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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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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座宫殿大抵都有清冷得让人遍体生寒的地方,红墙上的爬山虎好像妖魔的爪牙,纵使在魔界待了许久,看到奇形怪状的生物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倒是越来越像被娇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从前学的那些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初来乍到时满脑子也是与其他女人的明争暗夺。
没脑子。
宁婴婴有些迟钝地吃吃笑了笑,眼角那一抹暗红衬得整个人反而有些病态,想起了今早在宫殿拐角听到侍从说的话。
端着朴素饭盒的侍从从大道上走过,却被几个八卦的侍女拉进角落。
宁婴婴在宫里已经很久没有管闲事的心情,虽地位不低但为人低调,出门亦不爱带随从,幸而凭借往日的一点回忆才得以在魔宫立足,却也着实不容易引起注意。
“好哥哥,你就说一说,那个偏院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物?咱们是不是要有一位新娘娘了?”
“不可说。”
“那您就告诉我们,这娘娘,长得可标致?”侍女的脸微微透红,眼中神色莫名。
宁婴婴叹了一口气,正欲离开,她早就对洛冰河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了。
却听见身后那侍从字正腔圆的声音:“喜着青衣,不似凡人。”
宁婴婴脚步一顿,喉咙中压抑着几声粗气,猛然之间觉得呼吸不畅,想起前几日听见地牢守卫说过的话,脑中思绪纷飞,竟一时出了神,脚上踩到一块碎了的石砖。
身后交谈声戛然而止,侍女们慌忙如鸟兽受惊散开。
宁婴婴回头,是长长的宫廊,身后不远,地上是一串素净的铃铛。
轻轻晃了晃,看着手上的铃铛,撞击发出的声音一如从前。
想起刚才在拐角被宫女围住的侍从,样貌竟有一丝熟悉。
宁婴婴自知自己从来不甚聪明,这次恐怕也是成了谁的棋子,只是这偏院,却不得不来一次。
“……救命啊。”女人唇齿呢喃,微微颌上双眼。
墨色方正大椅上,魔尊左手撑脸歪歪地靠在背后动物的皮毛中,整个人仿佛陷进毛毯,毫无姿态可言,华贵中又带着点野性,一如懒懒休憩的猛兽。
右手食指指尖挂着一串素色铃铛,带着点因年久而染上的铜锈,轻轻晃了晃,不甚清脆甚至带着点低哑的铃音在殿中回响,无端地让人想起沈九。
苍白得透薄皮下的青筋,空洞的眼神宛如老人一般腐朽。
平安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底下,手上提着个朴素饭盒。
只是有些忧心,怕是今日送到沈仙师那边,饭菜已凉了个透彻。
洛冰河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将铃铛揣入怀中,正欲打发平安离开,却瞧见了平安手中的饭盒。
“唔。”
沈九今日起的早了些,昨日洛冰河来了一趟,撒了一会儿的疯后给他揉了揉手脚,今日以往使不上力气的手脚竟也操纵得颇为得心。
只是昨日说的那些话着实让沈九有些不安,沈九好不容易在自己这处得了可以去死的恩准却被洛冰河堪堪保住,思来想去便是洛冰河相出了折磨他的新法子。
从前他总是想活,于是洛冰河便把他往死里逼,今秋怕不是瞧见他想死了,于是拼命保住他。
沈九冷笑一声觉得魔尊什么都未曾从他那里学到,这狠辣与攻心之法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从这一点上看来,洛冰河才最像是他的徒弟。
发觉自己在想什么后,沈九猛地一咬牙扇了自己一巴掌,只是手脚软绵无力,倒未曾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什么红印子。
“啧。”
无端地开始有些焦躁,想要找些东西来伤害自己,却发现房间被人仔仔细细安排过,别说是一样利器,就是有些棱角的东西都被磨了个平。
就在沈九盯着自己的手腕估摸着能不能用牙齿咬开时,却听见院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想起瓷碗摔在地上可分为几块碎片,以为是平安的沈九踉跄着往房门外走。
他现在急需什么东西划开自己一道镇静一番。
却瞧见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从院门口回过头来。
宁婴婴当年在大会上指认沈清秋的时候其实没有想过再和他见一次面。
当时的她满含愤慨,带着点自己都说不清的怨愤和茫然素手一指将沈清秋打入无边地狱,回过头认为做此等小人的徒弟着实是此生污笔,恨不得将自己身上这么多年沈清秋留下的东西洗个干干净净,便是从未奉上那碗拜师茶。
连在回忆里原本清透的茶都显得污浊不堪。
只是后来在魔尊的后宫之中被算计惯了才想起在清静峰上的自己,从不用去争些什么,万千宠爱只要她开口便是理所应当。
花了数十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还未等她再想一想,便传来沈清秋的死讯:她暗中认识的看守水牢的侍卫在夜间偷偷摸摸递来消息,水牢空了。
她才开始做起噩梦,总是会回想起在清静峰上的日子,结局却总是如出一辙。
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涂着殷红的指甲却穿着戴孝的白衣。
连她自己都唾弃。
沈九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面前的女人眸光中带着不可置信,对视一会儿后,回过神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如何开口。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全身卸去力气脑中放空,慢慢地想:他不认识这个女人。
他所疼爱的小弟子是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眸子灿若星河的姑娘,声音如同黄鹂悦耳,世间一切不为她所烦恼,只要她站在那里回头笑,便是清静峰上最好的风景。
这个满头珠翠眉间有一股抹不开的哀愁的女子,他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