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杀机》追风的胖子

3、催婚催到阎王殿（上）

　　也许从历史上我们可以清晰地找到计划生育开始的时间，可是我们似乎并不确定催婚什么时候变成了成年人的家常便饭。小到刚成年、大到三四十，不管有没有事业、不管你有没有钱，催婚都快成了剩男剩女的每年春节的经典环节。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你叽叽喳喳的不停，说是关心你的未来，其实可能是找不到更有意思的话题了。

　　离开了A市，刘浣纱回到了自己的老家L城。在这里，她生活了十几年，直到考上大学才离开这里。可是没想到刚在大城市打拼两三年就要回到这个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城镇。纱纱的家还并不在L城，而是距离城镇二十公里外的W村。这二十公里的路虽然已经修成了柏油马路，可是并没有公交车能够到达她的老家。所以，家里让她的二哥——刘准来接她。刘准比纱纱要大上三岁，但是因为靠种田养家的他看上去比纱纱老了十几岁，皮肤又黑又粗糙。可是这又能怪谁呢？谁让自己上学的时候不用功，只能在家种庄稼。别看刘准生活粗糙，学业马虎，可是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虽在家种田，却从没有抱怨过。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攒了不少钱，娶了老婆、盖了房子，还有一双儿女。这一切对于一个出生在像L城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满足了。‘

　　说是纱纱的二哥，但是刘准只是伯伯家排行老二的孩子，纱纱下面只有一个弟弟，现在还在上小学。刘准有个哥哥叫刘确，乍一听大家都以为是双胞胎，父母搞错了顺序呢。其实不然，刘确刚出生的时候是叫做“刘雀”，就因为他出生那天，医院的外面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爷爷说：“你看这屋脊上的麻雀都有的吃，这孩子将来一定衣食无忧！”所以就起名叫做“刘雀”。可是没想到大哥两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走了很多地方都看不好，碰到个算命先生说：“刘雀啊刘雀，你就是看天吃饭的命。老天爷不赏你一口饭，你就得饿死了。”所以，就听了先生的教诲改名叫“刘确”。这个确字在古代写作“確”，代表有石头一样坚固的房子可以住。大哥这才留住了一条命，自此也确实再无大碍。

　　纱纱见到二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一副刚从农田里回来的行头，满身是土，看着一辆三轮车颠颠荡荡的就开了过来。但是看见自己妹子，刘准打心眼里高兴。虽然自己是没有出去打工，没有这么风光，可是他从没看低过自己。纱纱看见二哥也十分开心，便也顾不得身上的尘土就抱住了二哥。

　　“妹子，你咋回来了。这还有半个多月才是中秋节呢，再说你往年中秋节也没回来过啊。不是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吧。”刘浣纱一听二哥这么关照自己，眼泪就在眼眶里开始打转，但是她还是忍住了。纱纱想着自己总不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家人，就说：“前一阵不是老加班嘛，现在结束了，所以老板让我们都休息一下。”“那太好了！”二哥脱口而出，完全没有考虑过这其中是否可能真假，“咱哥过两天也要回来，咱们可以在一起好好聊聊。”

　　刘准比纱纱大三岁，刘确比刘准大两岁。纱纱因为刚毕业一两年，再加上家里人都觉得女孩子不愁嫁，所以没人在意这丫头有没有对象，倒是大家都觉得她一年比一年漂亮了。刘准就不一样。当年以高分考出了这个L城，并且还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大家并不知道刘确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回来。刘准结婚的钱里有一半都是这位大哥出的。所以，乡里乡亲都关心这个大学生，就更不用说家里人了。

　　刘确之所以会在中秋节的时候回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爷爷要过70大寿，家里人猜测这次刘确肯定会带着女朋友回来，因为这可是给老爷子最好的礼物。刘确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学习成绩好，不打架，没有不良嗜好，就是在感情上有点呆。但是，这也跟他的家教不无关系。打一上中学开始，刘确的父母就一直叮嘱、天天叮嘱刘确要好好学习，不要搞什么早恋、不要跟那些成绩差的人混在一起，只有学习才是正事，只要考了好成绩，将来有了出息，什么都会有的。刘确就是在这样的家教中成长起来。也可能是孩子真的听话，也可能是觉得自己作为老大，有义务给弟弟做个榜样，所以刘确在学业方面真的是出类拔萃，整个L城都是排得上名次的。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他的爸妈都是乐开了花。

　　可是上了大学之后，刘确自己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虽然自己依然是学习成绩的佼佼者，可是自己并没有什么朋友，经常只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自习、一个人发呆，就连宿舍里的人都很少跟他说话。在他的意识中，以前在上初中、高中时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大家完全不再把他的学习成绩当回事，学校也没有了排名之类的事情。刘确感受到了孤单，可并不知道该如何来应对。回到家的时候也不敢跟爸妈说大学里的事情，久而久之他就成为了那个远远站在路边看别人生活的人。所幸因为学业优良，刘确还是在毕业时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这就又一次把刘确推到了大家的面前。每年家庭大团圆的时候，大家都轮番的来夸这位公子哥。可是与年少的他不一样，现在他听到的、看到的已经如一场戏一样，他知道他们说的话其实与他无关。

