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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追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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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下流河镇,镇子里人口不多,但却总是热热闹闹的。关琪把野猪的心肝留下,又挑了两块肋排,用盐腌了搁在灶上。剩下的野猪被他骨归骨肉归肉,收拾地整整齐齐,摞在背篓里。徒步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从青云山上进入了流河镇。关琪有相熟的店家,用野味换了一钱半银子。他揣着银钱先去了药铺,配了三副止血去伤的药。剩下的钱换了十斤粮食,关琪背上背篓,麻溜的就要回山上去。山上有个好看的人在等他,光是想到这儿,关琪就觉得心痒痒。正在这时,镇子外来了一队高头大马。为首者是个髯须大汉,颇带着点不怒而威的气势。关琪让到路边上,听马队中有人打听:“这镇上可有落脚的地方?前方那座山,又是个什么去处。”关琪皱着眉头,嗅到了几分危险。他埋着头加快了脚步,却没留意那个髯须大汉,正在背后默默地看着自己。
离开熙熙攘攘的镇子,周围便只剩下鸟叫虫鸣。关琪越走越快,恨不得把浑身的劲都用在脚底下。他在心里揣测那队人的来历,黑衣劲装,腰带上配着一只金环。那似乎是某个武林望族的家徽,关琪想了半天,偏偏记不得那家主是姓韩还是姓赵。自打跑出来以后,他的记性就越来越差。就好像是再世为人般,之前的一切都被孟婆汤洗去了。如今关琪脑子里只有一张好看的脸,和一双莹莹有光的眼。他咧嘴一笑,无来由的哼了一段小调。调尾轻快入云,再蹚过一条山涧,便能看见茅草房子。屋顶袅袅升起炊烟,关琪推开门,看见莫少泱正坐在炉膛前。
炉膛里的火烧的正旺,炉子上烧着一口锅。关琪猛地抽了抽鼻子,凑到近前问:“你在做什么,好香啊!”莫少泱披着外衣,被炉火映着,多了几分人气。他掀开锅盖给关琪看,说:“你留下的肉骨头,我炖了一些。”关琪自己不大会做饭,这一年多来,对吃的要求仅仅是熟了就好。如今面对一锅汤色迷人香味扑鼻的肉汤,关琪差点没一个猛子扎进锅里去。莫少泱往汤里加了一把佐料,重新盖上盖,说:“再等一会就能吃了。”
关琪嗯嗯啊啊地答应,也去搬了张椅子,坐在莫少泱身边。他一边从背篓里往外掏东西,一边对着莫少泱说:“没想到你一个剑客,还会掌勺做菜呢!”莫少泱怔怔地看着炉子,过了会儿才答道:“原先也是不会的,只不过后来家里人都没了,要想养活自己,便慢慢学会了些。”他没说家里人是怎么没的,关琪听着,像是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疼。于是他挪了挪屁股坐得更近了,伸出一只手顺着莫少泱的脊背,轻轻拍了两下。一时无话,莫少泱在肉汤的香气里回头,深深地看向关琪。关琪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说:“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莫少泱说:“你救了我的命,只是我如今身无长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说着,莫少泱突然向前一倒。关琪立马伸手去扶,这才发现对方浑身像是着了一把火,热得烫手。他把人揽在怀里,啧了一声道:“你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跑出来做饭?”莫少泱没有应他,脑袋顶在关琪肩窝里,像是已经晕过去了。关琪想把他扶起来,又怕碰着对方身上的伤口。想来想去,干脆将人一把抱起。莫少泱身材高挑,再加上常年练武,身子骨很有些分量。关琪弯着腰喘着气,怕他掉地上,用膝盖顶着莫少泱的屁股,又把他往上搂了搂。就这样半托半抱,关琪好容易把莫少泱弄回了床上。他自个又转回厨房,把刚从山下抓上来的药煎在炉子上。关琪才认识莫少泱不到三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很是替他的性命担忧。他想他死就死了,怕只怕活不过来又死不了,吊着一口气活受罪。终于药煎好了,关琪捧着碗,战战兢兢往外走。一出门他就觉察到了异样,林子里雀鸟乱飞,受惊一般冲上天。今日在镇子里看见的高头大马,一匹接着一匹走出树林。关琪心说坏了,他不仅记性越来越差,竟连警觉心都去了大半!
