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了红尘嘈杂》落落草扣

6、第 6 章

　　积雪太厚，路难走，约摸半个时辰的样子，于冬拾才挑着两个多半桶水往回走，走出水泉的弯道时，他只看见村落的方向火光冲天，他呆愣在原地，水桶连同水担从他肩头滑落，砸在雪地里。于冬拾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他向村里狂奔…
　　他从雪地里跌倒，再爬起…他定在原处，眼睛死盯着前方，眼泪如泉涌…散散落落的房屋全都陷在火海中，刚下过大雪，房屋怎么可能会无端起火？而且还家家户户都着火了，太奇怪了，于冬拾顾不得多想，撒腿向前跑去。跑到村落正中间时，他傻眼愣在了原地，多少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白毛妖怪，再一次竟出现在了眼前，白毛怪一脸白毛，头上长了圆耳朵，扛着一把比身体还长的大斧子，坐在房顶上狂笑，一群妖怪举着刀疯狂的杀人，男女老少拼命地逃，却终究没有一个躲过那些夺命的刀，百十来号人如同牲口般被妖怪们赶来赶去，它们逮到人就砍，无论哭闹下跪求饶通通都无用，那一片地血流成河，血融化了雪，人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包括于春生和风常夏…于冬拾亲眼看着爹娘惨遭毒手，他疯狂地冲过去，喊着:“爹，娘，不…”于冬拾扑倒在于春生夫妇面前，趴在他们身上哭喊:“爹，娘…”可惜，风常夏只说了一个“七…”，就撒手人寰了。他再也听不见爹娘的声音了！一只妖怪龇牙咧嘴的笑着:“大王，居然还有活口，嘿嘿！”他掐着于冬拾的脖子，把于冬拾举在空中，“妖怪，你放开我哥哥！”于双七冲了过来，他撞在妖怪身上，妖怪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他看着扑过来的小人，恼怒道:“不自量力，”他丢开刀，伸出另一只手将于双七也掐着脖子举在半空。两个少年的脸色渐渐铁青。这时跑来一个小妖，对房顶的白毛怪说道:“报告大王，并没有找到神之血！”白毛怪跳下来说道:“再去找！方圆百里就只剩这么一个村落，这么个破地方居然还有上神的结界，还真是让我废了些功夫！神之血如果不在这，那在这里也定是藏着其他宝贝！”“是，”小妖跑开了，白毛怪若有所思，十几年前，他奉命追杀宓妃，因她身藏天神之血。神之血是唯一可以打开封印主子的阵法的东西，他主子许诺他，若他助他脱困，他便助他修炼成仙。他发誓定要脱掉这一身白毛，飞跃于九天之上。他逼迫宓妃交出神之血。宓妃为护一个小娃娃陨落在洛河，宓妃的侍女却趁乱带走了宓妃身边的小娃，他一路追杀，不知那小侍女用了什么办法，他从洛水一直追至曜星河畔，最终却也只杀掉了那个侍女，自己也身受重伤。等他调息好后，小娃娃却从曜星河畔消失，连带着神之血也没了踪影。他也被主子责罚。白毛怪回神，他对掐着于家兄弟的妖怪说:“等等！…”妖怪急忙松手，于冬拾和于双七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喘气，恐怕白毛怪再晚说一会，两人命就没了！白毛怪走过来看着两人慢悠悠地说道:“十年前，我追神之血，最后我受了伤，有个小娃娃落进了曜星河后，神之血便再也没了踪迹，算来那个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吧？”小妖:“大王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可能有一个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娃？神之血可能在他身上？”于冬拾把于双七抱在怀里，他死死盯着白毛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白毛怪打量着两人，淡淡地说:“说吧，乖乖交出神之血，我饶你们不死，”“交出来？交出来你也不一定有命拿吧？”风册拄着个拐棍稳健的走了过来，挡在于家兄弟面前！与其说是他拄着拐棍，倒不如说是扶着，他鄙夷道:“神物就是神物，又岂容你们这群妖物染指？”白毛怪摆手:“哪里来的糟老头子，不知死活！那你们就送他一程！”小妖们围向风册，风册淡然道:“生死并无意义，当年你们的首领纵有那般毁天灭地的修为又如何？逐鹿一战，还不是落得个身死魂消散？你们侥幸存活，却还是不知感恩！滥杀无辜！”白毛怪:“如若不是炎帝借神木之力又拼尽本元，我们怎会败？”风册:“尔等侥幸存活本当以此为戒，潜心修行。而今尽枉顾人命，再造杀孽。真是死有余辜！”白毛怪诧异道:“臭老头，你知道我是九黎一族？你是何人？”风册:“不认识我没关系，认识这个就行了！”说完，风册将手中的拐杖抛向半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拐杖横在半空，慢慢裂开。