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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表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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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鹿隐棠只说了句跟我来,披着大衣直接走到后院的库房,林深知道躲不过,深吸口气,跟着走进去。库房其实是个练功房,徒弟们也称为训诫室,多数人是走着进来,躺着出去,对于此地众徒弟都避之不及。陈樱桃见林深跟着先生走进库房,意识到了什么,林深对她轻轻摇头,其他徒弟也跟着围过来。
鹿隐棠拉开库房的电灯,他脱掉外衣扔在地上,摘掉麂皮手套,随手捡起只竹刀握在手里,他对林深招手:
“过来,攻击我。”
林深也脱掉长褂,露出里面的短打扮,拿起一只桃木刀,摆了个进攻的姿势,鹿隐棠修长的手握着竹刀,如少女拈花般轻盈,林深见先生动真格的了,也不敢松懈,举刀便砍过来,鹿隐棠动作极快,出手格挡,林深得他真传,反手攻他左肋,鹿隐棠熟悉他的路子,闪都不闪,撤肘提刀斩向他的手腕,林深连忙错刀格挡,两刀相交,力道不相上下,鹿隐棠猛然撤力,林深的刀落了空,他还未看清,便觉手腕一疼,木刀落地,鹿隐棠的木刀在手里转了一圈,狠狠抽在林深后背,林深咬牙受了他一刀,想要捡起木刀,却被鹿隐棠一脚踢翻:
“一朝失手,等你的就是万丈深渊!”
说着,木刀疾风骤雨般落在背上,鹿隐棠边打边道:
“林大善人,让你做菩萨,救苦救难救到老子头上来了,干我们这行,妇人之仁不能有!”
豆大的汗珠顺着林深的额头留下来,他趴在地上抱着头,生生挨了鹿隐棠几十棍,鹿隐棠打得竹刀都崩开了,他扔下破刀,提起林深的领子,拍拍他的脸:
“这就晕了?那你在这跪着,好好反省一下,那个陈麦芒早晚得犯事,你看着办吧。”
林深面无表情地趴在库房里,他以为先生会杀了自己,然而并没有,只是打了几下,陈樱桃等先生走了,拿着药跑进来,小声道:
“林哥,林哥?”
她以为林深晕过去了,却见林深好像在笑,林深慢慢爬起来,笑着对樱桃道:“他终究舍不得,舍不得下重手。”
樱桃听得一头雾水,她觉得林哥有点瘆人,林深道:
“你让陈麦芒最近老实些,不要惹是生非,否则我也保不住他了。”
说完,摇摇晃晃地起身向外走去,先生还需要他呢。
鹿隐棠丢下林深一头钻入浴室,彻底给自己洗个澡。林深为他准备好了衣服,左等右等不见人,先生都快洗了一个钟头,林深的老妈子心又提起来,他敲敲浴室门,没有听到回音,连忙推门进去,只见先生泡在浴缸里睡着了,头上顶着一坨泡泡,他的手臂垂在浴缸外,地上倒着半杯酒。
林深轻叹一声,替他冲干净头发,鹿隐棠不胜酒力,无论怎样被揉搓也没有醒。鹿隐棠的身体在水中一览无遗,凸起的喉结,胸口错落的伤痕,还有兴致昂扬的下半身,林深激动了,他跪在浴缸旁,右手插入他的湿发,感受先生皮肤的温热,他爱死先生了,他想在这里干了他,他颤抖的左手伸向兴奋的小先生,轻轻握了握,鹿隐棠呻吟一声,林深吓一跳,急忙收回手,鹿隐棠只是嘟囔了几声:
“朱平泽——”
林深听得不开心,他将先生从水中捞起来,扔到床上,握住小先生,手下用力一捏,鹿隐棠嗷的一声坐起来,茫然地四顾一番,又看了看自己,林深早就跑到浴室里藏起来了,鹿隐棠还是懵懂着,他掀起被子将自己卷进去,又睡了。
