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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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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易白从衣柜把某人从衣柜拎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他在深夜接到了唐遇的电话,情、欲褪去后的声线带了丝性感:“没记错的话,你给她喝的牛奶?”
“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她牛奶过敏……我给你的资料里应该有的,料想你谢大忙人,应该没那个耐心翻到最后一页。”猜想到那人吃瘪的表情,唐遇心里一阵痛快,这算不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易白关了手机。
他素来浅眠,好梦被惊醒,微带了些愠怒。
过敏而已,死不了。
只是,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双小兽般湿漉漉的眼睛,似乎读懂了那一瞬间她眼底的迟疑。
拒绝么?原来如此。
索性睡不着,他推开了尽头那间卧室的门:
月色下,房间内空无一人——
直到,在衣柜处看到了一片衣角。
谢宅是老太爷年轻置办的产业,当年选的就是一个闹中取静,谢氏夫妇去世后,老太爷远赴荷兰休养,谢易白自此也很少回来,因而除了主卧,客房一向空置。
此刻,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还好柜子里没有置办一应衣物,否则,岂不是都被这个脏兮兮的丫头糟蹋了?
她睡得不怎么安稳。
嘴唇干裂,肤色苍白;
睡梦中也不肯踏实,蹙着眉,无助地挠着手臂,留下一道道红痕。
幸亏指甲是钝的,否则,恐怕此刻就不只是红痕这么简单了。
温润的掌心附在她的手臂上,感受到了她肌肤传来微微的灼热感,索性也阻止了她胡乱挠动的手。
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的她,在这番动静下睁开了眼。
眼前的男人,发丝微微凌乱,眼中有愠怒和些许不耐烦。
她是——惹到他生气了么。
“我竟不知道你有睡在衣柜的癖好?”谢易白好整以暇,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她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瑟缩在墙角的时候,她想强迫自己睡下,只是,窗外的月色,拂动的晚风,摇曳的花枝,让她有了风声鹤唳的恐惧和不安。
这间卧室,只有密闭的衣柜能给她微薄的安全感,这样解释,他会信么?
忽略她的沉默,谢易白食指虚点了点:“出来。”
语气平淡地陈述,却又强硬地不容拒绝。
她惺忪的睡眼里带着莫名的信任和机敏,仍是顺从地从衣柜出来,动静之间,挟裹了淡淡的木质香气。
走廊上传来了他通话的声音:
对,牛奶过敏。
只有息斯敏,没有外用药膏。
物理降温?
好……
谢易白再进来的时候,手上除了药品,还多了个冰敷袋。
眼见她将药咽下,他接过她的手,将冰袋熨帖在她挠的发红的手臂上,冰袋湿且凉,触到她灼热的肌肤之上,终于缓解了过敏带来的燥热。
“你应该庆幸,药没有过期。”手上动作未停,他换了个位置,将冰袋又敷在红痕上,凉薄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揶揄的孩子气。
“谢谢——”短暂的睡眠让她恢复了几分精神,她思忖良久,终是沙哑着道出了谢。
这是不是她今晚第二次向他道谢了?
“牛奶是我拿给你的,算起来,我才是始作俑者,你没必要跟我道谢。当然,我也没那个觉悟要跟你致歉。”他伸手,微微扬眉示意她换一只手臂,她默默配合,换了只手伸了过去。
“嗯。”
谢易白似有些气闷,相对这样不愠不火的低眉顺眼,他倒是更希望她能像只不依不饶的小兽,斥责或是质问他,这样,也许能抵消掉他心中的……
歉疚?
算是吧,毕竟那杯牛奶,是他递过去的。
“为什么不拒绝?你过敏。”
她迎向他墨色的眸子,该怎么回答呢?
她一个人在这间房子的时候,内心泛滥了莫大的恐慌,而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刹,带来了一束光——
掌心的割痕很深,她想着,等血液干涸了,结痂了,也就不会再疼了,可他看到了,细细密密,缠住了那道丑陋的伤口;
眼前的男人陌生且危险,她深知他展露的善意绝非毫无目的,可她,甘之如饴。
为什么要拒绝呢?那是我绝望无助的人生里,感受到唯一的温暖和善意。
我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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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鲜血盛开如荼蘼,从她掌心晕开大片,她感觉到怀中人从温暖变得冰冷,再到僵硬……
!
