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将行》甜枫糖

8、议大计扫孤坟二百精兵

　　“大哥！”六子失声道。其余围坐在一旁的其他山贼，包括飞虎，也都纷纷起身，激动地冲向田边那个人影处。

　　顾征此刻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若不是众山贼彼此太过熟悉，也很难认出来。村民们有的看着来人的一身血迹，吓得直往后缩。

　　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拥抱身体扑来，顾征和弟兄们紧紧相拥。

　　六子涕泗横流：“那天我们走后没多久，山上就起了大火。我还以为……”

　　“是啊，本来我们还想回去支援大哥的，但飞虎跟我们说，要是我们也回去，大哥和老周他们就白死了！”

　　顾征的眼睛也有些模糊，笑着替他们擦眼泪：“别哭了，出息，我这不是回来了。”

　　飞虎终于止住泪水，不确定地问道：“那，还有别的兄弟活着吗？”

　　顾征摇头。一时间田间众人陷入寂静之中。看到大哥回来，他们理所应当的奢求更多的人都活着，但那实在太过贪心，是不可能的。

　　有几个村民见顾征并非什么索命的孤魂野鬼，于是也走过来，替顾征拿了件干净的衣服。顾征道了谢，好奇道：“不说那些个了，你们这是？”

　　六子连忙解释，声音还有点哑：“大哥，你不知道，这里叫延绥，近几年收成都不好，却赶巧碰上个扒皮的县令，征税征得他们都吃不起饭了。那天我们过来，正好赶上那县官又欺负人，我就自作主张地把那县令捉了，关在柴房里。现在既然大哥回来了，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还在山里的时候，顾征就想好了要重新组建一伙势力，找到赤甲军统领报仇。不过此时听到六子的话还是吃了一惊：“你小子动作也太快了，绑了县官，怕是不久就又要有官兵过来了！”

　　六子犹豫道：“那，大哥的意思是，要放了他吗？只怕延绥县的百姓又要遭难……”

　　几个村民向顾征投来恳切的目光。

　　顾征仔细思考一番：“我平日为寇都见不得这种事，何况今日。你做的没错，只是我们不能这么干等着人家来，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六子震惊道：“大哥你是说——彻底不听朝廷的了？”其他山贼也有的倒吸一口凉气。

　　顾征点头：“不错，我们必须为死了的兄弟报仇，那就要有自己的部队。不过，这毕竟是要掉头的大事，我不强迫你们都跟我干，如果不愿，现在就可以走。”

　　“说什么呢大哥？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我们都掉头了。”飞虎大喊道：“我飞虎愿意跟大哥同生死，一起为老周他们报仇！”

　　“我也愿意！”

　　“一切都听大哥的！”

　　温暖的火光照应在每个山贼脸上，显得每个人都血气方刚。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王母山上打劫为生的山贼，而是肩负故人重担的士兵。

　　这时，顾征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六子：“说了这么多，我夫人呢？”有人闻言又低声抹眼泪。

　　六子顿时双膝跪地，边哭边抽自己嘴巴：“嫂子——都是我这个狗养的，那天夜色黑，一时之间没有照看到，现下想必已和寨子一起化了灰了！”

　　顾征顿时感觉五雷轰顶，自己终究没能保护好她。六子又哭骂自己道：“您抽死我这个不中用的吧！”

　　心下五味杂陈，自责和愧疚瞬间登上顶峰。顾征慢慢附身，扶起六子：“……也不能怪你，都是命。非要怪，就怪我偏偏劫了她的轿，耽误她的青春岁月。如果她嫁到京城去，现下该是活生生的。”

　　六子红着眼睛说道：“虽然补救不了什么，但我们在田那头立了碑。”

　　顾征独自站起来，默默地朝六子指的方向走去，其他人没有跟着。那块碑并不远，说是碑，其实只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头，静静地立在杂乱的青稞苗间。上面写着：“王母山英雄顾征及其妻慕容英之墓。”

　　晚风吹过田野，卷起一阵阵的浪潮。顾征静静地坐在碑前，抚摸着慕容英三个字，缓缓说道：“夫人，你生前才和我说过，害怕当山贼的日子。顾征无用，果然如你所言，没能保护好你——”

　　“那天晚上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给你们拖一点时间。有个人拿着长枪硬生生捅进我的胸前。”顾征擦擦眼睛，又笑着指指胸膛：“就这里，还挺疼的。老天慈悲，留了我一命，还能让我回到夫人墓前。眼下我听了你的，决意要起兵，给你和兄弟们报仇了。你父亲的事……只要我这一安顿好，我一定把你父亲也接过来，了却你所有心愿。”

　　顾征朝石碑微笑，仿佛又看见昔日那个如玉的佳人喊他将军。

　　他已经想好，先在延绥这里站稳脚跟，安顿好兄弟们，随后就去京城把慕容英的父亲接来，让他颐养天年。想到这，顾征攥紧了拳头，未来充满未知，但他有信心。

　　……

　　日子过得很快，已经到了八月中旬。雍州府里，州牧刘进照常审理雍州的大小事宜。虽然雍州是长乐郡王的封地，但这位郡王一向很少出面管事，所以身为州牧格外得忙。忙也就算了，雍州北边就驻扎着霍四海的大军，导致整个雍州穷苦不堪，他这个做州牧的也没有多少油水可贪。

