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了红尘嘈杂》落落草扣

4、第 4 章

　　于春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尽然连三天都没下雨，麦子足足晒了三个日头，干的嘎嘣脆了，那日下午，全家忙活着将麦子装了仓。就连平时不动的于双七都帮着哥哥一起装粮食了，今年收成不算太好，先前的连天雨糟蹋了不少庄稼。幸好从收麦子那天开始没有下雨，这才装得如此顺利。风常夏打扫着院里的麦薏，于春生重新将麦秆整理好，搭成草垛。于冬拾和于双七在院外洗澡，于冬拾很细心，他将用火烧过的皂荚敲碎泡在盆里，找来一块布过滤了碎渣，这样才能既洗的干净，又不会搓伤皮肤。于双七拿着布对他说:“拾哥，等到秋凉，我们再去后山的皂荚树下捡皂荚！”于冬拾端着木盆，边倒水边说:“好，到时候再给你摘柿子！”于双七高兴的点头:“嗯！拾哥真好！以后拾哥要是不在七七身边，七七指定要饿死！”于冬拾:“傻不傻？哥哥肯定一直和七七在一起，一辈子！”于双七有些委屈的说:“可他们都说，哥哥长大了会离开家，去找自己的爹娘！”说到后半句，于双七话音里带了些许可怜巴巴的委屈味儿！定是有人又逗弄他了！于冬拾放下空木盆，接过于双七手上的布，抖掉布上的皂荚碎渣，对于双七说:“不会，七七在哪，哥哥就在哪！哥哥保证！”于双七这才高兴了些，他猛地点头道:“嗯！我就知道他们瞎说，他们嫉妒我有个好哥哥！”于冬拾笑笑，不置可否！他用干净的布帮于双七洗头发，擦背，早已经被伺候习惯了的于双七举着手，圈着眼睛看飞鸟成群飞过枝头。院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常夏突然想起草垫子该换了，便对春生说:“孩儿他爹，冬拾哥俩床底下的草垫今年该换了吧？”春生:“嗯！去年赶上下雨，淋了雨水的草不好用，没给换，今年虽说收之前的时候也下了雨，不过这几天也晒得差不多了，换吧！我挑几捆明日再晒晒，等过了夏，就撤了藤条来编！”常夏:“嗯！”春生:“那咱的还换吗？”常夏:“你看情况吧，咱那个换不换都成。把他两换下来的旧的晒晒，咱两接着用也成！”春生:“要不我多挑些，凑着一块换吧！万一明年又下雨，就没得换了，你腿不好，冬日别冻着！”常夏收起扫把，过去将他挑选好的麦秆捆起来，说道:“也好。就是你得辛苦些！”春生:“嘿嘿，那辛苦什么，两日功夫就编的差不多了。！”此刻，于双七不在他们旁边，不然又该少年老成的说:爹总是能把娘哄得很开心，瞧！娘笑的跟朵花儿一样。唉，到底是儿子没有相公亲啊！这句话几乎是于双七的口头禅，哪日都得拿出来说个三五遍。夜色沉似深谷，月色如瀑，天上星星在眨眼，有两只萤火虫从窗户飞进了屋里，飞入了于双七的梦乡，于冬拾像个老父亲般坐在床边摇着棕蒲扇，一只手还轻轻拍着于双七的背，一下又一下，跟着嘴里童谣的节奏:“
　　东山月上梢头，
　　清泉水悠悠，
　　星星掉在水里头，
　　我伸手，
　　想捞一颗星带走。
　　哦…哦…哦…！
　　西山月下梢头，
　　水依旧悠悠，
　　星星还在水里头，
　　我伸手，
　　捞不着星心犯忧。
　　哦…哦…哦！
　　明晚星月依旧，
　　泉水亦悠悠，
　　我蹲在水边守候，
　　再伸手，
　　星星可否跟我走？
　　哦…哦…哦！
　　如若星星在手，
　　便知我忧愁，
　　我将星星放心口，
　　娘亲啊，
　　是否如明月温柔？
　　哦…哦…哦…！”
　　扇子掉在床底下，于冬拾手搭着于双七的腰，兄弟俩面对面蜷缩在月光底下，两只萤火虫听见了哥俩甜甜的梦！希望夜风温柔一些，星星和月亮都温柔一些，萤火虫也温柔一些，不要惊了两人梦。
