不会失去。”
　　“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会算命呢。”
　　田野喝了几杯酒，脸上红扑扑的，我不放心，就陪他下楼要把他送上车。
　　走在小区里，田野问我，“大叔，你当初为什么结婚又离婚？”
　　“因为对方都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可能当初结婚就是个错误。”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等遇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怎么才能遇到？你没去找过吗？”
　　“没有，这种东西就算你拼了命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你现在说话就跟个哲学家似得。”
　　“臭小子。”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反正我知道。”
　　田野笑得神神秘秘。
　　出了小区，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等田野上了车，我把地址告诉司机，再把车费提前付给他，然后看着他们离开。

　　第二天中午我抽空把手表拿到钟表店，请那里的师傅把表带紧了一下。下午没什么事，可以提前离开，我看了一下时间，离田野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开车准备到他学校门口等他，把手表交给他。
　　快到田野学校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几个男孩在追着前面一个男孩，田野个子高，很显眼，在那几个追人的男孩中，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一边挥舞着，一边对前面逃跑的男孩大喊：“站住，你他妈的给我站住，是男人的你就站住......”。
　　我把车往前开开，在超过他们的地方停下来，我放下车窗，对田野喊了几声。田野听到我的喊声，他跑过来，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满脸的汗珠。
　　“你在做什么？”
　　田野指着那个还在奔跑的男孩说：“那小子怂，叫他别跑，他还要跑。”
　　“你们这样气势汹汹的追人家，谁不怂？你们这样做会出事的。”
　　“没事，我们就是吓唬吓唬他，不真打。”
　　我是知道这些男孩的，虽说只是打算恐吓一下，到时一股热血冲到脑门，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现在市里管得严，你们这样明目张胆，警察会管的。”
　　“他们哪有时间管我们，他们忙的很。”
　　“就你什么都知道。”
　　田野张着嘴一边笑着，一边大喘气。
　　“因为什么？”
　　“他欺负我们班的一个女孩，我们看不过去，就准备教训他一下。”
　　“你喜欢那个女孩？”
　　“哪有，我不喜欢，纯粹的见义勇为，路见不平。”
　　“不错，是一条好汉。”
　　“大叔，你怎么在这，路过吗？”
　　我把手表拿出来递给他，田野接过去立即就戴上了，他左右看了几眼，美滋滋的。
　　“你现在还小，能学点东西就尽量去学，以后会用得上的，帮助人有很多的方式，你这种算是最粗野的，不要再这么做了，真出了事，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知道了。”
　　我开着车，从倒后镜里看着田野站在那里还在向我挥手，心里有种深深的担忧。

