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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蛊母解封印 ...

  •   鲲鹏般硕大的翅影镀上光边,直冲云霄,衬着漆黑的夜幕仿佛被放大了数十倍。天上蛊母一击不成,急速朝地面奔袭而来,二者当空迎头相撞,“砰”得一声巨响,骤然散作无数缥缈的灰烟。
      溃散的橙光缓缓坠落、收拢,在沈辞月与秦孺常身边聚成了一个高大的形象。

      秦孺常怔道:“他……他是贺吟朝?”

      “不是。”沈辞月想到自己石沉大海的传音符,当即望天掀了个白眼,果然厉鬼只有杀戮之欲,指望他救人那是痴人说梦!不过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她怎么越看越眼熟呢?联想到方才的唳鸣与翅影,这种出场方式让她不得不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位是……鸣凤上仙?”

      “你们好啊。”发光的仙人转过身来,朝屏障中挥挥手,“没想到一眼就被认出来了,我果然风姿绰约,不减当年啊。别来无恙啊,倒霉神。”

      “呵呵,死乌鸦。”沈辞月正眼朝面前这位惨惨戚戚的仙人端详了一阵。鸣凤上仙曾经的确可以称得上风姿绰约,他端着仙风道骨的架子,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白脸,游历人间时不知道捕获了多少仙凡妖鬼的芳心。可如今……这位仙人脸上满是可怕的沟壑,不断有丝丝怨气从裂痕中冒出来,整张面孔仿佛下一秒便会分崩离析。连他周身橙色的仙光都透着阴森诡谲的鬼气。不知他如何死而复生,又如何落得这般境地了。

      秦孺常隔着屏障眯起眼,迟疑了半晌才嗫嚅道:“鸣……鸣凤上仙,不……不是死了么?我的剑……剑又是怎么回事?”

      鸣凤上仙大喇喇地点点头,“是啊,早就死啦。我想一想,正是在铸这柄剑的日子,五月初三,十一年前。”

      沈辞月拧起眉梢,“怪不得,你已经不是仙人了,现在是个恶鬼。”

      “唉,从称呼上可以这么说,毕竟我无辜惨死,有些怨气难消也是理所应当。”鸣凤上仙咂叹道,“可谁叫我与人为善,天生的不记仇。鬼活就活在一口怨气,我心中不想怨,便沉寂数年不曾醒来。”

      秦孺常低下头,将袖口的衣料攥了又攥,赧然道:“抱……抱歉,是我的罪过,皆……皆是因我而起的。”

      沈辞月还是没有打消疑虑,“既然你没有怨恨,为何成鬼?而且是个可以和蛊母一战的恶鬼?你说你沉寂数年,怎么偏偏现在醒了?”

      鸣凤上仙连连摇头,抬手捂住狰狞的面孔,故作伤心道:“倒霉神呀倒霉神,凭咱们深厚的交情,你为何怀疑我呢?就算成了恶鬼,我还能害你不成?再说贺吟朝那厉鬼你都不怕,难道怕我区区一个友善的灵魂?”

      沈辞月倒吸一口凉气,这世间所有神鬼仙人都算上,鸣凤是唯一一个看透了她的秘密的人。此时传音符刚燃过不久,贺吟朝虽不应答,多半能听得到,若是他想,时刻监视着阵中情形也说不定。绝对不能让鸣凤继续有关贺吟朝的话题了。

      她点头道:“我不该怀疑你。那你是怎么苏醒的?”

      “当年秦孺清铸剑,为了使仙骨的效用发挥至最大,便将我的灵魂打散,分成三部分,分别封入三块仙骨中。如今你看到的我只是三分之一,或许是此地怨气太重,将我从剑中唤醒了。”
      沈辞月恍然明白过来,的确,除了秦孺清,当年的仙界翘楚鸣凤上仙也有三块仙骨。

      “那其余两块仙骨不在剑中?”