　　为了不让这种失落延续，刘确选择了更为努力的工作来排解心中的苦闷。所以，他很快得到了老板的重视，不断的得到晋升加薪。对于他的年纪，对于他出生的那个城市，刘确已经算是到达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高度。这一次中秋回家，刘确决定买这几年攒下来的前买一辆车开回去，带着爷爷去兜兜风。他还记得小时侯，坐在爷爷自行车的后座上，爷爷一边骑车一边给他讲故事。另外，开着车回去也一定可以给爸妈长脸，因为整个家族里面还有谁家买得起轿车。一切美好的景象都在刘确的心中勾勒着。

　　回到家的刘浣纱显然还没有从两个好友的离开中完全解脱出来，偶尔的发呆也让家人多了几分担心，不时的就问一问。纱纱只是说可能一直忙，现在突然停下来了还不太适应。每次到这样的时候，她就会走到村庄旁的小溪散步，沿着溪水走来走去。她想着，如果是这样一件事发生在L城，那肯定是轰动性的事件，每一条街、每一个人都会记住他们两个的名字，可是发生在A市那样的地方，又有谁会记住这两条生命曾经生活过呢？一想到人竟然会卑微到这种程度，纱纱就不免又叹了一口气。如果两个人还在，未来他们一定都会拥有着各自美好的家庭和生活，说不听他们的子女还有机会成为夫妻呢。想到这里，纱纱也只是苦笑了一下，终究一切都只能是想想了。

　　顺着小溪一直走，就到了自家的农田。小时候，家里人忙农活的时候就告诉孩子们：除了村沿着何走就能到田里，从田里出来逆着河走就能到家。纱纱已经听到了孩子的打闹声此起彼伏，抬眼望去几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们正在打闹，是不亦乐乎。在田地里有些村民正在收秋，她老远就看到了二哥的身影，不够宽大却足够强壮。跌跌撞撞的，刘浣纱走到了二哥的身边。刘准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休息就好好在家休息，这田里的活你又干不了！”“我知道我干不了，”纱纱回答道，“我只是顺着那条河溜达，就走到了这里。”“我说嘛。你怎么会又闲心来这里，敢情是路过啊。”纱纱才不在意二哥这样开玩笑，只是抿着嘴笑了起来。刘准继续说：“你先回去吧，天也热，晚上咱们再聊，你看我今天还想把这块地收完了呢。”刘浣纱使劲的点了点头，便回到了田地的边上看着刘准在地里干活，直到天渐渐黑了下来。刘准也一直直到纱纱就在田边，只是他更清楚自己今天该做什么，还知道即使自己这个时候不理这个妹妹，妹妹也并不会责怪他。也不知道到底几点了，远处传来婶子的声音，原来是姑妈喊二哥回家吃饭了，正好看见纱纱也在，就叫上一起回家吃饭去。不过，纱纱可没敢去，因为姑妈的出现，她才想起来自己的爸妈肯定还在家等着她回去吃饭呢，就赶紧自己回了家，说出了饭再去她家坐着。果然回到家的时候，桌子上摆满了饭菜，爸妈一直在等她。

　　月似弯钩挂天上，刘浣纱和刘准兄妹两个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聊了起来：“二哥，大哥多久没回来了？”“有多半年了，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但是没待两天就走了。”

　　“为啥呀？”刘浣纱很奇怪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而且还是春节怎么就回去了。

　　“还不是这些亲戚天天追着问：‘有女朋友没有啊’、‘啥时候结婚啊’，搁我听了也烦。大哥他以前学习好，出去更要强，哪有时间谈恋爱。而且他哪会谈恋爱啊！妹子，你还记得不？上高中那会，他就跟一个女同学一起走路回家，就被我爸跟我妈一阵批斗。估计打那会啊，咱哥就不敢恋爱了。”

　　“我当然记得了！整的两个人真的有什么事情似的，人家女孩子的父母不是还找上门来讨公道呢吧。大哥挨了好大一顿揍，想想都觉得不值。”

　　“这次哥走了之后，都没怎么再联系过。以前，他每个月都要给我打两三次电话问爸妈的情况，这次一共才打了没两三次。唉，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有时候我真想去城里看看他，可是见了他我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刘浣纱安慰二哥道：“没事，这不是要回来了嘛。到时咱俩好好陪哥玩几天，让他也放松一下。其实，我还挺想念以前你们两老是带着我去摸鱼的事情呢。”

　　嘻嘻哈哈，时间过的就像梭子上的线，转眼都到了后半夜。担心妹子安全，刘准送了纱纱回家。路上纱纱问刘准知不知道大哥到底在城里干啥，刘准也说不好；准确的说是刘确也并没有认真的告诉过他。

