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将行》甜枫糖

3、无回阵道不尽相忘江湖

　　日上三竿。

　　通铺里，众山贼躺得四仰八叉，酒气冲人。顾征揉揉脑袋，眯了眯眼睛，感觉一阵迷茫。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回想起昨天的事情：他娶了个漂亮夫人，然后夫人一看见他就开始哭，再然后他就到这里来了。

　　想到这，一阵莫名的憋屈涌上顾征心头。好歹也是这王母山山寨的当家，娶个亲，却连洞房花烛夜都没过成。人常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真是亏大了。

　　顾征虽然没读过很多道理，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么多年，他从来都只打劫名气不好的富商大官，而若是寻常百姓路过，他从不伤害分毫。至于抢亲，顾征觉得女人嫁谁不是嫁，嫁给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长了这二十来年，他从来都是该有一分做一分，活得很是清晰逍遥，从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可这一成了亲，就好像怎么都摘不干净了一样。总听人说姻缘事难办，他们这没经验的还以为只要把人抢过来就行，如今却也终于见识了个难字。

　　“父母年事已高，无人侍奉……”夫人的声音又萦绕在耳边。顾征叹了一口气：“罢了，如果她实在为难，也不好强求。”

　　想到这，顾征随即起身，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该带着大家操练了。

　　“起来了，起来了！吃完饭就该操练了啊，兵者，山寨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啊！”

　　众人踉跄着爬起来：“哎，我头怎么这么晕？”

　　“昨天喝太多了吧，别说，我也有点晕。”

　　“脑子有点浑，昨天为啥子喝酒来着？”

　　“对哦，为啥呢？”

　　“哦哦哦，大哥娶亲呢！”

　　顾征听不下去，清了清嗓子：“闲聊那么多干什么！吃了饭赶紧操练了，哪个再偷懒就送到官府去吃牢饭！”

　　“大哥，不去看看嫂子吗？”六子小心翼翼地问。

　　顾征想起这个就是一阵心烦：“不用，她说了休息，先不让我过去。麻溜点!”

　　虽然顾征只是个山贼，但王母山山寨却被管理的井井有条，每日都要进行操练，有模有样的排兵布阵。其实顾征并没有跟人学过兵法，只是小时候如饥似渴地读过几本连名字都不详的兵书。他凭着自己的理解，带着寨子里的人练，效果倒是出奇的好。最开始山寨规模也不大，只是容纳几个流蹿的草莽栖身罢了。久而久之，连官兵也打不下来，寨子壮大好几倍，顾征也就顺理成章的当了老大。

　　众山贼吃饱了饭，整整齐齐地站在山前。顾征立在台阶上，点点头，摆出一副睥睨之姿来：“我最近又想到几个阵法，大家试试。比如这个，专门是为了有官兵从后方偷袭准备的。老周，一会你带你那队到西边树林里，藏好。”

　　一个中年男人点点头。顾征又道：“敌人从后方偷袭，必然要绕大半个王母山，此时官兵大概都已经疲惫，必然急于求成，直奔大寨中央，绝对想不到西方藏有伏兵。飞虎，你知道你该藏在哪么？”

　　飞虎挠挠头：“敌人既然来大寨，那就正面迎敌？”

　　顾征扶额：“教了你多少次了，还是一窍不通！老周从西边杀过来，敌人逃窜，必然上东边的坡道啊。你若在此守住，保证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飞虎嘿嘿一笑：“有大哥在呢，何时需要我来指挥。”

　　六子急急道：“那我呢？”

　　六子做事急躁，但胜在勇武，所以顾征只让他领着几十人，权且作为奇兵。

　　“我先前说，敌人是从后方偷袭。那最重要的，就是咱们后方的粮仓。一旦敌人选择放火，纵使把他们打退，我们也不好过！所以！”

　　“所以我去守粮仓！绝对不让狗官兵碰一下！”六子赶忙回答。

　　顾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样都所有兄弟都安排到了，也防住了各个方位。这阵就叫他个无回阵，保管叫来偷袭的人有来无回。”

　　顾征刚要安排三队人手按刚刚的阵法操练，一道声音从后方响起：“你让所有人都防范偷袭，那敌军正面的进攻又该如何？”

　　这声音一如昨日的清脆，有添加了几分活力，足见声音的主人心情不错。顾征听着夫人主动和他说话，当即殷勤地解释道：“我这无回阵是专用于防范敌人后方偷袭的，敌人若是正面进攻，我还有准备着的十数套阵法，夫人莫怕。”

　　珠玉特意给相泽梳了个女式发髻，现在他更像个姑娘了。花轿里还放着些陪嫁的女式衣物，相泽也一并换上。底下有人窃窃私语：“妈呀，嫂子也太漂亮了！要积几辈子德才能生成这样，只是，是不是比大哥小太多了？”