      “以他的头脑,又怎会把三块仙骨置于一处?生怕我凑不齐自己,不回来找他复仇么?”鸣凤笑叹道,“这么多年,其余两块骨头早不知散到哪里去啦。”

      他说起来,当年枉死秦孺清之手,魂魄支离破碎,仙骨四处分散,这些都好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那张骇人的脸上,始终挂着愉快的笑意,看久了甚至不觉得可怕了。

      真正可怕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秦孺常一时无法面对师兄犯错的罪证就这样云淡风轻站在自己面前,他迟疑了许久还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鸣凤朝他先开口道:“这位便是秦孺清的宝贝师弟嘛,认得认得。过去的事不必再计较啦,我都不放在心上,你又无错,千万不用愧疚于我。”

      秦孺常深深作揖,郑重道:“师兄的错也……也是为了我才犯下的。若是……若是我能活着出阵,余生我定走访四地,想办法将您的魂魄拼起来。”

      “嚯。”鸣凤轻挑起半边眉毛,朝沈辞月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看惯了现在这张脸,他身上的气度不输当年,也称得上有两分别样的姿色。他半开玩笑道,“那你可要仔细向这位倒霉神取取经。”

      “快闭嘴吧,死乌鸦!”沈辞月为了转移话题可谓是伤透脑筋,“你们有心思闲聊,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我是不要紧,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你们死活。”

      “瞧见没有,天道无情,信人信鬼千万不要信神。”鸣凤似乎很喜欢和秦孺常说话,但后者只顾锁着眉头,没有半点心思应对。

      沈辞月问道:“你知不知五尸叩门阵是怎么回事?阵中妖鬼厮杀,相互吞噬融合,形成蛊母,贺吟朝竟然要我将蛊母杀了,你看我像不像有那个本事?”

      鸣凤上仙总算严肃了一点,摇头道:“只曾耳闻,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方才被我击杀的就是蛊母吗?”

      沈辞月不可思议地惊叹道:“刚才,蛊母已经被击杀了?”

      “是啊。”发光的仙人得意地晃了晃身子,“我生前好歹是威震仙庭的大仙人,区区一个蛊母——”

      “等一下啊。”沈辞月脸上忽然露出骇人的惧色,“五尸叩门阵的蛊母……不应该是最后剩下的那个么!”

      此言一出,她迅速拉着秦孺常倒退了两步,隔着屏障躲到了离鸣凤最远的角落里。这时,容他们喘息了片刻的叩门之声再次幽然传来,山谷内忽然狂风大作,黑雾四起,仿佛隐藏多时的幕后黑手终于揭开鬼魅面纱,欢呼着恭迎姗姗来迟的第三声钟鸣。

      “不是我,真不是我。”鸣凤周身的橙光在黑雾中尤其扎眼。他往前一步,沈辞月撑起的屏障霎时回缩了两尺,沈辞月和秦孺常挤挤挨挨地缩在只够二人摩肩接踵的屏障里,显然不信鸣凤的鬼话。

      “不是你,你别过来呀!”

      “不来便是,你的屏障还怕我这种小鬼么?”

      沈辞月连连摇头,“你可不是小鬼,你现在是蛊母啊,求你离我远一点吧。”

      本来她铲除蛊母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全依仗着贺吟朝能不能良心发现助她一臂之力。现在蛊母变成了老熟人,还能面不改色地在她面前谈笑风生,这更是难上加难了!如果神明可以死,沈辞月早就原地去世了一百遍!

      鸣凤无奈道:“你有何不信我,即便我是蛊母,我也不会害你啊。再说我真不是,我是不是我自己还不知道吗?你怕的话,便将命灯点亮一点,缩那么小你不挤得慌?”

      “不是我想的!”沈辞月被戳中痛处,气急败坏地说了实话,“方才被你一吓,差点把我这点余晖给吓灭了,哪里还亮的起来!”

      鸣凤朝她比了个“优秀”的手势,由衷道:“多年未见,你还是你。”

      简直颜面尽失!沈辞月还欲反驳,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秦孺常忍不住打断道:“若上仙不是蛊母,他岂……岂不是很危险么?阵中只能留下唯一的蛊母啊。接下来该……该怎么办?”
      鸣凤深以为然,不禁夸道:“不愧是秦孺清的宝贝师弟,小脑瓜就是好使,比倒霉神强一百倍。若我是蛊母,我定会花言巧语骗取你们的信任,叫你们打开此阵放我自由。但我不是,所以此时我要四处检查一番,看看此地还有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沈辞月对“倒霉神”三个字深恶痛绝,反唇相讥道:“你不就是妖魔鬼怪么?你这不是在花言巧语骗取我们的信任么?”

      “我跟你说不通。”鸣凤右手朝空中轻轻一探,便如探囊取物般凭空抽出了秦孺常的玉剑,“一切待我查明情况再议吧。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五尸叩门阵是蛊阵,炼出蛊母应当可为设阵者所用,叫它不伤害你们就是了。你们怕什么?”

      沈辞月与秦孺常面面相觑。此阵的设阵者是秦孺清,既然蛊母可被他操控,他所言的计划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实在是不好说。

      “若炼出蛊母,可……可用来做什么呢?”

