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尘》舒醒

5、第五章

　　热城是贵州一个比较出名的县城。
　　虽然经济不发达人民不富有，却也颇得国家领导人的青睐和重视。几年前竟然获得“小金三角”的光荣称号，一度列为全国禁毒工作的重点。林汉良虽然大字不识，却也很知道其中的厉害。因此愈加着急起来，几度出去欲给林晨阳打电话，可他居然不知道晨阳的电话号码。
　　他走进门来，坐在沙发上又急又气。
　　然后他掏出烟包，准备拿自己的烟袋出气，不想却在烟包里看到一张发黄的纸条。

　　那是陈浩第一次去晨阳家时留给他的电话号码。因为他认定中学时陈浩鼓动自己的儿子恋爱，害得晨阳中考一塌糊涂，所以他把它尘封起来。
　　林汉良虽然近来对陈浩颇有偏见，但看到陈浩优越的成绩也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因此在拨通陈浩电话的时候还是表现得客客气气。
　　陈浩一听林汉良的语气和蔼可亲，便不在警惕的打了个呵欠，末了便说：
　　“林伯伯，你放心吧，晨阳他和我们在一起，现在抱着顾小曲睡着了。”
　　“什么？！”林汉良爆炸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震得陈浩耳中嗡嗡作响，“反了不成！”
　　林汉良气得挂断电话，矮胖的身子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暴跳如雷。他虽然也希望儿子傍上权贵，但小曲毕竟是林家一手带大的，就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亲哥哥和自己的亲妹妹抱在一起，这成何体统！
　　林汉良越想越觉得气愤，抽了一夜的旱烟没有合眠。
　　不过在这抽烟的过程中，他似乎也悟出了一些道理，难道算命先生说林晨阳命中富贵，此生定遇贵人，指的就是这桩亲事？原来冥冥之中已有定数，不然当年，顾志英为何会把小曲托咐给朝不保夕的自己呢？这个问题一直纠结他到次日清晨，但最终还是扫兴的摇了摇头，想什么呢？自己家里穷，上天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倒是陈浩以为自己闯祸，赶紧叫醒林晨阳和顾小曲。林晨阳一听吓了一跳，一面批评陈浩口无遮拦，一面揉着大腿返回山下。

　　顾小曲追上林晨阳道：“晨阳哥，你现在回去爸不把你打死才怪呢。”
　　“那怎么办？”晨阳一时没了主意，便反问小曲，“难道我敢抗旨！”
　　“这样吧，我看今晚我们先别回去，赶明日我去给爸解释清楚。”顾小曲顿了顿，又轻声的说：“毕竟……我们是兄妹。”
　　林晨阳看着小曲，他相信她的话。以前在家的时候，父亲就特别宠爱小曲，因此他相信她能帮他躲过一劫。于是便问：“那我们去哪里？”
　　“先找个旅馆住下吧。”
　　晨阳捏了一下口袋：“可是我没钱哎。”
　　顾小曲想了想，高兴着说：“有啦！跟我来。”
　　“去哪里？”
　　“一会就知道了！”

　　顾小曲拉着晨阳直跑到一栋漆黑的高楼上，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末了便说：“这是我常来的地方，清净高朗，永远都没有人来。”
　　晨阳环视了一下楼顶，四周被人打扫得极为干净，右边的角落里堆着一摞啤酒瓶。这栋高楼据说是由一位学富五车，才高七斗的工程师设计。后来仅仅因为一斗只差，导致大楼楼顶开裂而无法收盘。工程师得知消息后就没了踪影，大楼却依旧雄伟的矗立着，经年月久居然没有倒下。
　　林晨阳走近围栏，下面是涓涓流淌的河流，四周是冷暖可居的房子。虽然侧面有一栋比它高出几层的五星级酒店，却也能够在此俯瞰全城。晨阳不禁叹道：“真是危楼高百尺啊！”
　　顾小曲应道：“你知道吗？晨阳哥，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我喜欢看流星划下时的叹息，喜欢灯影迷茫时的怅惘。我喜欢高朗的感觉。”
　　“你不该这样对待自己，小曲。”晨阳看着她的脸，忧伤的说，“你这样子你爸妈会心痛的。”
　　顾小曲冷笑道：“我不该这样子？顾志英和陈霞把我超生出来就把我送走，爸妈现在又不要我，你说我要怎么样？”她说话时非常平静，每每提到她的经历，她都是这样的平静。
　　晨阳看着她，心里一阵疼痛，痛如刀割。

　　顾小曲趴在围栏上，面对着五星级酒店。寂寞从她的目光中散落出来，溶入富足的灯影里。
　　晨阳斜靠在她的身边，但她觉得他离自己非常遥远，仿佛相隔整个宇宙。他们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对面的窗口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顾小曲才不禁叫出声来：“好漂亮啊！”
　　晨阳转过头来，顾小曲正盯着酒店的一个阳台，阳台上面婀娜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女人穿着粉红色睡衣，头发温顺的从双肩泻下，宛若一方飞流的瀑布。
　　她转身面对着危楼，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微红的脸颊上飘起点滴笑意。
　　“怎么会是她？”晨阳不禁喃喃自语。顾小曲赶紧追问：“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晨阳随口答道。“你们男生和漂亮女人都有一面之缘。”
　　顾小曲带着醋意说，然后她的目光开始凝聚到阳台上。她的成熟着实让林晨阳吃了一惊，但更使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他把头伸进一步，睁圆眼睛，和顾小曲异口同声的喊出一个名字来。