　　“不好啦大人，延绥传来紧急事宜！”

　　刘进皱着眉头：“雍州能有什么紧急事宜，天塌下来有那挨千刀的霍四海顶着，慢点说！”

　　那冲进堂的小衙役喘了几口粗气：“延绥县有农民谋反，现已聚集了将近百人！还把当地县令抓了起来，好不猖狂！”

　　刘进顿时冒出冷汗，自从皇上建立议政会，其他郡县闹出过不少叛乱的事情，唬人得很。不过往常那都是闹在其他地方，有当地的军队镇压，但他这雍州每年征的兵全充到了北边，整个雍州府也没有百人。要是反贼真的闹起来，他可没有半点办法。

　　刘进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本就快秃了的额头更是熠熠生辉。“这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最开始是延绥县衙禀报县令失踪的事。本来也没注意，但后来有人发现周边镇县不少青年都聚集过去，说是要投靠什么——顾将军，这才发现的！大人，现下他们已经百人，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不妙啊。”

　　刘进咽了一口唾沫：“急什么，天塌下来有霍四海将军呢，他这个什么野鸡顾将军能飞起来不成！不过还是要速速将此事奏报朝廷，就说雍州需要要三千兵马，三千兵马！”

　　衙役急忙写下“雍州镇压叛军，需调三千军”，随后屁滚尿流地递上去。刘进一个人在雍州府急得来回踱步，只盼望着朝廷快点拨军队来。先前谋反的那些地方，虽然最后都被镇压，但有几个州牧都被贼人砍了脑袋。雍州一旦失控，只怕他也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

　　这一封奏折连夜快马加鞭地运送到了京城。此时正是相泽执笔，和往常一样，大部分折子都被直接送到了丞相府。但唯独这封奏报，因是他自己封地里的，又加急注明是极其重要的军务，故而必须交给这位执笔之人来批。

　　往常若是李相齐和李相容执笔，都是要待在太极殿的。唯有三皇子李相泽，没有丝毫规矩，想去哪去哪。奇怪的是，皇上也不怪，丞相更是一味地替着这位三殿下操劳。

　　这可苦了传奏报的小太监。原本他是在太极殿当值，却不见三殿下的踪影。国家机密不可随意递交给他人，所以小太监只好带着这封军情又赶到长乐王府去，却只得到一句：“三殿下出门了。”

　　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不只军事，各个方面都是严密要求的。比如皇宫大门入夜就会紧锁，宫里每晚清点宫人，若是不在，便要治大罪。现下已是深夜，小太监只得惴惴不安地怀揣着将这封十万火急的军令，耽搁一夜。

　　第二日宫门一开，小太监就立刻又赶到长乐王府：“奴才有要务通传三殿下！”长乐王府的下人一边剔牙，一边懒洋洋地说：“三殿下出门了，还没回来呢！”

　　长乐王府素来以下人少且懒著称。小太监心里一边腹诽：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一边又恭恭敬敬地问道：“那，敢问三殿下去了何处？军情要务，不可多做耽误。”

　　“好像是去皇陵，不过那都是昨天说的了，今天不一定。”

　　小太监只得借了快马，风风火火地奔向皇陵。守陵的人见了说道：“昨天三殿下确实来过，在先皇后那住了一晚上，今早早走了，你来晚了！”

　　小太监顿时当场气得倒地，被灌了几大口水才醒。眼下又临近傍晚，因为那道禁令，他只得再次骑马回宫，那封十万火急的军情再次被耽误。

　　第三天，他本又要去长乐王府，在京城路上听到有人说起三殿下来了，于是慌忙下马问道：“三殿下来了，在哪呢？”

　　路人回答：“今早看见郡王在这坊间呢，只是不知道他进了哪家铺子。”

　　此时小太监正位于京城最繁华的一个坊市，这附近的店铺大大小小几百家。但信封上印着的火漆令他苦苦支撑着信念，愣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排查起来。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傍晚时分，三殿下被他找到了。此时三殿下正悠闲地喝着茶，面前摆着一碟桃花形状的糕点，已吃了一大半。

　　小太监风尘仆仆地冲进来，跪下禀报：“奴才见过郡王殿下，雍州有紧急军情来报，还望殿下处理。”说着呈上了那封停滞三天都没有开封的紧急军情。

　　相泽一边拆信封，一边看着小太监乱糟糟的头发，问道：“这是三日前的，你一直带在身上？”

　　小太监慌忙称是，哪敢责怪郡王殿下。

　　相泽接过信封，扫视了两眼，一脸玩味：“你还挺尽职尽责……反贼百人，这也能叫紧急军情吗？”

　　小太监不知如何回答，依旧跪着。相泽又说道：“果然，刘进这个废物，最是无能。等等，反贼自称顾征将军？”说着，相泽抬头看了一眼珠玉，珠玉也转转眼睛。

　　“拿笔来！”相泽喊着，有下人递上毛笔，相泽大字批上：“反贼区区百人，何须千军。批卿精兵二百，望雍州府早日镇压反贼。”

　　写完，相泽把这封奏折随意地交给小太监，然后飘飘然地走了。门外有人高声喊道：“三殿下——回长乐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