      秦孺常的问题显然问进了鸣凤的知识盲区,他连忙摆手道:“做些坏事吧。别忘了,应门要紧,不论蛊母是何物,要用来做什么,若你应门失败,死的就是你了。”

      沈辞月还沉浸在方才的疑问中,尚未回神,只见一道橙光闪过,鸣凤已经不见了踪影。秦孺常满目骇然道:“娘……娘娘,师兄究竟想怎么样?”

      “停。”沈辞月瞪大了眼,“你瞎叫什么呢!”

      秦孺常犹豫道:“你……你不是厄难娘娘么?”

      “这样叫会倒大霉的。”沈辞月语气诚恳,只是她没说那个倒霉蛋会是哪位。

      秦孺常恍然大悟,“神……神明在上……”

      “好了。先不说这些,你师兄要做什么我猜不出来,凭空设想也无法验证。”沈辞月挥手将屏障扩展成原来的大小,席地坐下来,“你准备一下,还有两声钟响,必须要应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活下去你才能知道问题的答案。”

      秦孺常听见应门二字,印堂又不住地往外窜黑气。要沈辞月说,缠着秦孺常的这些怨气就是欺软怕硬,方才鸣凤在的时候,它们一丝都没敢冒头,此时只剩下她了,这些怨气便又猖狂起来。
      沈辞月干脆指挥道:“你靠在屏障上,怨气就会有所忌惮,不至于蚕食你的躯体,吞没你的意识。”

      秦孺常听话地倚着屏障边缘坐下,伸手触了触那层稀薄的金光,“请……请问,这便是你们刚才说的命灯?”

      “是啊。”沈辞月道,“命灯是用寿命凝结出的具象化的灯盏。命灯不灭,此生不止。这道屏障便是我的命灯余晖。”

      “余……余晖?那何不直接用命灯的烛焰,效果不是更……更好么?”

      “你是真傻呀。”沈辞月由衷叹服,“你会将自己的性命轻易捧出来吗?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命灯熄灭,我不就死了?”

      秦孺常茫然道,“神……神也会死吗?”

      “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死乌鸦不是说了,信人信鬼不要相信神明。我能告诉你真话么?”
      幸好,不待秦孺常继续刨根问底,第四声钟响仿佛从地底轰然传来。大地一震,沈辞月一把拽住秦孺常,生怕一会儿又不知要坠到哪里去了。而这一回,登仙山的山体只是剧烈颤动了一下,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快应门吧!”沈辞月催促道,“你若失败,有无数无辜的性命要为你陪葬呢。”
      秦孺常闻言手足无措地合上双目,深吸好几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依据秦孺清教导的方法,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秦识。”

      浓郁地怨气势不可挡地从他眉心透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屏障。

      “余桂芳。”

      “秦安书。”

      “司成谙。”

      “……”

      念出怨魂姓名,怨气便可供来驱使。随着钟鸣城死去人们的姓名一个个被念起,强大的怨气几乎要冲破屏障。沈辞月这才意识到,有屏障护体,怨气同样被围挡在内,无法应门。只听第五响钟声已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沈辞月心一横,索性将秦孺常从屏障内推了出去。

      怨气澎湃,直直冲向蛊阵顶端,一道巨大的轰鸣伴随着凄厉的叫喊回应了最后一声丧钟残存的余音。

      应门成功了!

      沈辞月远远望见鸣凤橙色的光影闪过,正要唤他来给秦孺常护法。可谁知她推秦孺常那一下推得太猛,整个人竟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失重感剥削了胸腔内最后一缕空气,沈辞月这才窒息地发现,她根本不是摔倒!是一根手臂粗的藤蔓绕在她腰间,一下将她拖进了漆黑无光的深渊。
      来不及呼救,脖颈也被死死缠住。

      沈辞月瞪大了眼睛,在她头顶的大地就像一张血盆大口,残酷的捕食者伺机而动,潜伏了许久终于将她一口吞入腹中。地缝裂口正在关闭,沈辞月急速下坠了不知多深多远,才隐约瞧见了一缕红光。

      登仙山的地底,竟然藏了一个浑身长满无数颗脑袋无数只胳膊的怪物!它看上去宛如吞噬了千万妖鬼,最后才融成了这样一个恶心渗人的不规则的肉球——它才是蛊母!

      一切都说通了!

