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将行》甜枫糖

11、大明殿呼乳名梦忆往昔

　　由于先前从未见过，顾征猜测银甲军只是神木城内的某个势力，所以小心避开周边，只占领小的乡镇，稳步发展。而薛悦在接到了玉公子“莫要妄动”的指示后，虽然不解，终究没有再出手。但他相信此贼早晚要除，于是便专注于打探顾征军队的消息。一时之间两方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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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长乐郡王府，一只灰鸽淋着雨停在东院窗前。珠玉轻轻擦掉小鸟羽毛上沾着的水珠，熟练地解下纸条，看了一眼：“殿下，是雍州那边的消息。”

　　相泽接过纸条，缓缓展开，上面写着：玉公子亲启，我等近期在王母山附近发现霍四海及大量青甲军的踪迹，恐有异动，请殿下小心。

　　“王母山？霍四海不好好在北方守着胡人，怎么去那了？”相泽喃喃自语。

　　珠玉也猜测：“他既不奏报，又刻意躲到眼下荒无人烟的王母山，恐怕是别有居心。”

　　相泽眯眼：“我听说当年舅舅死后，是二哥一手提拔霍四海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看来二哥虽然被罚在府上，却丝毫不想消停。”

　　珠玉有些不安：“这样一支规模的部队潜伏着，京城会不会有动荡？”

　　“他暂时应该还不敢太过招摇。”语毕，相泽眼神深邃地抬头往向皇宫中心的方向：“但我们或许可以帮二哥一把。毕竟他——渴望那个位置很久了。”

　　长乐王府侧门大开，相泽的马车从中驶出，随后就进了大明殿。

　　李闯正躺在床上，因为疾病的缘故，这位一朝天子连坐起身都费劲，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对李相齐送来的折子做批复的。

　　一个宫女过来，轻声说道：“陛下，三皇子来了。”

　　李闯轻微地点了点头，门外相泽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坐在龙床之前，开口：“儿臣今日特来看望父皇，不知父皇可还安好。”

　　李闯抬起手，宫女马上会意，把他扶起来，靠在墙上。这位皇帝见到儿子后，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有气无力地开口：“朕，几个月没看见你了……相泽，坐过来一点。”

　　相泽好像没听见，纹丝不动，只是开口：“儿臣今日来此，还有一件要事要禀报。有人称在皇宫附近发现一伙行踪鬼祟的人，怀疑是刺客，儿臣不知如何决断，还望父皇安排。”

　　李闯轻轻笑了一声，又咳嗽起来：“这样的小事，以你的才能还解决不了么？算了，朕会安排下去，加强防范的。”

　　相泽低头：“既然如此，那儿臣就不叨扰父皇清净了。”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慢着。”李闯喊道，这一喊又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缓了好半天才又开口：“开儿，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朕的气？但你要明白，一切都是为了江山好。”

　　开儿是相泽的乳名，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到有人喊了。这一声，硬生生扯住了相泽的脚步，他停下步子，冷冷地回头看去。床上躺着的似乎只是个人畜无害的老人，以至于无需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易夺走这个老人的生命。

　　但即使他现在再不堪，相泽也不会忘记这个老人，曾经是多么冷血无情。

　　想到这，相泽淡淡笑了一声：“父皇说什么呢，儿臣只会跟天下百姓一起，铭记父皇的好。”说完，终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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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相泽又梦到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天气阴沉沉的，也是飘着细雨。皇宫里就和往日一样，严肃压抑。有几个宫女在花园假山后的一座亭子后面躲雨，偷偷议论闲话。

　　“你听说了吗？顾银龙将军是被皇上杀的！”

　　“什么！不是说顾将军立了好大的功，回京受赏的路上遇刺的吗？”

　　“才不是那样？你说，胡人还未退，哪有主将回京领赏的说法？现在大家都传开了，说是顾将军就是被皇上赐死的！”

　　“怪不得皇后娘娘不住坤宁宫了，怕是为自己的兄长出气吧！”

　　六岁大的相泽刚好从此处路过，听到有人提起皇后，生气地大声喊道：“不许议论我母后！”

　　在宫人们看来，这位三殿下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不仅是唯一的嫡子，还是顾银龙将军的外甥，更有三朝元老慕容克给他做老师，一出生便封了长乐郡王。尽管他还只有六岁，已然聪慧过人，可以说是整个皇宫除了皇上以外最有权势的人。

　　几个宫女吓得噤声，甚至微微发抖。相泽也不想追究她们，他今日要去看望母后。

　　皇后主动搬离坤宁宫后，选择住在位于皇宫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宫殿。这里的台阶是烂的，屋檐上的瓦片也是碎的。相泽虽然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母亲有他的缘由。