　　阳台上，顾志英精神奕奕，容光焕发，美色诱惑得他至少年轻十岁。他轻轻地走近那个女人，满足和欣喜抑制不住的流露在清瘦的脸上，像剥开的白色竹笋，轻佻着一个女人的自尊和羞涩。
　　然后，他把双手轻轻放在那个女人的腰间，温柔的亲吻她的脖子……
　　林晨阳赶紧转过头来，他以为小曲会为之恼怒为之生气。但是她没有，她只拿着晨阳的手机平静的对着那个阳台。然后她取出晨阳的内存卡说：“就当做我们失散多年的礼物吧。”
　　晨阳担心的问她：“你不会要拿去威胁你爸吧！”
　　顾小曲看着晨阳忧虑的脸，笑而不答。

　　顾家的别墅里。
　　林汉良苦思良久，终于还是气得不住咳嗽，天明才怏怏的睡了过去，直到正午方才起床。
　　顾小曲给他端上一碟糕点，揉着他的双肩说：“爸，是我昨晚喝多了晨阳哥才抱住我的，难道哥哥关心一下妹妹也是犯法的吗？”
　　“可是……”“爸——”顾小曲特意拉长声音，摇晃几下林汉良的肩膀，“您平时最相信蛐蛐的了，算我求您，不要骂晨阳哥了好不好？”
　　“好好好，不骂不骂。”林汉良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然后他轻轻拍着小曲的手背，叹气说；“小曲啊，你是你们兄妹之中爸最疼爱的一个，但是……爸没有保护好你。爸对不起你。”
　　顾小曲突然放开林汉良的肩膀，叉上一大块糕点送入他的口中，安慰道：“爸，您可别这么说，顾志英他们把我生下来都不要我，是爸妈把我养大，你们对我已经很好的了。”
　　“再怎么说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还只有他们不在的时候，我才敢让你叫我做爸。”林汉良遗憾似的说。
　　顾小曲没再说话，给林汉良倒上一杯开水，然后进入房间。林汉良惋惜的目光再次流露出来，但是这一次，他却是为了儿子。不知怎的，经过一夜思想挣扎，他虽然觉得小曲要成为自己的儿媳有些荒唐，但却对她新添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好感。

　　林汉良是第三天离开的。
　　这中间，顾小曲依旧带着晨阳在喧闹的尘嚣中穿行。在柔软的草地上吟唱，在辽遥的星空下静坐。
　　他们一起出现在广场的小吃摊上，一起飞行于球动的缆车中。
　　他们一起翻过政府的围墙，去里面的活池游泳。
　　…………
　　自从那天她给林汉良说话之后，林汉良就再没有干涉他们。
　　然后他们一起把他送到车站。
　　林汉良看着晨阳，悉心的吩咐道：“晨阳啊，你顾叔叔他们忙，我就不再打搅他了。你的事顾叔叔已经帮忙办妥了，他说县一中今年新开一个什么辅导班，里面都是来自各镇的高分学子。你进去要好好努力，不要丢你顾叔叔的脸。……房子我已经给你租好了，是你顾叔叔新置的一套楼房，改天你就搬进去住。……米也给你买好了，用具里面都有。”
　　末了又说：“ 晨阳，在这里少出去玩些，热城不比其它地方，听你顾叔叔说去年就砍死好几个学生。”
　　林晨阳打了一个寒颤，巅巍巍的说：“知道了，爸。”
　　林汉良没有了烟袋，他的手显得孤单而寂寞，当晨阳提醒他是不是忘了带的时候，他说：
　　“你顾叔叔喜欢这只烟袋，送给他了。”
　　然后晨阳看着父亲微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入站口，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陈浩打电话问晨阳有没有被打死。
　　林晨阳笑着说我健朗着呢，经得住你摧残。
　　这时陈浩正躺在河边的草地上，一朵树叶遮住他得意的笑容。
　　他说晨阳，我可不是有心害你啊！你爸真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亲切着呢，现在已经走了。”
　　“走了！”陈浩从草地上翻身坐起来，“那还不赶紧过来，咱们继续。”
　　“算了吧！”晨阳笑道，“我爸给我租了房子，我还要去收拾收拾。”
　　“不要我们帮忙吧！”陈浩说。
　　“不用，有小曲帮我就行了。”

　　房子还是足够大的，虽然没有顾家别墅的气派和辉煌，看上去却十分清净优雅。最主要是里面拥有一张宽敞而温馨的床。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庆幸的！一张床容纳一个人的世界。
　　他和顾小曲收拾完所有的房间之后，才把这张床搬到晨阳的房间里。
　　顾小曲一面整理着床铺，一面柔声的对晨阳说：“晨阳哥，要是我们拥有这么一个家就好了！”
　　“傻妹妹，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家的。不过哥现在是房子的主人，哥以诚恳的心态欢迎你，随时光临。”
　　晨阳坐在床沿上微笑着说道。
　　“你说的哦，到时候可不许赶我走。……哦，弄好了，试试吧。”
　　晨阳随身倒在被子上，两手一伸，居然夸张的睡了过去。
　　顾小曲露出嫣然的笑容，她看着他清秀白皙的脸，感到浑身的舒坦和幸福。
　　他是她的未来，是她的期盼。
　　从小时候她装成晨阳的新娘害羞的坐在他的身边的时候，她一直都这样认为。
　　他的睫毛轻轻的笼罩下来，描绘在弯曲的眼睑，烘托出丝丝温暖的笑意。
　　她轻轻的吻他，然后满足的躺下身来，静静靠在他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