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杀机》追风的胖子

4、催婚催到阎王殿（下）

　　忍着内心的躁动和可能存在的意外，刘确提前收拾好了回去的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个背包，里面有几件回家可能会用到换洗的衣服。倒是身旁一辆红色的轿车才算是一个大行李。刘确的内心还保留着可能的喜悦，希望父亲、母亲、爷爷、弟弟和其他家人们能够以此多说自己几句好话。
　　因为自己是开车回来的，所以刘确并没有提前给弟弟打电话，而是希望给家里人一个惊喜。车子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行使着，经过了不太繁华的L城中心，走过了家里的那几亩田地。透过车窗，刘确看到自己的弟弟还在田地里干活。他停下车，把车窗摇了下来一点点，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因为弟弟出生时，家里的条件已经得到大的改善，所以弟弟比他高了不少，再加上这几年没少干农活，如今又比自己壮了不少。摇上了车窗，刘确继续往前走。正好纱纱迎面走了过来。此时的纱纱完全是一副乡村姑娘的样子，朴素的外衣和裤子，虽然素雅但是却衬托出了女孩子特有的质朴。刘确很确定迎来走来的女孩子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车子看，并且暗自思考也许这辆车子在未来真能给自己招来一个老婆。等女孩子越走越近，刘确的车停了下来，他的内心还是想听到一句赞美的。可是，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停下来仔细观察车子，而是直接从旁边走了过去。此时的纱纱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地方还能看见一辆轿车，真稀奇。

　　虽然纱纱是轻轻松松地走了过去，可是这在刘确心中却重重的投放了一块石头，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一切的美好都如同刚才的想象烟消云散。车子继续发动了，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和情绪，只希望在捡到父母时还能笑出来。
　　等到真的进了村庄，刘确才真的迎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听说有一辆红色的轿车开进了村，大家都跑到大街上来看热闹。看着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跟在车后面一直走，刘确刻意把车又开慢了一些，直到到了自家门口。刘确很确定在自己下车的一刹那，有村民认出了他。刘确很得意，内心像花儿一样开放，头也昂的特别高。
　　听到街上闹闹哄哄，刘确的爷爷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正好迎上了自己的孙子。爷爷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的孙子和停在门口的轿车，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笑意，扭头又回去了。后面的村民还在议论，刘确已经顾不得这些，赶紧快走了几步跟上爷爷。虽然已经70了，可是爷爷眼睛不花、说话利落，走起路来也是依然是大步流星。“爷爷，这是我给您的寿礼，您不高兴吗？”刘确快步走到了爷爷的前面，挡在爷爷的面前，说出了这句话。爷爷就像刚才在家门口一样再一次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子，摇了摇头绕过了刘确进到了屋里。
　　刘确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咦，二哥，这车怎么停到咱们家门口了？！”虽然没看见人，但是刘确听得出来这是纱纱的声音，紧跟着就看见弟弟和妹妹走了近来。刘浣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大哥特别兴奋，冲过去就搂住了：“大哥，咱们有好几年都没见面了吧。平时不是你不在家，就是我不在家。今天再不看见你，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刘准倒是没有纱纱那么激动，先是把工具放在了工具棚里，才朝哥哥走了过来。刘确看着弟弟走过来的眼神，跟刚才爷爷的眼神十分相像。刘确说：“刚才我看见爷爷了。可是，他好像不太高兴。”“是吧”，刘准可能也不太确定爷爷是否会高兴，“对了，你还没进屋呢吧，哥。”纱纱这也才反映过来，就要拉着刘确往屋里走，却冷不防的被拽了回来。刘准走了几步有种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三个年轻人站在院子里呆在原地。