　　刘确非常清楚在农村长大的父亲、母亲、爷爷都喜欢热闹的红色，尽管自己觉得有些过于鲜艳，但是他觉得长辈把自己养大不容易，所以选个颜色没什么，再说了在城市里开红色轿车的又不止他一个。从外观到车内的装饰，刘确使劲回忆着自己和爸妈、爷爷一起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力求可以让他们满意。自己长这么大了，他们没少费心，现在为了他的终身大事还一直费心，自己实在觉得要好好的回报他们。米黄色座椅颜色是考虑了母亲有一件最心爱的连衣裙是米黄色的，年轻的时候一到夏天，母亲就一定会穿出来，连续穿了很多年，直到自己考上了大学。在前座后面的兜兜里，刘确各放了老花镜，这是为了方便父亲和爷爷看风景用的。刘确能想象出一家人坐在车里的每一个欢乐的细节。正在想着美事，刘确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自己的弟弟——刘准。刚接起电话的时候，里面吵吵闹闹，有男人的声音、有女人的声音，也有小孩子的声音。这就像弟弟每次打电话来的惯例一样，早就习惯了。刘确摇了摇头无奈地对着话筒喊了起来：“有什么事儿吗？”过了好几秒钟，那边才终于安静下来，传来了弟弟的声音：“哥，没什么事儿，就是妈非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是不是确定国庆节会回来。”“当然了！说好的，还要给爷爷办寿宴呢嘛。你跟妈说，我肯定回去。”刘确非常确定的回答道。“行，我跟妈……”弟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边有个中年女人在说话，那就是兄弟俩的母亲。“喂，喂！确儿，我跟你说啊。这次你说啥也得给我带个女朋友回来，你爷爷这么大年纪了，你必须得尽孝啊。”很明显母亲后面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手机就被刘准抢了回来：”哥，没事儿我先挂了啊。你记得回来就行！到时我去镇上接你。我先挂了。“紧接着就看见手机上出现了挂断的画面。

　　刘确心里非常清楚，要不是自己有这么个弟弟，说不定早被家人给催婚催死了。每次家里说起刘确的婚事的时候，弟弟都会站在自己这边儿。弟弟说过的最让自己动容的一句话就是：“哥，小时候你保护我，现在我来保护你！你放心家里有我，你在外面随便闯荡。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看看，不想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就行。”虽然刘确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小时候怎么疼爱过这个弟弟，可是这个被别人从小到大喊着“没出息”长大的男孩倒更像个男人。相反倒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哥哥竟然越来不越不善言谈。

　　接到弟弟电话的那个夜里，刘确睡不着。不是因为想起了兄弟两的过去，而是思考着母亲说的话。仔细想想，自己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按照L城的生活状况，这个年纪的男人的家里一定至少都有一个娃娃在地上跑了。可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城市里生活，也因为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一直都在忙提升、忙工作，早就忘记了如何谈恋爱这件事。但是这样的现状并不代表刘确真的没有找过女朋友，毕竟刘确除了不太会说话、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但是一表人才的男人也总还是有市场的。所以，在社会上打拼的这几年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只是都是无疾而终，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不会浪漫。所以在经过了几次失败之后，刘确有时候也会想要放弃，既然人人都说是缘分未到，那自己就好好等着这缘分就好了。

　　虽然事情可以这么想，但是一年接一年的催婚大战并不能让他真的放松下来。其实，刘确倒并不是真的担心自己会打一辈子光棍，而且就算打一辈子光棍，刘确也确认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在他的心里，担心的是父母在其他亲戚面前的颜面。古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的父亲是长子，当年为了延续香火很早便娶了老婆，生下了两兄弟；可是也是长子的自己却连个女朋友都还朋友。在弟弟决定结婚乃至刚有小孩子的那几年，大家有段时间倒也没怎么再提起，可是如今弟弟的孩子都已经三岁了，自己就变成了老大难。

　　为了谈论这个问题怎么处理，刘确曾经跟父母坐下来谈了好几次。父亲倒是能理解，也不曾提出过什么要求，说什么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是最好。在乡村重男轻女的情况下，父亲终究还是一家的主心骨，母亲听见父亲这么说也没好再说什么。但是每次刘确一提到要回家，母亲都会叮嘱这件事。人家都说时间长了，话说多了就会不起作用，可是对于刘确来说，母亲的烦躁似乎更容易承受的来，可是父亲的宽容和理解才是刘确最大的压力。

　　在接下来的几天，刘确都过的有点心不在焉。纵然是面对着自己刚买来的新车也是提不起兴趣，虽然他还能幻想出来母亲和爷爷坐在车上开心的样子，但是他也能想到父亲那不可言喻的阴郁眼神。有时候，他真想拿出手机给家里的弟弟拨打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想回去了。可是，手机拿出来放回去、再拿出来再放回去，刘确没有这个决心。毕竟父母把自己养大不容，毕竟爷爷一辈子也只有一个7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