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笔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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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的照片是一只钧窑鼓钉三足笔洗，标题是为感谢英商的资助，见证友谊，直隶公署将这只罕见的金代三足笔洗赠与英国商人。
林深将茶水放在二人面前，正巧听见鹿隐棠的有求必应，他知道先生搬来天津后，已经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这戏子仗着先生对他好，一张口就请先生出山，实在可恶，他重重地将茶杯墩在舒静澜面前，茶水溅出一大片。
鹿隐棠被他吓一跳，柔声道：“大宝，今天怎么没去看店？”
“陈麦芒又惹事了，先生。”林深斜眼看着舒静澜，鹿隐棠点点头：
“你也别总打他，樱桃又要心疼了，先关起来，待我有空和他谈谈。”
林深听到先生的“谈谈”不禁打了个冷战，舒静澜只当鹿隐棠是真的要“谈谈”，遂笑道：“鹿兄对手下真是慈爱。”
“如父如兄罢了，舒老板请继续。”鹿隐棠听了很是受用，舒静澜指着那笔洗道：
“此物原是光绪帝赏赐给我祖父的，后被三姨娘拿去换了翡翠镯子，祖父气得很，见天儿让我去找回这笔洗，后来才知道，笔洗被直隶军务督办的小舅子项英买走了，之后你也知道了，人家现在要拿着去向英国佬示好，我家老爷子知道后一病不起，说那是个宝贝，非要我找回来，绝对不能便宜英国佬，我前天拿着钱去了项公馆，让他副官连箱子带人一起扔了出来，这项英真不是个东西，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找你了。”
鹿隐棠听得非常认真，对舒静澜的遭遇深表同情，用更加慈爱的眼神看着他，舒静澜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递给他道：
“鹿兄，这是订金，事成之后付全款。”
盒子里是个通体翠绿的镯子，鹿隐棠用翡翠镯子对着阳光，眯着眼看了看，又还给舒静澜：
“清做的，一口气儿绿，是好东西，但是不能收，舒老板，行有行规，鹿某只收美金，现款。”
“鹿兄再等等，我手上就这些钱，需要从家里支取。”舒静澜有些急，将镯子又推回去。
“你急什么，我几时说不做了，那镯子市价也就一两千，”鹿隐棠起身，拍拍他的肩道：“哪里比得了舒老板，今晚七点，国民饭店见。”
“鹿兄，你这是拿我当玩意儿了？”舒静澜打掉他的手，收起翡翠镯子，“你不帮就算了，我找别人。”
“你这孩子，”鹿隐棠展开笑容，精致的面孔鲜活起来，腮边出现一个小酒窝，他像个慈父一样揉了揉舒静澜的脑袋，“我每次那么卖力气，我才是你的玩意儿。”
每当鹿隐棠这样笑的时候，舒静澜都会认为他对自己的爱，是真心的，和别人不一样。鹿隐棠自我感动着，很显然，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林深回到奇货斋，店里生意冷清，等到下午总算有客人登门，却是茂晟赌馆来上门要债的，整整欠了四十块大洋。问及缘由，原来是陈麦芒在赌馆赊账抽大烟，一开始出手阔绰，攒的钱花完了，后来就开始赊账，他自称是鹿隐棠的手下，古董商人鹿先生，在天津卫也小有名气，茂晟赌馆很愿意赊给他。
要债人有理有据，林深不敢怠慢，据说茂晟赌馆的大老板是项英，直鲁联军的旅长。他从账上支了三十块钱，先还债，闭店之后就在家里等着鹿隐棠回来。林深懒洋洋地瘫坐在先生常坐的沙发上，摩擦着柔软的皮面，林深想象自己在抚摸先生的身体，触手微凉的皮质刺激着他的神经，那啥不知不觉那啥那啥起来。他羞愤地将那东西压下去，先生是不可亵渎的，转念一想，他由压的动作换成了安抚，他爱先生，这种爱是一日三餐，一口一口吃下去，融化在体内，随着骨血生长，是缠绵蚀骨的毒，无药可救。一滴汗珠顺着林深鬓边滑落，他喘了口粗气，满意地抽出右手，愿主怜悯他。
陈樱桃打开门将头探进客厅，见林深一人坐在沙发上，便一路跑进来，跪在他脚下哭哭啼啼，她十四岁那年和弟弟被先生捡来，一晃四年了，她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唯独温顺听话，先生喜欢她，让她跟着沐沐学习管理，她做的努力，就是弟弟陈麦芒是个桀骜不驯的性格，总是闯祸，先生罚过他几次，最多打的皮开肉绽，陈麦芒皮实，也就过去了。但先生最不能容忍的是大烟，凡是沾染大烟的，同背叛先生是一个下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深盯着墙上那幅顶天立地的油画，轻轻叹口气：
“他欠了四十块钱，我还上了，让他早点走吧，走出天津，不要让先生再见到他。”
“林哥，樱桃一辈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陈樱桃跪在林深面前，使劲磕了几个响头，从兜里掏出一卷大洋放在桌上，“这是我全部的积蓄，剩下的我以后都会还上的。”
“你也不容易，这些钱就留着让他生活吧，先生若是问起来，就说他自己跑的，跟我没关系。”
林深没要陈樱桃的钱，他看着太阳从灼目的火钻，变作微凉的鸭蛋黄，晃晃悠悠挂在西面墙头的丁香叉子上，心想先生又出去鬼混了，真是要命，他起身到穿衣镜前，对着镜子梳理短发，抚平马褂上的褶子，又龇着牙检查一番有无残渣，确认自己是个体面精神的小伙子，准备出门去接先生回家，临出门将柴房钥匙扔给她，开起老爷车直奔国民饭店。
陈樱桃拿着钥匙放她弟弟出来，将收拾好的包袱递给他：
“麦芒，以后姐不能跟着你了，自己照顾好自己，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了。”
陈麦芒背着包袱拉着樱桃的手依依不舍：“姐，你也跟我一起走吧，何必受他鹿隐棠的气！抽个大烟要了他命是怎么地——”
陈樱桃抬手就给他一耳光：“不知深浅的东西，先生是咱的恩人，林哥网开一面答应放你走，你不感激还犟嘴，我打不死你——”
“好好，我知道了，等我在外面干一番大事业，回来风风光光接你走，”陈麦芒嘻嘻笑着，“再也不受他的气！”
“走远点！常来信！”
陈樱桃笑着哭了，在这个年代，有时候再见就是永别。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笔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