“神木…你是炎帝的后人！？”白毛怪惊道！众妖似乎对“神木”二字格外害怕，他们慢慢后退，退到白毛怪身后！白毛怪横起大斧，挡于身前，做出随时应战的准备！风册并不理他，他集中注意力继续默念着，可是神木除了一开始有了一丝金光之后便再无动静。白毛怪撇撇嘴，笑道:“也不过如此，老头，是你年纪大了召唤不出逆？还是，这不是你的东西？不会用的话，我告诉你啊！”风册依旧在念咒。“这神木只有真正的神族后裔才能打开，你是个什么东西？”白毛怪像是料定了他打不开一样讽刺道！见他这么说，风册见唬不住，索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坦然道:“不错，你果然还是有些见识！”白毛怪:“难怪会有结界，原来，还真是藏着宝贝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我拿不到神之血没关系，拿到神木也是行的！怎么样？老头？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杀了你们自己拿！”风册:“你大可以试试！”白毛怪:“上！”妖怪们再次一拥而上，风册带着两个孩子慢慢后退，他低声说道:“双七，把手伸出来！”于双七已经吓坏了，他全身瑟瑟发抖，战战兢兢。于冬拾一边搂着于双七的肩膀，一边抖着手抓起于双七的手往前递了递。风册并起二指轻轻一划，于双七的手臂被划破，风册指尖挑起一滴血小声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冬拾，带着双七去鬼祠！快！走！”于冬拾拉起浑身发抖的于双七，转身就跑！有妖怪想去追，风册将于双七手臂上取下来的血划进神木，喊了一句:“逆转乾坤！”神木外壳脱落，犹如利剑出鞘，金光一闪，扫平一大片，风册嘀咕了一句:“赌对了！”白毛怪也很惊讶:“还真是深藏不露啊！炎帝一脉竟然藏于这深山中，外界还以为，这一脉无人了呢！”风册虽然看出这妖怪是九黎之后，却也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厉害，单看他手中大斧便不是俗物，恐怕不好对付！他诈唬道:“如果你现在滚出去的话还来得及！”白毛怪:“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不但要神木，还要那个孩子！”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很快，风册就落了下风，他没想到妖怪手上的斧子也是神器！百十个回合，风册已经挂了彩，眼看撑不了多久，风册暗想:“不行，只能再赌一次了！”他拼出八成力道向妖怪挥出一剑后，转身也向鬼祠飞去！白毛怪未伤分毫，穷追不舍！鬼祠里，于家兄弟在神像前瑟瑟发抖，于冬拾紧紧抱着于双七，不停的拍着他！风册破门而入，二人惊的一下站了起来，风册脚步虚浮！显然受了重伤！三人在门口望着追来的白毛怪，于冬拾紧张的说:“风爷爷…”风册手紧握着剑，强做镇定地说:“没事，别怕！”眼看妖怪追至，于冬拾知道今日恐怕是难逃一劫了，他心一横，挣脱于双七，把他推给风册，冲了出去？风册大惊，喊道:“回来，冬拾！”他显然没有料到，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拦，于冬拾已经冲到了妖怪面前，风册只好死死的按住于双七，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一个！于双七大声哭喊:“放开，你放开我，救救我哥哥！拾哥…”风册紧紧拉住他，说道:“你不能出去！冬拾快回来！”少年立于庙前，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了！于冬拾可能是怕到极致也就不怕了！白毛怪没料到这小子敢独自冲过来，他停下脚步，抖着一只脚问道:“是打算乖乖交出来？这才对嘛！”于冬拾咬牙切齿的回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交什么出来！？！”白毛怪一把抓起于双七的衣领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交出来，我就送你去见你爹娘！”于冬拾突然冲过去，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一拳打向白毛怪，虽然犹如隔靴挠痒。白毛怪依然火冒三丈，这小兔崽子居然偷袭他！白毛怪一脚将于冬拾踢飞，于冬拾撞在远处的树上，然后跌落在地上，吐了大大一口血。于双七双手双脚在空中不断摆动，他哭着大声喊:“拾哥，拾哥…祖爷爷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哥哥！