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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执朱笔最难批人心是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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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京城,皇宫太极殿。
皇帝长子——西蜀王李相齐端坐在殿内,批阅今日各地送来的奏报。眼前这封似乎让人为难,让这位长子柔和的面部也产生了丝丝褶皱,右手更是迟迟不能下笔。良久,李相齐终于放下手中朱笔:“这封关乎北方战事,我不能定夺,晚间一同送给父皇。”
一个宫人随即将这封折子收到一个盒子里。门外候着的太监走进,凑到李相齐耳边:“殿下,冀州王到了。”
李相齐随即坐正。门口处,李相容大步迈进,也不等主人开口,直接坐在侧边的椅子上,径自说道:“大哥坐在太极殿近三个月,实在是辛苦了。我准备了些补品,已一道送到府上,希望大哥可别客气。”
正坐中的李相齐丝毫不恼:“我这还是次要的,二弟要真是得了什么好的,倒不如给父皇送去。父皇龙体关乎国运,才是我们做儿子该担心的。”
李相容一手支着脑袋,歪头道:“坐在这儿的人是谁,谁的身体就关乎国运。至于父皇,有我母妃照顾着。大哥整日操心,还比得上枕边人吗?”
“这都是做儿子的本分,”李相齐淡淡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三日前的事,你私自调了冀州的军队,只为了剿匪,这不合规矩。”
李相容讥笑道:“我封地的军队,我调不得?匪患不除,百姓遭难,大哥最是仁慈忠厚,难道会对西蜀的百姓置之不顾吗?”
李相齐依旧慢条斯理:“剿匪之事不急于一日两日。但各地调兵,千人以上就需奏报,是父皇登基第二年就确定的。二弟,你这次实在算是爱民心切,参你的奏折一条一条的都送到我这来了,你说为兄怎么批?”
李相容习惯了他这一套面孔:“不能批就放着,马上就是八月,不如我来批。”
“兹事体大,有关亲王威严。虽然不应劳累父皇,但我还是在昨天把你的事通报到大明殿了。”大皇子抿了一口茶:“叫你来,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
李相容早料到如此。自从去年开始,父皇身体日渐不支,众朝臣虽未明示,却都暗里劝皇帝立储。大皇子年龄最长,素有贤德忠孝之名;二皇子骁勇,得到了一批将士的支持;三皇子是先皇后所生,虽然年纪较小,但聪慧过人……就在三派明里暗里较劲的时候,李闯发诏书,设立议政会,由三位皇子轮流代皇帝理政,每人三个月。
一年来,每到大哥执朱笔,便只处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其余折子一概呈交给在大明宫养病的父皇;每到三弟执笔,便一概不管,只拖着到当朝丞相慕容克去处理;只有自己,每次理政亲历亲为,大小事宜皆亲自决断。
“既如此,我和大哥也没什么好说的。”李相容一贯瞧不上两个兄弟的理政方式:“反正这江山如何,你和三弟也不在乎,只是听命于旁人的人偶罢了。”说着,不看主人的脸色,径自往大明宫去了。
二皇子的话就好像穿堂的风,轻轻擦过李相齐的耳朵。李相齐丝毫没有动容,反而平静地拿起朱笔,微笑朝下人道:“今日的奏章批了多少了?把剩下的都拿来吧。”
……
三皇子李相泽也是这日返回京城,没有惊动任何人。事实上,原本他这次离京,是为了一些隐秘的事情,所以除了身边的几个人,没人知道。这也正是为什么冀州王敢于带兵追杀的缘故,一旦得手,便可轻易脱身。
相泽返京后没有回府,只是派珠玉一个人回了京城长乐王府,自己反而在老师慕容克家里逗留。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慕容克也回到了家中,便携女儿慕容英一起在正堂接待相泽。
慕容克虽然身为老师,但依旧恭敬,行了大礼。相泽连忙扶他起来:“我说了多少次了,老师见我不必行大礼。”
胡子花白的慕容克缓缓起身:“君臣有别,若不行礼,臣心难安。”说完,又有些着急:“听小英说殿下遇刺,臣这老骨头都要吓得碎咯,连忙从中周旋。如今能再见到殿下,实在是喜不自胜。不知殿下可有哪里手上?”