　　“你懂啥？山下女人都这么大岁数嫁人的。”

　　相泽没理会小山贼们的交谈，微笑道：“将军的阵确实思虑周全。但真正打仗，战局瞬息万变，哪有人只用一种策略的？偷袭是奇兵之术，肯定是要配合正面进攻的。”

　　“嫂子怎么管大哥叫将军？”

　　“不知道啊，昨天还把大哥赶出来了。”

　　顾征虽然隐约觉得有些道理，但在众多弟兄面前被一个小女子反驳，难免有些面子挂不住：“官兵每次来剿匪都是铁了头的，哪里有什么瞬息万变？”

　　“哦，是我无礼了。”相泽颔首：“我也只是小时候读过几本兵书，瞎说几句罢了，必然比不上将军经验丰富。——不知哪里有饮食？”

　　顾征指了个方向，连忙回答：“就那边，刘妈那边，哎，我带你去。”

　　底下飞虎弱弱问到：“那，大哥，这无回阵还练吗？”

　　“无回阵……再说吧。”顾征扔下大钢刀：“民以食为天，吃饭要紧。”说罢连忙拉着他的“夫人”走了。

　　台阶下的众人一阵无语，他们明明才吃过饭。众人齐齐看向飞虎，飞虎一咬牙：“算了，咱们还是练练前天那套。”

　　寨子里吃饭的地方只有一处，烧饭的也只有一个刘妈。眼下，顾征又带着相泽过来了，刘妈没好气道：“不是才吃了吗？猪也没你能吃，我还不乐得喂猪！”

　　顾征伸着脖子：“我带我夫人过来吃东西，你快炒几个肉菜。”

　　刘妈这才注意到后头跟着的相泽，只见这小媳妇唇红齿白楚楚动人的，确实惹人怜爱，只是说不上有哪里有些奇怪。

　　顾征擦了擦凳子：“坐这！”

　　相泽从善如流，珠玉跟着立在旁边。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顾征想了想，还是斟酌先开了口：“我能理解你，其实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你实在为难，我也不想强求什么。”

　　相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顾征继续道：“虽然我们是山贼，但也从没干过什么烧杀掳掠的坏事。现在朝廷赋税太重，有不少兄弟在山下吃不起饭，才到我这来的。昨天一切太仓促，今日我就想说，强迫弱女子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相泽闻到了飘香的饭菜香，整个人都迫切地被勾了魂。至于顾征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强装淡定，淡淡地微笑着点头，灵魂却早飞到门外刘妈那里。

　　顾征看到美人笑了，觉得有戏：“所以，我想着你还是在这暂住一段时间，我们也相处一下。如果到最后你还是不能接受，我也可以放你下山去照顾你父亲，你觉得怎么样？”

　　正好刘妈菜炒好了，端着一盘红烧肉上了餐桌。相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肉：“这是什么？我从没见过。”

　　“红烧肉啊，你没吃过这个吗？猪是西边林子里咱们自己养的，保证新鲜。”边解释，顾征边在心里心疼他的夫人：红烧肉都没吃过，她的家庭肯定很贫寒吧？连抬花轿都只有四个人。

　　反倒是刘妈听了相泽开口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边摆上碗筷边嘟囔道：“奇怪，这明明像是个……”

　　相泽闻言，顿时警觉地盯着刘妈。顾征一看这场景，皱眉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夫人的家庭条件比较特殊，又是初来乍到，你可别乱嚼舌根！”

　　刘妈闻言也懒得再说什么：“你们年轻人爱怎么搞怎么搞，我老婆子还不爱管呢！”说着走出了房门。

　　珠玉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幸福地点点头：“殿——小姐，好吃着呢。”

　　相泽又夹起一块，斯斯文文地吃了。主仆二人在时值三天的逃亡结束后，终于吃上了一顿还不错的热乎饭菜。顾征看夫人吃得开心，又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放心，跟着我绝对有你吃不尽的大鱼大肉。所以，我刚刚说的，你看可以吗？”

　　“嗯，可以可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顾征无语，耐着心思又重复了一遍，忽然又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戏本里一句台词，于是补充道：“如果最后我实在留不住你，那就相忘于江湖吧。”说完，顾征自觉这句话很帅，却看到他的夫人死死把头埋在饭碗里，身体一阵抽动。很快，像是实在忍不住似的，终于笑出声。

　　这句话很好笑吗？当初整个寨子超过一半的人都看哭过。顾征不解，相泽也终于忍住继续笑的冲动：“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如果我们合适的话，我就留在将军这里，做你的压寨夫人。”

　　顾征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