      怪不得天上的邪祟轻易便被打散,怪不得秦孺常说他们是被岩壁推出去的,怪不得登仙山忽然塌
      陷将他们困在山谷。

      她早该想到的,登仙山曾是仙人埋骨地,如今邪祟聚集,最大的妖怪当是在地底才对!

      沈辞月极力召出命灯余晖,试图烧断周身的藤条,可那藤条仿佛是金石所生,坚硬无比且源源不断,她虽有金光护体,却抵不住藤条接二连三的进攻。若是如此,纵拼尽全力也守不住多久,她的命灯已不剩多少余晖可用了!

      蛊母吞噬了阵中邪祟的力量,尚未完全融为己用,已十分可怕。好在它还有唯一的弱点,它仍未捉住鸣凤上仙。

      阵内有一鬼不融,便不是真正的蛊母。

      沈辞月对天发誓,神明在上,她真的就是那么一想!然而下一秒,一道亮着橙光的身影和一枚被黑气团团裹挟的“妖物”,竟被藤条捆在一起,齐齐拖到了沈辞月眼前。

      她不愧是厄难娘娘啊!

      “神杖呢!”鸣凤状态极差,全身满是裂痕,整个鬼颇有要散架的趋势。他一手按在秦孺常的眉心,替他稳住心神不被怨气吞噬,一手死死攥住藤条,不让它一举将秦孺常活活勒死,这样,他根本无暇顾及自身的处境。眼看就要被藤条堵住口鼻,他拼命大喊道,“放命灯,若这玩意儿吃了我,蛊母便成型了,秦孺常会死!”

      沈辞月从数根藤条中痛苦地挣扎出一只手臂,将神力凝聚在指尖,倏地燃起了一团金光夺目火焰。

      那却不是命灯的光。

      “沈辞月!为什么!”鸣凤愤然道,“你明明可以救他!”

      “对不起了。”

      她不能祭出命灯。她的命灯长明在神域,天地之间神明屈指可数,互相皆有感应,若是她强行召唤命灯,定会有其他神明前来查看。届时贺吟朝重返人间的事必将败露,他亦会识破她的秘密。若是这般,她宁可葬身于此地,反正神明身死不会道消,休养过百年她便可重塑肉身,就算到时候贺吟朝被重新封印了,她还能将他再次拼凑回来。

      天道无情,神明尤甚。她只好对不起为此枉死的人了。

      鸣凤闻言,须臾便明白了她的计划,多说无益,他集中精力继续对抗蛊母,尽力护住秦孺常周全。

      沈辞月指尖神焰愈演愈烈,迸出了一颗耀眼的火花。倏然,一张符纸被召至空中。这便是她“临终”前最后的一番挣扎。

      “贺吟朝!”她艰难地对传音符喊道,“解除封印需抛弃鬼身,修仙问道。每化解凡间一劫,便可破一层封印。你救救我,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火光照亮了整个地底,蛊母已经庞大到即将要冲出地面,鸣凤至多还能再坚持半刻。沈辞月无力道:“你信我,求求你了贺吟朝。”

      传音符燃至最后一角,忽然,一道冰冷地声音森森而至:“信人信鬼不要相信神明,你会告诉我真话么?”

      果然阵中的对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沈辞月一声闷哼,难以置信地垂下脑袋,只见一根比屋梁还粗的藤蔓瞬间刺破金光屏障,一举将
      她从锁骨洞穿。

      她确实没说真话,或许这就是她的报应。

      沈辞月认命地闭上眼,屏障已毁,命灯余晖散作点点星光很快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她周身金色的神光也逐渐黯淡下去。

      她还有机会的,百年之后重新来过而已。神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刻,大地再次震动。忽然,贯穿她的藤枝拔地而起,举着她浑身是血的躯壳一下攀升到半空。蛊母紧随其后,撞破层层土石,似是要向这位狼狈的神明发动最后一击。
      破阵了!

      空中,阵顶,一道玄色鬼影赫然而立,神情凛然,手里通体漆黑的宽刀轻轻一撇,便劈开漫山怨气,直迎刺骨寒风,朝她命门斩来。

      利刃划破天幕的口子,将一弯弦月高高还予长夜。

      刀锋一转。霎时间数根藤条发出金属断裂的脆响,随藤枝一起冲出地面的蛊母竟被贺吟朝这记凭空斩下的刀刃,遥远地轻描淡写地劈成了漫天齑粉,转瞬而逝。

      五尸其喑,云消雾散!

      沈辞月堪堪保住小命,被贺吟朝拎住一只胳膊凄凄惨惨地悬在山顶,还不忘虚弱地关心他道:
      “你……的……封印……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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