　　纱纱觉得今天的大哥很奇怪，不知为什么不愿意进屋；爷爷很奇怪，为什么要开着这样一辆招摇的轿车回来，是在炫耀吗？刘确很奇怪，为什么一切都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正当大家都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父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回都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屋呢！赶紧进屋歇着吧。”父亲一边说话一边朝自己的大儿子走了过来，搂着肩膀往屋子走去，还在耳旁嘟囔着：“一会爷爷说什么都不要惹他生气。”刘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停了一下，但是父亲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个反应，才扣住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进了屋，爷爷坐在椅子上，抽着自己的旱烟。刘确不确定该怎么开始这场对话，但又不好什么都不说。刘准和纱纱看着这尴尬的画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纱纱走到了爷爷的旁边，拽了拽爷爷的胳膊，轻轻地问：“爷爷，你怎么不高兴了。大哥是回来给你过寿的呀！”然后就冲着刘确挤眉弄眼，刘确赶紧接着说：“是啊。爷爷。那个门口的车是我刚刚前两天买的，这次开回来是想让您也坐一坐这崭新的轿车，您的孙子长大了，可以好好地孝顺您。”刘准看见哥哥虽然占理却还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赶紧插话道：“爷爷，父亲，你们看我哥都进屋有一阵了，又不是外人，总不能一直这样跟审犯人似的吧。”说着，刘准就拉着哥哥往椅子上坐。爷爷看了刘确一眼，没说话。刘确的父亲看老爷子不发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说：“这一路上也累了吧，给你爷爷过寿不会只开了一辆车回来吧。”刘确看到父亲为自己解围，赶紧跳起来说：“有！有！车里有吃的。我这就去拿。”刚说完，刘确就跑了出去，后面跟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屋外的三个年轻人一边拿东西，一边互相嘀咕着，都是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感觉。正巧兄弟俩的母亲从外面回来，“我还说这是谁家的宝贝放在我们家门口了！原来是自己儿子出息了！”刘确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母亲夸奖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是今天再一次听到还是挺开心的，竟傻傻的笑了起来。但母亲很快一巴掌就排在了刘确的脑袋上，“我的儿媳妇呢！你光弄个车回来，车能给你生孩子呀！”一看到母亲突然又问起女朋友的事情，刘确自然是没了底气，头就一直低着。纱纱赶紧从旁劝道：“婶子，有了车就说明我哥混出名堂了！有了名堂，你还怕没有女孩子找上门来啊！”“就是就是。”刘准赶紧附和到。母亲又往远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车子觉得确实还是挺漂亮的，“明儿带着我跟你爸爸，还有你爷爷出去兜兜风啊。”刘确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这会再听见母亲说这话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就只是点了点头。就这样，三个年轻人跟着这个女人进了屋子。
　　此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爷爷的身影，只有父亲一个人还坐在椅子上，一看到三个人拎着东西进来，赶紧起身就去接。刘确听到母亲问到：“爸嘞？没看见他在外面啊。”父亲回答道：“刚回屋歇着去了。你赶紧去做饭吧，一家人都饿了。”“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婶子，我帮你，我也去。”说着，纱纱跟着婶子就去了厨房，这客厅里就只剩下了爷仨儿。刘确本以为父亲会趁着这个时候给自己好好上一课，没成想只是让弟弟帮他把东西该放哪里放哪去，先回屋歇着，等一会饭好了叫他。
　　刘确和刘准兄弟俩清点着买回来的东西，有的是孝敬爷爷的，有的是给父母的，也自然有的是专门买给弟弟和孩子们的。这里面有刘准没有见过的，刘确就给他挨个讲，活脱脱的就像两个人十几岁时候的样子。等都清点完了，哥俩就准备回屋去，经过院子里的时候，刚好听到爷爷的屋子里传出来说话声，那声音正是父亲和爷爷的对话。

