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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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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的阳光,总是容易勾起一些不该回忆的东西。
例如沈九第一次遇到洛冰河的那天。
那天的天气很好,好得不像是秋天该有的天气,温暖的阳光从空中洒下落在青竹上,昨夜落雨润湿的泥土配上太阳独有的气味让清静峰的竹林散发着一股子腐败又温柔的香气。
明矾跃过层层竹林,少年奔跑的姿态快速穿梭在树荫中,脸上冒着细密的微汗,终是在竹林最尽头找到了他的师尊。
很久以后的明矾在死前倒在血污里,耳畔是虫子悉悉索索爬过的声音,五感尽失的那一刻鼻尖却仿佛嗅到了那一天的气味,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做蠢事。
青衫仙人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明明四周没有任何人背却挺得笔直,双眼微微颌着,在明矾出现在近处的时候猛地睁开,像是小憩突然被打扰,来不及伪装的样子,细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寒光。
明矾知礼地停下,大声禀报:“师尊,掌门让我来告诉您苍穹派入门选拔开始了。”
明矾一番做派像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沈清秋听后却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是不欲多做回应。
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告诉明矾:“下去吧。”
“是。”
沈清秋耳尖微动,听到明矾渐行渐远的声音才用手抓着放在一旁的修雅起身,往竹林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样的阳光甚是扰人。
到达试炼场的时候岳清源和其他几位峰主都在高处往下看着那些参加考核的弟子,柳清歌也在,看见沈清秋姗姗来迟只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几人听得清楚,身旁的几人皆是一脸无奈,像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般转过脸去。
沈清秋自是不甘示弱直接开腔回敬,两个峰主你来我往,这么多年倒也不见他们消停。
岳清源忍不住扶额,在齐清萋催促的目光中出言相劝:“二位师弟不妨先看看这届弟子资质如何?”
柳清歌冷哼一声,握住乘鸾的手往下一指,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入秋的季节衣不蔽体,像是不要命一样跟面前的洞过不去。
岳清源往下瞧了瞧,目露欣赏:“是个好苗子……”
原本还想夸赞两句,余光之中瞥见沈九的脸色,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闭上了嘴。
沈清秋原本都消停下来了,听见他们两的交谈,眸光中流出几分冷意,折扇一展,似嘲似讽地凉凉开口:“那我要好好见识见识这个让柳师弟看上的倒霉孩子了。”
话音未落,却见沈九身影一闪,在岳清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衫跃下高台,落在了那个少年的面前。
沈九突然全身卸去力气放弃挣扎,软软地倒在洛冰河的怀里,身后的人身躯火热,自己偏低的体温靠着也颇为舒适。
洛冰河并不在意他在想什么,发觉他没有再抗拒之后松开了缚着沈九的手,将沈九因扭曲姿势又几近折断的手摆好,而后把人抱在怀里揉了揉他血液不通的手臂。
每当他不犯病的时候,也当真是温柔。
只是这温柔之下,是引人窒息的残暴。
“师尊一人待在这边,是不是有些无趣了?我找些人陪你可好?”
“……不。”
魔尊自说自话,并不把平安当人看:“也是,师尊喜静,可总要找些事情去做,总待在房间里可不好。”
“洛冰河。”
“师尊请讲。”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九看不懂,明明先前一副恨透了他的模样,如今倒是装出一副关心的做派。
他是怕疼,但不怕刮出骨血的伤害。
魔尊听了他话倒一段时间没有开口,只肩膀微微颤动,不过三四息的时间却开始放声大笑,声音中带着偏执和兴奋。
“你猜啊。”
细碎的阳光在窗外如世间最耀眼的女郎以高洁又堕落的姿态以尘埃作为躯体妙曼地爬上书桌的边角,空气中竹香与浓墨的气味严丝缝合,这样好的天气总是让人犯懒,想去偷个半日闲好好睡上一觉。
宁婴婴百无聊赖地将手上的狼毫一下拍在桌上,起身之间腰上悬挂的铃铛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这是师尊上次出门给她带回来的,宁婴婴一直很喜欢,这是作为最偏爱的弟子的证明。
推开半合的窗扉,宁婴婴用托住自己的下巴,也不管手上未干的墨水是不是会沾在脸上,却见明矾从竹林里跑了出来。
那是师尊平日里待的地方。
少女双手一撑就以轻盈的姿态跃出窗沿,铃铛的响声配上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是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的味道。
明矾从竹林里退出来之后本也不知道去哪儿,转头就看见宁婴婴从一旁一边挥着手一边飞快跑来,尚且年幼的脸脩地一红,装模做样咳了两声对到面前的小师妹字正腔圆:“师妹什么事?”
“你去找师尊做什么?”
小师妹如琥珀般的棕瞳上写满了好奇。
明矾挠挠头:“小师妹你忘啦,今天是苍穹派招新弟子呢,掌门师伯让我来叫师尊去大会。”
少年的脸红彤彤的,眼神飘忽不定,正下定决心看这娇嫩脸庞一眼,却见面前的少女双眸空洞,不复往日灵气。
明矾有些迟疑:“……婴婴?”
少女柔软的双手猛地拽上明矾的手臂,修剪得恰好的指尖几乎掐进肉里。
“师尊不能去!”
“啊?婴婴你先放开我……嘶……好疼!”
明矾正想摇摇宁婴婴的肩看看她到底怎么了,转头却见一个模样俏似婴婴年龄却比她大上不少的女人站在原地,殷红的指甲又长又利:“……师尊!在哪儿!?”
“婴婴?”是熟悉的冷淡中夹杂几缕关心的声音。
宁婴婴转过头,首饰玉器的撞击声响起,是那个风姿绰约的仙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身后跟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孩,神情惶恐而虔诚。
女人心中大慰,正欲上前紧紧抱住师尊,却一阵狂风吹过,腰间的铃铛被大风吹走,面前风沙迷眼,再睁眼,仙人满身血污断手断脚,被一身黑衣的男人掐住脖子禁锢在怀里。
男人转头看她,额间红印明明灭灭,嘴角咧开弧度笑得张狂而似妖似魔:“婴婴,怎么了?”
女人从床上惊醒坐起,映入眼帘的是华贵的床帏与纱帐,她躺在千金难求的红色被褥之中满身冷汗,睡前点的木质熏香仍兢兢业业发散着熟悉的味道。
宁婴婴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右手手背覆上额头,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重新摔入绫罗绸缎。
“……啊……”
她睁开眼,望向现世,没有明矾,没有洛冰河,也没有沈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