马队为首仍是那位髯须大汉,面膛发红,直勾勾地盯着关琪。关琪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捧着药碗严阵以待。这时从马队里出来一个白面书生,摇一把折扇,笑意盈盈。他对关琪打了个招呼,说:“这位小兄弟,可叫我们好找啊!”关琪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闷闷地瞪着眼,心想自己把刀放在哪儿了。当然厨房里也有刀,只不过没有杀过人那把用起来顺手。白面书生一把收了扇子,仍旧笑着说:“小兄弟莫怕,我们都是正经人,在镇上看见你背着篓子上了山,想必对这座青云山很是熟悉。我们想在山里找个人,小兄弟可否为我们带路?”
从镇子里跟到山上,又从林子里跟到人家门口。若只是为了寻个向导,费不了这许多功夫。关琪感觉手中的药就要凉了,垂下眼看了看。髯须大汉突然发话,语气也和面色一样,透着股不怒自威。“这位小兄弟,可是不愿意带我们进山?还是我们想找的那个人,你已经见过了?”他的话说得关琪一惊,差点没扔了药碗。这些人要找的十有八九就是莫少泱,如今那人昏迷不醒,要如何才能保住他不被人发现?关琪拼命想法子,嘴上说:“你们要找什么人?如今这山里住的只有我,还有就是,前几日那头死了好些个人。”他拿手一指,髯须大汉和白面书生,互相递了个眼神。再接着仍是白面书生发话,道:“死了几个?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七八个吧,我没数。穿一水儿的黑衣裳,打扮和你们差不多。”关琪边说边放下碗,好像终于放下戒心似的,“你们要找的若是死人,那我倒是可以带路。”白面书生问:“一个活的都没有?”髯须大汉接道:“那你从镇子里抓的药,是给谁吃的?”
费了半天口舌,关琪还以为,自己能想到脱身的法子。结果对方话音未落,已有五六把白晃晃的兵刃,朝他头顶砍了下来。关琪已有一年多没动过手,躲闪得既笨拙又吃力。那五六把兵刃一击落空,略一调整,又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关琪边退边想,自己的刀究竟在哪。他跳上柴火垛又从另一边跳下来,终于记起,最后一次用刀是在前日。他拿刀在院子里挖了个坑,预备把莫少泱埋进去。后来又用刀填了那个坑,刀就插在坑边的土堆里。想到这,关琪突然一转身。他张开双臂扑向紧追不舍的兵刃,眼看避无可避,却竟然毫发无伤地钻了出来。髯须大汉和白面书生在一旁观战,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白面书生说:“真的是他!”髯须大汉点头,道:“身法没错。”关琪就在这时取了刀,扬起一抔黄土,在半空中带出一道雪亮的刀光。
黑衣金环者所用是三尺短刀,关琪所用,却是一把细长的薄刃刀。刀身无比锋利,从人体里一进一出,连半点血都未沾染。关琪认认真真见招拆招,心里觉得真是烦透了。他本以为这辈子不用再持刀杀人,没想到不过一年多的功夫,往后的平静便被打破了。片刻功夫,六把短刀齐刷刷落地。关琪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动作太快,一时间有点喘不上气来。他不敢就此停下,目光转动,从髯须大汉身上看到白面书生身上。他二人均未有动作,好像被关琪所杀之人,和自己丝毫没有关系。关琪拿不准要不要先下手为强,突然听髯须大汉,哈哈大笑起来。他夹着马肚子走上前,说:“小兄弟,看来带路就不必了。你啊,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个人!”
关琪愣了愣,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惊鸿。那白面书生一声不吭从侧面欺近,手中折扇一扬,打出一丛亮闪闪的银针。关琪避无可避,皱着眉头拿刀去挡。刀身被银针打的叮当作响,突然一枚银针,啪一声爆开一阵粉雾。关琪喊了声糟,闭气扬手,用衣袖挡了一挡。粉雾沾衣即焚,窜起的火苗一瞬间便烧到关琪身上。他只能就地打滚,火还未灭,又是一阵风声破空而来。髯须大汉不知从哪摸出一把九环刀,刀身重逾千斤,直砸向关琪脊背。关琪躬身向前,堪堪从刀下钻了出来。白面书生再至,和髯须大汉一起,左右夹击攻向关琪颈项。关琪不知他二人哪来的这许多杀招,心头火起,薄刃刀刷的展开。刀尖上一阵璀璨白光,耀的髯须大汉和白面书生,不自觉眯了眯眼。这一刹那的破绽,被关琪以刀为剑,挑开了沉重的九环刀。他进而去刺髯须大汉的喉咙,只觉得这一招他好像曾经在哪用过。髯须大汉竟不做回避,又是哈哈大笑。笑声未落,关琪已经被他抓着衣领,打横扔了出去。白面书生紧随而至,一手持折扇,另一手抓着那把九环大刀。他的脸离关琪越来越近,嘴皮子一碰,道:“怎么了这是,你以前,可不止这么点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