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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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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节课如坐针毡。
她在回座位的一瞬间,看到这位代课老师在她的名字后面,毫不犹豫地标了个“×”。
很好,不及格。
她实在忍不住怀疑跟这位“陆老师”是不是有过什么不解之仇。
好在C大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不论哪门课程,学期内超过3次作业不及格,就会被判定为挂科。所幸,这是第一次。
她大学第一次的不及格,贡献给了美术……选修课。
她决定,今后无论周嘉鱼如何对这位陆老师顶礼膜拜,她也一定尽己所能地绕道而行。
“宋同学,别忘了下周,补交你的作业。”临下课还有五分钟,陆从舟的声音适时在她耳边响起。
宋知意恨不得一口银牙咬碎。
都判她不及格,还让她交画稿!
陆从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念起黄老临行前对他的交代:有一个姓宋的孩子,她的画你可以瞧瞧,我看那模样藏了拙,技巧不够,但胜在灵气,虽不及颜姝的天赋,不过也是不错的。
能让黄老说不错的人……
那副水杉,在他眼中不算惊艳,倒是那笔偏了的颜料,修补的很好:
她在有限的时间里,没有调色覆盖,反而,把那抹色,改画成一只鸟。
小学生的把戏。
但那只绿意盎然中的鸟,却让他看出了自由的味道。
“在我的课上,只要有一次不及格,那学期末我只能判你挂科了……”他手中还拿着那副“未署名”的水杉,”不过,如果下周的作业能够让我满意,我就当你是晚交了一次作业。“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这样算不算,光明正大的——以权谋私?
她懊恼,今天诸事不宜,但……不能跟及格过不去。
垂眸应声道:“是,下周我一定交上。”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他踩着铃声转身转身:“下周的画换个主题,交一幅人物素描。”
人物素描?
那还不如判她挂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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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素描,这两个词无论放在一起还是拆开,她都很不喜欢。
宋家出事后不久,警方在宋淮安身上发现了不明针孔,但尸检报告却没发现特殊成分。宋氏夫妇火化的匆忙,他们无法再从尸体山获取信息,只能从她身上下手。
她作为宋家唯一的幸存者,被警方从谢宅带去做笔录。
他们一再追问她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对那人的眉眼有没有印象云云。
那位犯罪素描师阴沉着脸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一次次的询问她,试图从她的言语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时候,她却很清楚,那天晚上,家里没有来任何陌生人。
但警方却不肯罢休,他们准备了一堆人物素描画,让她辨认。
素白的画纸,铅灰色的人像,在狭小闭塞的房间里,她一张张的看,一张张的否认,但他们还是不信她。
那些画,寂静、晦暗,冷漠,那个房间里的人,携着陌生的微笑,时而心照不宣,让她恐慌且反胃。
自此便对素描画产生了阴影。
她父亲在案发前的那两年里,生意失败,一度萎靡不振,后来又迷上了酗酒。她儿时,父母说不上恩爱,但还算和睦,只是从她13岁起,家里便频繁争吵,她那时常常记得,父亲是怎么醉酒后胡闹,又是怎么在酒醒后跟母亲忏悔发誓。
她曾一度想过:如果这人不在了,她们会不会活得更轻松些。
后来宋安淮真的死了,她却再没有感到轻松过。
那天晚上是谢易白来接她回去的。
她在审讯室门口看他的时候,霎时心中便没那么害怕了。
容谦作为谢氏的律师负责交涉,临出警局的时候,谢易白阴沉着脸开了口:“以后警方如果想从谢家带人走,最好先跟我打声招呼。”
他用了“谢家”,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心里把她当成了谢家的一份子,是不是就代表:他不会把她赶出谢家
身后的警察连声陪笑道是。
跟在他身后走出警局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孤寂的人生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值得。
但却实在没忍住,扶在警局门口,一股脑……吐了。
她自早晨起就被带来这里,审讯室里干涩腐朽,连光线都是昏暗的,她精神紧绷着,感受着胃里的痉挛,却不敢跟警察求助。
直至看到谢易白的那一瞬间,才觉得心里的防备卸了下来。
多可笑,她连警方都不肯相信,却信任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谢易白。
后来她面对谢易白,近乎虔诚。但凡他在谢宅的日子里,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一时也不肯松懈。
她太害怕了,怕被抛弃,怕孤身一人,怕丢了那份温暖,但她偏偏又笨嘴拙舌,说不出好听的话来逗他开心,只好学着他的一举一动,竭力做一个不讨人厌的孩子。
15岁的宋知意啊,真是个笨拙的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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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遇一路开的风驰电掣,终于在赶到竞拍前半小时到达会场。
南城自年前起明确集中挂地,对房企无论是资金还是资质要求都更上一层楼。
当初争议巨大的清源湾地王在谢氏的打磨下,成为南城商墅产品的巅峰之作,无论达官贵族或是明星网红,都趋之若鹜。
而谢易白更是凭借着惊人的敏锐,从私密性、用户体验度以及当时还未被时常认可的“科技住宅”理念出发,从一开始的不被看好再到被市场追捧,前后只花了半年时间。
毫不夸张的说,在南城,任凭哪个项目开盘,都是要拿出来和四年前就已经售罄了的清源湾比上一比的。
这次土拍,谢氏意图入主江北,眼下江北虽然一应配套匮乏,但胜在古运河穿境而过,又有南城最大的古林公园坐镇,加之过江隧道的开发,未来发展可想而知。
主办方给他们安排的作为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也算是给足了谢氏面子。
谢易白不喜张扬,唐遇负责叫价。
当喊道“23.9亿”的时候,场上只剩谢氏一家。
他们对这块地势在必得,更何况以谢氏目前的资金,他们完全有能力吃下这块地。
“25亿!”