　　放寒假了，田野因为是高三，假期里会有各种补课，他很少上，我劝了几次也就死心放弃了。
　　这天晚上，我正要准备晚饭时听见了敲门声，我打开门，田野站在门口，他后面还站着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没等我开口，田野先说：“表叔，我们来看你了。”
　　“啊？”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表叔。”他对那两个男孩说。
　　两个男孩一起向我点头招呼，“表叔好。”“表叔好。”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
　　进了屋里，田野就忙着招呼那两个男孩，给他们倒水，把我的烟拿出来一人发了一支，两个男孩拿着烟看我一眼，没有立即把烟点着，“没事，我表叔都知道了，我经常来看他，”他拿着打火机帮他们点着烟，又转过头看着还在懵的我，“表叔，这两个是我朋友，你见过的，就上次我们去教训那小子的时候。”
　　我这才想到这两个男孩也在那天追人的男孩中。
　　“那天，他们也看到你了，就一直闹着要来你家玩。”
　　两个男孩一起“呵呵呵”笑起来。
　　“表舅，我们还没吃饭呢，我跟你们说，我表舅的厨艺一流的，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没办法，我只有把冰箱里所有的菜都拿出来，琢磨着怎么搭配能多做出几样菜来。这中间，有个男孩想进我书房玩电脑，田野没让他玩，说那是我工作的地方，不喜欢别人进去捣腾，臭小子，还知道体谅我一下，我心里暗自发笑。
　　我拼拼凑凑做了六个菜，田野早已摆好餐具，又拿出几瓶啤酒出来，我坐下陪他们喝了一杯酒，就借故还有工作急着要赶出来离开了桌子。我坐在电脑前，半天一个字也没打出来，我的耳朵还留在桌上，听着他们吃着、喝着、说着、笑着，嘻嘻哈哈闹腾着，当他们一本正经的讨论某件事时，幼稚的我想要大笑出来，我不能笑，我只好用力的憋着，我得尊重他们。
　　闹腾了好久，这顿晚宴才结束，田野指挥他俩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他们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又胡侃了一会。
　　“你俩走吧，我今晚就在我表舅这睡了。”田野说。
　　两个男孩也闹着要一起在这睡。
　　田野往沙发上一躺，两腿一伸，“滚滚滚，这沙发只够我一人睡的。”
　　两个男孩只好走了，我把他俩送出门，回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田野，“你真要在这里睡？”
　　“嗯。”
　　“晚上不回去行吗？”
　　“没事，我经常在朋友家过夜，外婆也不管。”
　　我有点犹豫，“还是回去吧。”
　　“我喝多了，不想动。”田野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他闭着眼睛不看我，脸上露着耍无赖的德行。
　　我无奈的说：“那好吧，天冷，沙发上睡觉会着凉的，去床上睡吧，反正床也大，够咱俩躺着的。”
　　“嗯。”
　　在我的一再催促下，他才磨磨唧唧的从沙发上起来，去洗漱一番。我把卧室的空调打开，又把床铺整理一下，看着他脱下外衣钻进被窝里。
　　“你现在不睡吗？”
　　“我还有个文案需要修改一下，你先睡吧。”
　　“哦。”
　　我又冲杯热牛奶放在床头，告诉他一会把牛奶喝了，对胃好。
　　等我把文案修改好，已经快十二点，我回到卧室，看他已经睡着，那杯牛奶也已经被他喝完，我上床的动作很轻，还是惊扰了他，他咕哝一声，向旁边移了一下，给我让出了位置。
　　在这个更年期主管的手下工作，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我躺在床上，瞬间感到了疲乏，迷迷糊糊中，我听见田野轻声的说：“你抱着我睡吧。”我翻个身体，伸手把他搂在怀里，他像个温顺的猫咪躺着一动不动，不一会，我俩都已沉沉睡去。

　　我是被一个重物压醒的，我在迷昏中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田野趴在我的身上，眼神迷离看着我，他按住我受了惊吓想要起来的身体。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你电脑里的那些东西我都看到了。”
　　我才想起来那些东西我忘了放到加密文件夹里了，我的脸瞬间滚烫起来。
　　“你的脸红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那次，很早了。”
　　我想到有次他没说因为什么就急匆匆跑走，这小子，隐藏的够深的。
　　“你想干嘛？”
　　田野的脸也红了，他喃喃的说：“我想试试吻你。”
　　“我的年龄快可以当你的父亲了。”
　　“反正我也没有父亲。”
　　我还想接着说不行，田野呼吸急促，他的嘴唇一下扑面而来，紧紧的贴在我的嘴唇上，那柔软的胡子，温润的嘴唇，带着青春张扬无惧的气息，一下激起我久违的渴望，我把他牢牢的抱在怀里，想要去迎合他，我脑子里的天使和魔鬼的战争激烈的打起，我一边感受着他身体传过来的炙热的冲动，一边咬紧牙关阻止他柔嫩的舌头进一步的深入。
　　我用力推开他，我从床上跳下来，冲进洗手间，我疯狂的把冷水浇在头上。
　　等我完全冷静下来后再回到卧室，田野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空气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我勉强笑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上课去了。”他拿起书包就要离开。
　　“我做点早餐你吃过再走吧。”
　　田野没有理我，他打开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