　　此刻相泽来到殿前，提带着一盒点心，小心翼翼地避开台阶上那几处损坏，敲了敲殿门。皇后的宫女开门后，高兴地朝里面喊：“娘娘，三殿下来看您了！”

　　皇后连忙从中走了出来，她此刻两颊瘦削，面色蜡黄，但依然不失中宫之态。皇后急忙揽住相泽：“外面还下雨，这么冷的天，也不添件衣服！快进来。”

　　相泽嘻嘻笑道：“我不冷，一看就母后就暖和起来了。”

　　“就知道贫嘴。”皇后责怪道，又朝相泽身边站着的，十几岁的珠玉说道：“我不在开儿身边，你要好好照顾他。”

　　珠玉当即点头：“我自小就在娘娘这的，三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娘娘放心。”

　　相泽拿出提着的那盒点心，摆在桌上：“母后近日瘦了好多，看得我也心疼，特意带了点心来，赶紧吃一些！”

　　皇后随即拿起一枚，放入口中：“开儿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相泽刚想坐下，只听珠玉惊呼：“呀，这边怎么在漏水！”随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这屋顶有一角落处也淅淅沥沥地淌水。相泽随即放下点心，跑到漏水的地方观看，只见此处不止漏水，还有光线透出来，显然是这里的瓦片坏了。

　　皇后搬走的时候，太监宫女一并都留在坤宁宫，只带了最贴心的一个侍女，所以眼下并无人手可以使唤。“给我拿个梯子来！”相泽喊道。

　　皇后也站起身，安慰道：“没事的，漏雨的也仅拿一处。现下已经九月末，也没几天下雨的日子了”

　　“怎么能让母后挨冻！”相泽扯开皇后的手，爬上梯子。此处果然有一片泥瓦因为边角粉碎，被冲歪了。皇后焦急地喊道：“开儿下来吧，我喊下人们去修也是一样的。”

　　“没事，我身体小，更灵活。”相泽小心翼翼的把它扶正，果然没有雨水再漏下来。

　　皇后温柔地掏出手帕，替儿子擦干身上的雨水，轻声道：“还好你还在为娘身边……”

　　相泽终于忍不住问出憋在心里的话：“母后，这里如此偏僻不堪，你为何非要搬来。难道真的是因为——舅舅吗？”

　　皇后眼睛朝别处看去，故作轻松道：“不要乱想。开儿还太小，很多事都不懂。”

　　每次都是这样的回答。相泽也不再过问，只是默默的低下头。他很希望父皇和母后像从前一样好，舅舅和过去一样，抱着他跟他讲军法。但他虽然小，却也明白一个道理，人永远回不去昨天。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侍女惊呼，扶着皇后的胳膊。相泽猛然一惊，连忙看过去。此刻皇后正痛苦的抱着肚子，瘫倒在桌子上。

　　一口鲜红的血迹喷涌出来。

　　“母后！母后！”相泽慌了，连忙扶着皇后到床上：“珠玉，快去找太医。”

　　大朵大朵鲜红的花朵涌出，给这本就苍白的人儿添了几分色彩。皇后急促地喘气，一口比一口更艰难。

　　“母后你怎么了！别吓儿臣，太医就快来了！”

　　皇后拧着眉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开儿，那个糕点是哪里来的？”

　　相泽愣在原地，喃喃道：“是走之前——父皇交给我的……母后！”

　　皇后握住相泽的手，急促地说道：“开儿，为娘……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喜……乐，永远……不要坐上那张龙……椅。就像你舅舅……给你想的封号——长。”

　　皇后的话没有说完，最后一口气就断绝了。她那只紧紧攥着相泽衣袖的手轻飘飘地滑了下去。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几声轰轰烈烈的惊雷声劈进这寂寥的小小宫苑。

　　梦里的一切都失了颜色，殿里的彩缎桌布、桌子上的鲜艳牡丹、皇后痛苦的脸，都缓缓褪色，成了黑白的。只有那几抹鲜红的血迹，清晰一如多年以前。

　　窗外一声惊雷动。相泽浑身一颤，从梦中惊醒，眼前好像又看到一块一块红红的印记。

　　珠玉睡得不深，闻声连忙赶过来问道：“殿下可还好吗？”

　　“这宫里要变天了，我不想继续留在这。到时候身首异处都说不定。”相泽淡淡道：“我没事，你继续睡吧。”

　　珠玉走进来，贴心地燃起一支安神的香，然后才退下。

　　相泽再无睡意，只是抱着枕头，静静地缩在床头，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一滴眼泪缓缓落下，自从六年前的那天过去，他再也没流过眼泪。相泽有些冷，再次往床头缩了缩。

　　第二日，相泽私下见了近日一直服侍李闯的一个方士。从那之后，方士进献的丹药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同，却只有“玉公子”和那方士清楚，丹药里的水银足足是以前的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