　　“老大，你说说这孩子……带啥回来不好，开辆车回来，那还不是为了方便自己回去，咱们能坐几次啊。挣了钱瞎花，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领回来，你说说他在外面到底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吗？你清楚你的儿子吗？”
　　“爸，您别生气。他妈说了，孩子开车回来是为了带您出去走走，您这么大年纪了，我没本事，没让您坐上车，孩子这不是为了孝敬您嘛。”
　　“孝敬我？那老二娃娃都快能打酱油了，他呢？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好不容易去年过年回来还就呆了一天。”
　　“那还不是有原因的嘛！”
　　“有原因？啥原因！他领不回老婆还成我们的问题了！邻村的王家的丫头怎么不好了，他连见都不见就说不合适。他要真有本事就找个更好的回来，找不回来就是没本事！”
　　……
　　听到这里，刘准猜不着后面可能还会说啥，但是他看到哥哥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哥哥的确是没带媳妇回来，可是这也不是他的错。刘准一直都觉得哥哥只是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婚姻这件事可能被他摆在了后面。哥哥又一向不善言谈，所以每次一说起婚姻这件事，他都像哑巴吃黄莲一样。刘准拽了拽哥哥的手臂，那手臂就随着他的用力晃了两下，身体则一点动静没有。刘准就推了推哥哥的身体，这才发现哥哥的额头上有很多汗珠渗出来，而他要去拽哥哥的时候，那双手如此的冰凉，几乎差点让刘准喊了出来。
　　刘准连拖带拽的终于把哥哥拽回了房间，坐在床上的哥哥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呆呆的望向前方，然后嘟囔了一句什么。刘准没有听清就赶紧凑近了问：“哥，你说啥？”刘确缓缓的说了一句：“原来一切都不会改变，无论我怎么努力。”“哥，你可别这么想，现在咱们家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少不了你的功劳啊。”刘确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苦笑了一下。“哥，你等我去给你倒杯水，你这一路肯定累了。”也没等刘确有什么反应，刘准就跑了出去，准备倒水。但是他越走越还怕，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感觉自己就要失去了哥哥似的。活了这么大，刘准打过架、遇过蛇，但是内心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甚至一边走一边开始大喊“妈！”。

　　这也许就是人的本能吧。人们在过度恐惧的时候总容易喊妈妈。母亲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妈，就赶紧从厨房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纱纱。从厨房出来的母亲看着自己的二儿子满脸是泪，就一边给他抹泪，一边问“怎么了，孩子。”这一问，母亲那颗脆弱的心也就是那么不堪一击，泪珠也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刘浣纱在旁边看着也着急，“哥，你咋了？咋哭了！”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父亲和爷爷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园子中央刘准跪在地上，母亲一边抚摸他的头，一边哽咽的问“怎么了。”刘准就是一个劲的哭，停不下来，就这样持续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妈，爸，我觉得哥哥要走了！”一听到要走，爷爷气就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冲进刘确的房间。刘准一个扑身抱住了爷爷的腿，眼泪全都留在了爷爷的裤脚上。爷爷那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才不管这些，一边使劲往前走、一边骂骂咧咧：“你个龟孙子，你要是走、就别再回来！”父亲和母亲担心孩子，更担心老父亲，又赶紧劝爷爷不要动怒。整个家简直就像一锅粥一样乱的跟浆糊似的。也许是因为爷爷的叫嚷，刘准这个时候倒是安静了下来。站了起来，跟母亲说：“妈。我哥想喝口水，我去给他倒一杯水。”“好，你去吧。”如此乱哄哄，剧情又那么快，母亲也只能如此附和。
　　这边刘准去给哥哥倒了水，那边父母已经把爷爷哄进了屋，就在大家都开始冷静下来的时候，终于被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再次打破了。父亲、母亲和爷爷几乎同时冲进了刘确的房间，看见刘准直直的站在地上，杯子在地上已经摔成了好几片。刘准的手还在颤抖着。母亲第一个冲上去就像方才一样抚摸着刘准的脸，回头才看见大儿子也是静静的躺在床上，两颊的床单已经被泪水浸湿。一声“我的孩儿！”响破了天际，接着便是嚎啕大哭。本来已经回到厨房的纱纱听见有谁在大声的哭泣赶紧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就在走到院子里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再也迈不开脚步，眼泪也是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无常，谁也不知道谁会在哪里停下来，更加遗憾的是有些人直到死亡来临依然有些话没有说，有些事没有做，有些理由还没来得及解释。在帮忙处理大哥的后事过程中，可能是已经超过了请假日期，也可能是大哥生前真的很忙、很重要，所以大哥的电话经常会响起来，然后纱纱就负责跟对方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一切过去，再回到院子里看那辆红色轿车，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那车子的红不正是大哥用心头血染红的吗。他用一腔热血想告诉他的家人，他是多么的爱这个家；可是，他却也是被这个家逼上了绝路。没有什么比心死更可怕的了，在后来刘准回忆哥哥死亡的时候，他说那天他在院子里留下的泪是哥哥的泪，他能感受到哥哥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他知道哥哥有多爱他、有多爱这个家，可是爱有多深，内疚就有多深。他的哥哥早在听到爷爷和爸爸的对话时死掉了，他终于觉得自己真的是毫无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