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风止》烫花夫人

9、第 9 章

　　最开始的时候，洛冰河喜爱这个师尊。

　　他是个弃儿，幸得良妇收留，家中虽是清贫却从未让他少了什么，母亲疼爱，有屋可眠，无病无灾地长大，身体康健，虽从无大喜，但在母亲去世之前亦未有大悲。

　　于是他以一种单纯的心态看着这个世界，觉得最坏不过被母亲家的公子们打一顿，若是一顿饭里有肉便是天大的乐事。

　　他第一次见到沈九的时候他的母亲刚过世，无依无靠的他来到苍穹为求一线出路，要的不是很多，可以栖息的地方，每天一碗只管果腹的饭就可以。

　　他所求不多。

　　然后他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半生赌在那个坑里。

　　沈九出现的时候太阳刚好照向洛冰河，当时天气已微微转凉，他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衣衫，挖洞出了一身汗，被冷风一吹仿佛时间至冷不过如此，洛冰河被温暖的阳光一照几乎落下泪来。

　　他以一种虔诚的心态抬头，看见一袭青衫的仙师逆光站在顶处。

　　说来也奇怪，当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却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个仙人垂眸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世间不值一提的蝼蚁，他以一种至高的神态俯瞰万物，众生不过如此，眼光流转中却似嘲似讽般微微一笑，伸手指向他。

　　接下来的事情洛冰河有些记不得了，之记得当时神明降临在他面前，衣衫被风吹起好看的弧度，身后的阳光为他镀上金身，凉薄的眼睛中尽是他，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

　　当时洛冰河是想哭的，喉咙发涩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告诉这个仙师自己愿意，生怕晚了一步他会反悔。

　　洛冰河是单纯的，他以一种未有阴霾的目光看待世界。

　　洛冰河是早熟的，他需小小年纪操心母亲的病，家中的开销，以警惕的心防备这个世界。

　　他在别的孩童无忧无虑玩耍的时间毫无怨言地接受着世间给他的考验。

　　他未曾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又在眼中尽是他的同时问他愿不愿意。

　　愿意啊，当然愿意。

　　神明，选择了他。

　　他的神明，选择了他。

　　所以后来被打入无间深渊的时候他想：他的神明，是假的。

　　母亲信佛，他日复一日祈祷，佛却让她凄凉死去；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神明却视他如草芥。
　　果然，他永远只能相信自己。

　　阳光透过窗沿顺着斑驳的花路爬进房间，隐隐把沈九原本觉得有些发寒的房间温得略暖，身后的洛冰河强硬地扣着他的头，将自己毛茸茸的头埋在沈九的脖颈间。

　　沈九莫名觉得有些疲惫，眼前开始混乱地出现一些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将他闹得有些头疼。

　　明明很久不曾想过那些事情，脑子始终迟钝地一心想要把主人弄死，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活跃得很。

　　洛冰河带着点笑意地扭头看沈九稍稍显得有些发空的瞳孔，右手制着他的力气倒是不曾放松。

　　沈九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疼痛，只要不是断手断脚般剧烈有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什么感觉，所以洛冰河此刻的动作对他来说，比起以往，着实算得上温柔。

　　他脑子和我一样，坏掉了。

　　洛冰河像是猜到了沈九心中所想，怜惜地用自己的头蹭了蹭沈九的，像是小兽互相依偎。

　　阳光照在沈九的眼睛里刺眼了些许，刺得他想要流泪。

　　洛冰河顺着沈九的目光看去，只在地上看到了阳光经过木制的窗在地上勾勒出妖异的花纹，细小的灰尘在空中漂浮，一缕缕光束照进屋子仿佛实质。

　　“师尊在看什么？”

　　沈九眨眨眼，身体微颤。

　　像是控制不住一般回应：“洛冰河……是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