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亡灵心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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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
朝阳拨开云雾，将天空照得清透。
而带血的弯月，已沉入寂寥林海之下。
黑夜隐去，大地再度洒满光明，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黑暗一般。
矿工小镇重新运作了起来。
空缺的人手有人迅速调班补上，空了的屋子很快也会有人住进去。
除了因为渎神被罚到这里来的苦役，没有人多往那边看一眼。
这里是淘金圣地，这里也是很多平民谈之色变的诅咒矿区。
有人来了，带着足以实现梦想的钱财离开。有人永远留下，只因为没有足够好的运气。
矿下的魔物会杀人，诅咒会杀人，周边的亡灵会杀人，甚至随便一场普普通通的矿难，就足以让比昨晚上多几倍的人全都葬送在这里。
既然都是灾厄，既然看的都是个人的命数星盘，他们还能希求什么呢？
起码，神灵仁慈，会让在他面前死去的亡魂得到安息，不是吗？
矿工们就像是忘记了之前自己是怎么对待在矿井下施法救人的亡灵一样，低下头，对高高在上的诸天神灵认下了各自命运。
然后在阳光底下进入到了深不见底的矿井当中。
顾承风背对矿工小镇。
由于担心被神殿捉住，她昨晚上在树洞里躲了大半夜，耳朵一直贴着地面探听动静。后半夜不小心睡着，再睁眼时，骨爪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手，每个指缝间都沾上了树洞里黑乎乎的泥。
她离开树洞朝树荫浓密处走。她希望能够躲避神殿的追击，最好还能够找到一条小河，让她好好清洗一下。
就这样，她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长满蘑菇腐烂树木边，看到了……半腐烂的人。
那个人几乎被蘑菇和霉菌同化，饶是亡灵本人看到，都觉得很害怕。
顾承风转身就跑。
跑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她都是亡灵了，还是拥有雕花骨头架子的精致亡灵。以综合素质给死人排个位次，她妥妥名列前茅，怕一具腐尸做什么？
于是又折返回去，大声道：“我来给你入个土安个魂。”
她给自己壮个胆，好像声音大对方就会同意由她摆布一般。
结果腐尸真说话了，就是意思跟她想要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还是快跑吧。”
顾承风觉得自己的努力被否认了，不太服气。
大家都是死人那一种族的，她只是刚刚来异世界，对自身的种族还不熟悉，怎么可以在气势上比其他人弱？
她四下找了找，没发现工具，于是几个魔咒砸下去，砸出一个大坑，宛如上门推销般殷勤道：“入土为安，您请。”
腐尸：“我都说话了，你为什么还不跑？这个地方是诅咒矿区，凡是死在这里的人，灵魂都会被拘谨，成为地底诅咒之城的一部分。我死后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人不要误入前面的区域。前面有死了上百年的亡灵和在诅咒里生活了几千年的魔物。就连落单的神官，也无法在前面的森林里活下来。”
顾承风顿觉惭愧。
人家正在为保护活人的理想而奋斗，她居然想要遵照传统让人入土为安。
这不是对方否认她的努力，而是她看轻了对方的理想。
干脆利落道歉道：“不好意思，我之前没有见过你这种外表的亡灵，把你当成需要安葬的普通死人了。”
腐尸：“这是正常的，不能怪你。在其他地方，普通人死亡后灵魂很快就会消散，唯有精神强大者灵魂长存，成为神灵身侧的另一种存在。大多数亡灵，只是这个世界上无处安放的污浊之物汇聚在一起形成的无形之物，它们大多是找强壮、完整、干净的骨架栖身。只有在诅咒之地，人的灵魂才会没有缘由被拘禁在尸体当中，变为亡灵。”
顾承风肃然起敬：“你懂得真多。”
腐尸平静道：“对神官来说，这些都是很基础的东西。我生前曾是即将前往提拉矿区赴任的神官。”
顾承风一愣，这才注意到，那被霉菌侵蚀的衣服隐隐勾着金边。
白底金纹制服，正是克莉丝汀娜神殿神官的特征。
顾承风道：“你姓苏德伦吗？”
“是。接任的神官来了吗？”
顾承风摇头，小心问道：“当时是不是一个红棕色卷发的人，袭击了你？”
“不，是两具骨架完全漆黑的亡灵袭击了我。它们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亡灵了，实力非常强大，可以轻易打散我的神术。”苏德伦回忆道，“它们扑上来吸干了我的神力，我在痛苦之中死去。那样的痛苦，让我忘了向我的神灵告解。”
顾承风眼前闪过刚刚来到提拉矿区时的记忆。就在她初来提拉矿区的那一天，乌涅斯将两具亡灵押上了刑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它们燃成灰烬。