第二天,鹿隐棠史无前例地起了个大早,他穿着白洋纱中式对襟褂子,在院子里练起鹿式刀法。徒弟们在一旁看得精神抖擞,自从到了天津,他们先生似乎是进入了退休状态,如今竟然练刀了,想来是受了朱平泽的打击。
林深打着哈欠站在石榴树下,手里还端着醒酒汤和三明治,他深吸一口清晨芬芳的空气,似是连先生的呼吸一同吸入肺中,他眯着眼,看那碎金子般的晨光被鹿隐棠的长刀打散成尘埃,纷纷落在他握着刀的手上,甩出一道金色残影。只是一呼一吸间,鹿隐棠脚步微错,长刀已略过林深鼻尖,林深只觉白光一闪,面颊微凉,手中托盘里的三明治已被鹿隐棠片成十八块,众徒弟忍不住喝彩起来,林深暗暗心惊,这就是那双漂亮手的真正实力,再往上抬半分,他的小命就没了。
鹿隐棠脱下手套,捏起切得细碎的三明治,慢斯条理地放入口中,点头道:
“不错,明天再加一个蛋,东西准备好了吗?”
林深后知后觉地哎了一声:“放书房了。”
鹿隐棠几口吃完三明治,抚了把林深的脸颊,顺手将油摸在他脸上,慈祥一笑:
“瞧把你吓得,小可怜儿。”
书房桌上放了两只锦盒,鹿隐棠打开盒盖,拿出仿制的钧窑鼓钉三足笔洗,他从兜里掏出一只西洋放大镜,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起来,林深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这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制作的仿品,作废几十个,堪堪做出两只完整的来。
钧窑瓷器最是难掌握火候,俗语讲“生在成型,死在烧成”,林深仿制瓷器也有五六年了,钧窑也仿了不下数十件,仿制这件笔洗却耗时月余。首先是胎土取之不易,需得是陕县的黄土,从舒静澜给的照片上看,笔洗是玫瑰紫色釉,釉面带有流动的细腻纹路,行家称“蚯蚓走泥纹”,这是老行家们作为判断钧釉的唯一标准。林深在一旁忐忑不安,后背的伤隐隐作痛,不由得又抱怨起那个戏子来。
鹿隐棠看了会儿,忽然说:
“昨儿晚上——”
“是我不对!”林深抢答,鹿隐棠头也没回地继续说:
“我说也是,不就是打一顿,怎么就放在心上了呢。”
“先生打的对。”林深抹把额头的冷汗。
“不错。”鹿隐棠敲敲笔洗,桃花眼轻飘飘地看向林深:“我说这笔洗做的不错,就是釉子还差点,你看这里的蚯蚓纹,釉面光泽度不佳,这是止火温度太低,裂痕没有填充——”
先生纤长的食指在玫瑰紫的釉面上滑动,林深看的入神,釉质肥润,皮肤莹白,指骨线条强劲有力,笔洗线条典雅,无论哪件都是艺术品,林深鬼使神差地捉住那调皮的手指,他感觉那手指在掌心微动,轻轻搔了他的掌心,鹿隐棠站在窗边歪着头看他,光打在他的侧面,半明半暗,腮边小酒窝盛满了光,林深不敢看他,脸红得堪比大火烧过头玫瑰釉。
鹿隐棠抽出手,揽住林深的肩,在他耳畔热乎乎地送出气流声:
“我家大宝长大了,爸爸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不要她们,我只要你——”林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便吃了鹿隐棠一记脆响耳光,登时口鼻的血止不住的滴答。林深不听话了,鹿隐棠想着,他缓慢地戴上手套,同时在克制自己的愤怒,他只需要一个乖乖听话的徒弟,其次是一个“人”,如果不听话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转身离开书房,将一方手帕扔在地板上:
“小可怜儿,把自己擦干净,十分钟后备车去东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