说完,慕容克亲自走过来,关切地亲手检查相泽全身,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相泽习惯了老师这样,只得微笑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了,害老师担心,现在已无大碍。”
慕容克脸色一凝,沉声道:“一国社稷,皆赖统治者之手。殿下务必多加小心,才对得起全天下的百姓啊。现如今朝堂三月一易主,局势动荡,百姓已是苦不堪言,万不可再起波澜才好。”
相泽已经听这话听了多次,顿时觉得有些困。慕容克见他这样,也叹了口气:“算了,你们两个聊聊吧,我这老头子还是出去赏赏花。”说完,独自走了出去,正堂里只留下慕容英和相泽。
京中盛传三皇子殿下与丞相之女慕容英自小定情,青梅竹马,如此一看,倒似乎确有其事。
现下青梅竹马的二人正同坐在相府正堂之中。那位传言美貌无双、温柔贤良的慕容英小姐,见她爹走了,便翘着二郎腿,摆玩一枚银针,语气不甚佳地开口:“殿下不回长乐王府,来我们这里,不知又要有多少闲话传出来。”
相泽习惯了她这副模样:“旁人连我离京都不知道,又怎会议论你。”
慕容英笑了一声:“是啊,你若是被冀州王杀了,也没人会知道。到时候化作孤魂野鬼,不知飘到哪才好。”
“真被杀了,可不如你的意?”相泽冷冷道:“府里有我二哥的人,我须得找出来。珠玉去办了,明日我就走。”
“那好。”慕容英满意地说:“希望顺利,别再连吃一口馊饭,都要吓得跑来找我解毒。”
……
次日,相泽终于大摇大摆地返回长乐王府,回到一贯住着的东院。此时正是二十五日,府里下人们每月二十四日领钱,往往都是各院当值的就找各院管事领钱,东院的管事正是珠玉。
“殿下,东院统共十二人,昨天由三个人没有来,已经都叫到院子里了。”珠玉轻声禀报。相泽点头:“带进来。”
第一个是个洒扫庭院的侍女珍珠。
相泽开口,声音稚嫩却不容置疑:“本王一向善待下人,月钱从不拖欠,你为何不领,难道是要坏本王的名声?”
珍珠仓促地向上看了一眼:“回王爷……奴婢先是要去的,但小翠先去了,说珠玉姐姐不在,奴婢这就耽搁了……”
相泽看向珠玉,珠玉点头,证明小翠确实先到。
相泽挥手,将珍珠带下去了。
第二个是一个守院子的侍卫程三。相泽重复了刚才的话,这侍卫随即跪下:“回王爷,本是要去的,可同院的侍卫刘普跟我说,珠玉姑姑快一个月都没露面,定然不在府里,劝我下个月再一并结钱。”
珠玉立刻把最后一个人,正是侍卫刘普带过来,问道:“月初殿下抱恙,我亲自在里头伺候着,所以甚少露面。你却如何造谣我不在王府?”
刘普也吓得立刻跪倒,眼睛转得飞快:“冤枉啊姑姑,这是——这是程三跟我说的,说他早就知道姑姑和殿下都不在王府,所以领钱就不必了。”
先前跪着的程三闻言急道:“明明是你跟我说的,怎么反倒诬我?”
刘普也急了:“这不是你闲聊的时候提的么?我还问过你原由,你却都含糊过去了。殿下,奴才没有说谎啊!”
程三也争道:“你竟为了这点小事扯谎赖我,真是罔顾你我几年的交情!奴才说的才是实话,殿下明辨啊!”
二人吵了一会,相泽觉得有点头疼,又见他们只是翻来覆去那几句,就也带下去了。珠玉开口道:“殿下觉得,奸细是否在其中?”
相泽回想:“珍珠说的也算有理有据。程三和刘普么,虽然都说是对方,却一个觉得这是小事,一个却急于推脱。况且我只问他们为何不找你,刘普却把我们在意的说了。”
“奴婢也是这样觉得,而且刘普的样子最是害怕。”珠玉也分析道。
相泽揉揉眉头:“有时说话、样子也都未必是真的。去猜人心,最是麻烦。”
珠玉不确定道:“那,只处置刘普么?”
相泽再次回想三人的反应,只觉得很累,终于轻声开口道:“算了,都杀了吧。”
珠玉心下一悸,默默领命出去了。
……
又过几日,大明宫传来诏书,二皇子冀州王无视军队调令,罚俸六个月,禁足府内。同时本该二皇子理政的八九十月,由三皇子长乐王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