当时顾承风还因为大家都是亡灵，有点同情它们来着。现在一听到神官的描述，她只想回到过去把泛滥的同情心塞回肚子里。
苏德伦继续道：“死后，我的灵魂在黑暗的虚无之间沉沦。我任由我的尸体被诅咒的力量支撑，去破坏我所见到的一切。就是在这个时候，你所说的红棕色头发的人用金色的光芒唤醒了我。即便是在克莉丝汀娜女神身边，我也没有见过那么圣洁的光。他问我，还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做神官。”
他仰起头：“我想要守护目光所及之处的可怜人。于是，我找回了自己的神智，没有堕落成无知无觉的亡灵。愿古神的荣耀重临大地。”
顾承风闭上嘴，决定不告诉他乌涅斯在提拉矿区假扮神官的事情。毁灭一个人的精神支柱实在太残忍了。
好在苏德伦有了更重要的话题，没有继续谈接任神官的事情。
他道：“你左脚前边一公分左右的位置，扒开土可以看到一个小盒子。那里面放在我最珍贵的东西。我希望你可以把它挖出来。”
挖土并不费力。
顾承风手按在地上，施展了一个小型土元素魔法。
于是真的在落叶层下面看到了一个雕饰精美的木匣子。
她转头看着苏德伦：“你自己可以过来拿吗？”
苏德伦摇头：“我希望把它给你。我已经是个亡灵了，是这个世界上秩序扭曲的一部分，没有资格再信奉神灵。我希望有人把匣子里的东西带走，不要留下来。”
顾承风没动：“苏德伦神官，我并不想信奉谁。”
“请你替我将它传递出去。当时我正是握着里面古老的祷告书，才得到了神使的帮助。”苏德伦道。
顾承风犯了冒名顶替后遗症，一听到神使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她硬着头皮嗯了声。
苏德伦点头，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看看。这是我从神殿旧纸堆里翻出来的古卷。我曾听闻，很久以前的神殿，在祭祀自己的神灵之前，要祭祀另一位高贵的神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传统渐渐消失了。那一位神祗的名字被强行掩盖，那一位神祗的历史被时光抹除。我把古老的祷告书翻出来，只是出于对历史的兴趣。但最终，那位神祗仍是对我这个异端伸出了援手。我不能背叛我的神灵，但我希望把他的赞美诗传颂下去。”
说话之间，强烈的光芒亮起。
顾承风转过头，看到天空被金色的咒文所覆盖。发光的屏障在咒文之下缓缓推移。
她只是个初阶魔法学徒，看不懂那些咒文。
苏德伦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接任的神官，对吗？”
顾承风回头看他：“抱歉。”
“不用对我抱歉，你改变不了什么。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什么。这片区域被女神亲自降下神力封锁，是因为这里出现了堪比神灵的存在。也许是另一位神，也许是强大的魔物。不论如何。神灵与我们同在。我会祈祷女神的宽宥，让我的灵魂早日回到她的身边。”苏德伦镇定道。
天空中聚集在一起的咒文展开了，形成金色的罩子，以矿井为中心，将周围的一切囊括在内。
咒文所过之处，一切如同狂风过境一般被拉扯、弯曲。
顾承风正要伸手遮住眼睛，身上却升腾起金色的火焰。
她安安稳稳呆在原地，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波及。
“你是神眷之人。祷告书给你，算是物归原主。”苏德伦说。
顾承风在火焰中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咒文光柱往苏伦德身上扫了过去。
透过金色火焰，顾承风看到了苏伦德眉心之间的银白色光芒。
那是属于神官的魂火，旺盛，强大，格外耀眼。
然后随着咒文的扫过而熄灭。
没有被带走，没有得到宽宥，只是熄灭了。
被他最信赖的神灵当做诅咒的一部分而抹杀。
“苏德伦！”
那具长满蘑菇和苔藓的尸体不会回应了。它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已经死了很久。
顾承风用风魔法将他送进挖好的土坑，只觉得这个安息让她非常不得安宁。
神灵背弃了信徒。
顾承风为弱小而坚定的神官感到不平。
她低头寻找适合削成墓碑的石块，却发现木匣的盖子已经被吹开了。
写在陈旧羊皮纸上的祷告书上洒着透过树叶的点点阳光，正随着微风轻轻颤动。
上面的文字是用《神语魔法》中解释过的古老语言所写，顾承风发现自己可以看懂。
她一行一行浏览下去，入目的字字句句都是人族对神灵的感激。
纸张的最后两句写着：“赞美……，愿您的金色火焰在无边的暗夜里为我们引路，使我们不走向歧途。赞美……，愿您的金色眼眸始终注视着我们，使一切邪恶之物退避。”
那是写给被除名的神祗的赞美诗。
顾承风收好匣子，把它一起埋到了苏德伦身边。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亡灵心碎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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