额头冷汗涔涔,她从梦魇的浮沉中惊醒: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
床头有杯水,她仰头饮尽,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划到胃里,方才从那丝凉意里勉强缓过来几分心神。
她刚到谢宅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久而久之,床头放杯水也成了她的习惯。
窗户留了道缝隙,有夜风吹过,带来了丝花的香气。
蔷薇花,又开了呢。
推门出去,赤脚踩在走廊的地毯上,微醺的灯光透过缝隙透露出来。
他还在,忙。
站在门外,抬手欲敲门,却发现,似乎没有找到适合开口的借口。
坐在电脑前的谢易白看到门缝外的那一道影——
敛了敛眸:她向来有分寸,断不会敲门进来。
自他回谢宅以来,这样的情景发生过很多次,大多数,都是她在门外安静的等待,然后离开。
——思绪被打断,门缝下的身影缓缓离去,他收回目光,望向手中繁杂的报表,忽地平添了几分倦意。
她的方寸感,估计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欣赏的地方了。
突然想起来,刚带她回谢宅的时候还不是这副模样。
那时的宋知意,说是只小野猫也不为过,见到谁都是副戒备模样,除了谢易白,不肯让任何人靠近。
但凡有他在的地方,她便会一声不吭,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他喝水,她也喝;他吃饭,她亦然……
他是独子,自小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懂怎么对待一个半大孩子,时而被她缠的烦了,便回自己的京杭湾去住,将她晾在谢宅,着人看护。
他不是没想过把她送去旗下的福利机构。
只是那时谢氏交到他手里时间尚短,虽解了一时外患,内忧尚未完全平息,外界传言仍是断断续续。他索性留了她下来堵住悠悠众口,又借故成立了慈善机构,彰显谢氏仁心。
随随便便养个孩子,就能获益良多,这笔买卖,他稳赚不赔。
再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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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遇奉命来接谢易白的时候,正见着宋知意背着速写本出门。
她在谢易白的安排下一路读到大学,其实以她当年的成绩,燕京的那些高校也是能任她挑选的,但那时她却独排众议,选择了南城的百年名校C大。
至于那个众议的“众”,其实是他自己。
谢易白对她一向属于放养状态,只要不惹麻烦,其余的毫不关心。只是相对于谢易白,他却更惜才,总觉得她那成绩,留在C大,略微还是委屈了些。
“你们学规划的,还得跟美术打交道?”他主动打招呼。
只见那丫头素颜朝天,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还往一侧略躲了躲,礼貌性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
唐遇怎么觉得,她刚刚侧身的那个姿势,像极了在躲瘟神。
他自认自己虽然长得不及谢易白那厮惊为天人,但也不至于惨绝人寰到让她绕道而行的地步。
目送她出门的陈姨站在门内笑了起来,陈姨祖籍姑苏,说起话来夹杂着几分吴侬软语:“遇少爷怎么忘了,知意大学辅修了美术。当时还是你说知意的手适合拿画笔,你看看,是不是把自己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只是——她宋知意也不像是仅凭他几句话就去学一门课的人。
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一开始,宋知意是没有这么“躲着”他的。
他第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宋淮安夫妇的案发现场,她跟双亲的尸体在一起待了三天,亲眼看着她发疯般的用刀片划伤了好几个人,差点,也包括他。
那时他就在想,这小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能发这么大疯。
再后来就是在宋家夫妻的葬礼上,他奉某个资本家之命送她去葬礼现场,而她全程红着眼,盯着尸体被火化、下葬。
他以为她会哭,但却没有。
葬礼结束后,他翻遍了整个墓园都没看见她,调了监控才发现她在女盥洗室待了很久。
那时关于谢氏的传言还未结束,万一她在葬礼上出了什么事,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他甚至顾不得男女有别,也没请个女工作人员帮忙进去一探究竟,就横冲直撞了进去。
最终在最里面的格子间找到她。
格子间的门从里面栓起,隔着那道门,他终是听到了那道隐忍的哭声……
他在门外定了许久,听这哭声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宋知意,开门。”他敲了敲门。
里面除了哭声仍旧毫无反应。
算下来,她这几天除了流食也没进过什么,再这么哭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直接把晕倒在厕所里的她拎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直接踹门,怕刹不住力气,到时候伤到她。索性,左手握住门把手,右手手掌贴在门上,手肘使力,顶开了那道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般景象:
她蹲靠在墙角,咬紧自己左手,被她咬住的地方已经红肿发紫,隐隐还有破皮流血的趋势,衬衫上晕开了一片泪渍,细碎的哭声还是传了出来……
他无暇其它,直接伸手要把她从里面拉出来。
却遭到了反抗——她在掰他的手。
只是十五岁的孩子力气怎么能跟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比肩,她很快败下阵来。
手没掰动,反而手腕上还多了道青紫痕迹。
结果她呢,硬的不行来更硬的:动手不成,直接就着他的手腕奋力咬了一口!
嘶!那一口她是真的下了大力气。
这丫头,属狗的!
于是乎,第一次见面,宋知意险些让他挂彩,而这第二次,直接给他送了道牙印……
至于宋知意为什么躲着他,估计还是因为那次:
那阵子他在C大结实了个女大学生欲换换口味。
那天傍晚他掐着个女大学生在C大的“情人湖”边吻得尽兴,却听到了一堆书本哗哗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正恼是谁那么不解风情,抬头见却看见她一脸惊愕的望向自己,彼时的她,小脸比怀中的佳人还红上几分,虽然在佯装镇定,但眼神中的紧张跟嫌弃还是出卖了她。
说不尴尬是假的。
C大在国内好赖也算Top级,在校学生也不下上万人,他实在没想到在学校亲个女学生都能这么不偏不倚的被宋知意撞上。
这丫头15岁上下就被他送往谢宅,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半个妹妹,他实在没想到剧情会这么狗血。
“哎,我说……”还没等他开口,这丫头竟然红着脸转身跑了。
要不是碍着还有人在场,估计怎么着也能给他留下“下流”俩字儿。
佳人见宋知意走了,搂着他的脖子还想来个“深入交流”,他却失了兴致,从口袋里掏出张副卡递了出去:“自己去挑个东西。”
“遇——”女学生还想挽留点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
“再多嘴,礼物可就没了。”
女大学生咬牙切齿的跺了跺脚,最终愤愤地走了。
他亦施施然往校外走去,半路似乎想到了什么,去而复返,把刚刚掉落在地的几本书,捡起来夹在腋下。
自此,曾经因为个牙印,每次看到唐遇既抱歉又乖巧的宋知意,眼看到他就恨不得绕出个三米远。
还真是。
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