…呜呜…”于冬拾想爬起来，可是他只觉全身无力，好像骨头都碎掉了一样，最后，他终是扛不住侧头晕了过去！白玉坠子从他脖子上滑出，白毛怪眼睛一亮，惊喜道:“神之血！”白毛怪惊喜的飞了过去，伸手向于冬拾脖子上的坠子摸去。可他还没碰到坠子，只听“砰”一声，金光再现，风册手持神木，挡在了于冬拾身前，白毛怪不察，被弹出数十丈远！他反手一斧，风册急忙持神木迎了上去，他没有接住这一招，神木折断，金光消散，上古神物就这么没了！白毛怪看着碎如朽木的残屑，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了，…”风册趁妖怪愣神之际，将于冬拾带进了鬼祠！妖怪大怒，蜂拥而上。于双七摇着晕过去的于冬拾，哭得喘不过气！风册挡在两个孩子身前，神兵已折，他只能静观其变！…就在群妖一窝蜂地靠近鬼祠时，发生了变故！妖怪被无形的结界震飞，凄惨的飞了出去！白毛怪又吃一惊，这里的结界可比村里那个强过百倍！他凝神聚气飞上半空，挥出一斧！“砰！！”一声，似有东西相撞，血红色的光雾从结界四周一圈圈散开，小妖们碰之既倒，化作飞灰，白毛怪见情况不妙，捂着胸口逃走了。小妖们逃跑不及，瞬间尽数被化成飞灰，烟消云散。妖怪死的死，逃的逃，片刻便全没了踪影！庙里，风册一下倒在了地上，于双七一脸茫然，他又爬到风册身边，哭着喊道:“祖爷爷…”风册虚弱的扬起手，擦了擦于双七的眼泪，断断续续的说:“村里的结界已经破了！快走…七七，快走！妖怪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带着你哥哥，逃…逃出去！但是，你哥哥的玉坠，不能带走！记住，把玉坠留在这里，留在鬼祠！这里的结界能隐藏神之血…”话没说完，人就去了！他在于双七面前，化成了一缕烟，散了！于双七依旧哭着，他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他面前，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他怎么不害怕？但是，他也不敢久留，他不懂什么是结界，不知道妖怪会不会再回来！他记住了风册说的话，赶紧离开这！可是他又能去哪里？除了这个村落，他只知道扶风城这个名字！于双七试探着摸了摸白色的坠子，玉坠上有了裂痕，玉坠里那一缕红色似是在流动！他迅速解下于冬拾的坠子，握在手里！然后他将坠子埋进神台上的香灰里！于双七擦了把眼泪，跪下磕头说道:“灵潼大人，请给我枉死的亲人们一个无忧无虑的来生，也请护佑我带哥哥顺利逃走！”年仅十岁的他，第一次做了大人。磕完头他又跑回于冬拾身边，他费劲的背起于冬拾，离开鬼祠。村落火依然烧着，房屋一片焦黑，于双七在血水中爬着，他晃着爹娘，哭着喊着，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了数万座大山。可是倒在血泊中的人们再也醒不过来了，于双七眼泪都哭干了，他知道事已成定局，就算是哭死，爹娘也不会回来了，但是那只白毛怪有可能会再回来。风爷爷死了，没人再护着他和哥哥了！于双七擦了把眼泪，爬到于冬拾身边，摇着他叫道:“拾哥，你醒醒！”叫了半天，于冬拾依旧毫无反应。看着满地的死人，他忍住眼泪跪下叩头，九头十三揖，他在血水中跪的笔直，沙哑的声音异常坚定:“爹，娘，各位长辈们，七七无用，不敢谈报仇之说，九泉之下请你们莫要责怪！你们枉死妖怪之手，希望灵潼大人能给我们做主，也能给你们一个衣食无忧的来生！七七不孝，不能送你们入土为安了，若有来生，必报今生养育之恩！”于双七重重的磕完最后一个头，站起身，额头上的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于双七背起于冬拾，将他放在村口的歪脖子树底下，转身又跑回去。随后点了一把火，他想烧干净了这一切，火苗迎风长，火势越烧越大，小小的身影站在一边看着，随即，他甩起袖子，擦掉了眼泪和血，心怀着悲痛与不甘，倔强的身影费劲的背起于冬拾，拄着个棍子，往山下走去，雪中行路难，小小少年在雪中不断跌倒再爬起，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消失在雪中，他也没敢再回头看一眼亲人…
　　世事无常，灾祸难料，谁也没想到，这远在世外的荒山小村落会突遭横祸，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葬在了那年冬日的大雪中，如若不是于家兄弟逃出生天，可能谁也不会知道这么个地方，曾经有过这么个不染尘埃的村落，人们恬静而活，不争不抢，可最终，却没有逃过那灭顶之灾，不知是天道无常？还是命中注定？于双七不知道，他点的那一场大火足足烧到了天黑，差点烧掉了后山的鬼祠！所有一切全都付之一炬，只余下那些残垣断壁和那座小小的鬼祠，在风雪中萧条而立！证明着这里曾有人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