谢易白继续翻了翻手中的推介资料,在唐遇询问的眼神下缓缓吐出一句:“加。”
唐遇举牌:“26亿。”
“30亿!”
场内的气氛有些失控,江北的这块地虽然有价值,但按照这么个加价法,明显有了挑衅意味。
这不是来拍地的,这恐怕是来砸场子的!
唐遇回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后排中间坐了个黑衣男子,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毫不避讳地挑衅般地回望他,一手在脖子上的碧绿通透的挂坠上摩挲。
唐遇有段时间对这玩意感兴趣,还特意找人收了几块料子,但他保险柜里的那些珍藏,比起这人的挂坠也只能说是望其项背。
龙章凤姿,冷漠阴骘——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这么几个字。
这样的容貌气度,即使放在谢易白面前也是逊色不了几分的。只是,谢易白自小在谢家的熏陶下自成一派清冷骄矜,而这人,却让人感到沉郁阴暗。
谢易白将手中的文件合起,拿起唐遇放在一旁的牌子又举了一次。
“35亿。”
谢氏要出35亿拿下这块地!
怎么可能!江北的地能有这个价格?
就算有钱,也经不起这么大口气吧。
一直在跟谢氏竞价的是谁?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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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开始骚动。
谢易白回头,向着那人微微颔首,面上微笑不减,但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唐遇心下暗忖:谢易白笑的时候不一定开心,但他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姿态,一定是很!不!高!兴!
以他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谁让他不高兴了,他一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唐遇感到额头冒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仍旧不肯罢休,索性起身举牌:“我出40亿!”
全场哗然——
四十亿!
江北板块现在只能算是亟待开发,40亿,就算是在南城最核心的位置也能轻松拿到一块地了!
且不说回报率有多少,对于房企而言,流动资金的重要性可想而知,40亿一旦出手,后期地块内的开发建设估计都会受到资金链影响。
江北能出40亿的地王,也不知后期能打造出什么样的产品来。
“回了。”谢易白放下号码牌,招呼唐遇起身离开。
路过那人身边的时候,他正在描摹颈子上的吊坠,对谢易白投了个挑衅的笑“谢总,这块地,承让了。”
“不敢,价高者得,谈不上让不让。”谢易白回以笑意。
一旁的唐遇更加紧张:糟糕,谢易白丢了地还能笑的这么灿烂,这比生气还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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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遇上车后一次次欲言又止。
谢易白望向他那模样,开口道:“想问就问。”
“这块地就这么丢了。”
“难不成派人把他敲晕了把地抢过来?谢氏可是守法公民。”谢易白双手交叉。
守法公民……唐公子内心翻了个白眼。
“放心,以谢氏目前的情况,光手头上那几个开发案就够忙活的了,这块地,拿到了是锦上添花,拿不到,也不会影响什么。”谢易白轻拍了拍手上的浮灰。
“那你……”还一个劲的加价,唐遇心中愤愤。
“那人明显是冲着谢氏而不是冲着这块地来的,既然他想赢,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也让他多出点血,反正钱不是从谢氏的账户里出。”更何况……这块地最终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不愧是谢易白,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让他不顺眼的人不舒服。难怪他加价的时候那么从容,合着早就做好了打算。
“这人到底是谁,你这边有没有眉目?”
“傅家。”
傅家?唐遇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整个南城,能被称谢易白称之为“傅家”的,也只有华璟了。
但是华璟一贯瞄准的是娱乐行业,怎么会跑到房地产里分一杯羹?
谢易白把手机递给唐遇,上面某报道的标题上赫然写着:华璟集团新晋掌权人罕见露面,知情人士声称或将布局转型.
那张所谓的“露面”,其实只是一张极模糊的侧脸照,但他脖子上那块品相极罕见的玉还是出卖了他。
“华璟背后不是傅斯年那个病秧子吗?今天这位看起来,可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谢易白似乎想起了什么,上次在公开平台看到傅斯年……好像已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
临近公司楼下的时候,谢易白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跟唐遇打了个招呼:”这个人,以后极有可能是谢氏最大的对手,他今天在我们手上吃了亏,提醒你的人,查一查。”
“明白了。”
“对了,那只麒麟挂坠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唐遇喃喃。
“那是貔貅。”谢易白没好气地想,唐遇跟了他这么久,究竟学到了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