　　天总无情，不随人愿。半夜时分，一道闪电划过天边，雷声如鼓，惊得星星和月亮都躲进了乌云之中，萤火虫也扑棱着翅膀逃去了不知何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狂风吹的窗扇撞在土墙上咣当直响。于冬拾被惊醒，他一跟头爬起来，从于双七身上跨过去，关紧了窗户。于双七这个瞌睡宝似乎也被吓到了，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醒过来，于冬拾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侧着躺下，拿起上衣盖在了于双七的耳朵上，省的他被雷声惊扰。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于双七的背，于双七这才舒展了眉头，继续沉睡。于冬拾正准备睡觉，屋外传来了于春生的声音，“雨这么大，我先去，你天亮再去吧！”常夏:“不行啊，春燕和秋雁肯定难过的不行，我得去看看！春生:“那两孩子怎么办？醒来不见我们该害怕了！”于冬拾打开房门，站在门口问:“爹，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春生:“你六奶奶不在了，我们要…”常夏:“你别跟孩子说，吓着他！”于冬拾:“没事，娘。我不怕，我看着七七，你还是和爹一起去吧！两个姑母需要人陪着！而且一大堆事儿要爹帮忙做的。”常夏:“拾儿你可以吗？怕不怕？”于冬拾:“娘，我不怕。”春生:“那好，你看着弟弟，明儿个早上雨停了，带弟弟来给六奶奶磕头，”于冬拾:“我知道了，爹，雨大的很，你和娘路上小心些！”于冬拾看着二人披着蓑衣消失在雷雨中，莫名伤感，他叹了口气，关好了门窗，继续回去睡觉。
　　次日一大早，于冬拾叫醒了于双七，“七七，起床了。”于双七眯着眼不想起:“拾哥，再让我睡会儿，”于冬拾:“六奶奶去世了，爹娘昨晚就去姑母家了，我们得去磕头！”于双七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他结巴着说:“去世…去世了？”于冬拾拿过来衣服给他穿上，说道:“嗯！六奶奶不在了！”弟兄二人穿戴整齐，洗了把脸，就往于春燕家走去。昨夜的大暴雨让坑坑洼洼的土路，变成了泥坑，于冬拾试了试，路面很滑，他干脆蹲下来，背起于双七朝村东头走去。村落虽不大，但是各家都住的比较零散，毕竟在半山坡上，能找一片盖房子的平地也不是非常容易的事，还要讲究风水！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儿，东边几乎，中间几户，于春生住在西头，离得算比较远了些！北上坡的地方稍稍平坦些，住了十几户，南头还有个七八户！这样的村落有个特点，平时看着淅淅沥沥没几个人，但是遇到红白事的时候，人都聚在一家，那看起来可就多了，闹闹哄哄的样子总是有了那么一丝俗世的味道！于春生老远就看见自己家老大背着老幺过来，他扶额摇头叹气:“唉！就是这么宠坏的！”于双七还不自知的挥手喊道:“爹…”。等到了于春燕家，于冬拾和于双七老老实实跟在于春生后面磕头祭拜老人，村落里老人去世，规矩一般都是九头十三揖，不过他们还小，不懂这些，就是跟在爹爹后面，有模有样的学着！磕完头，于双七就跑去厨房找他娘亲了，按照惯例，风常夏肯定是在灶屋里安顿吃的！这种就算得上有规模的流水席面了，平时是吃不到，大人们的悲伤，小孩子不懂！他们只知道有好吃就对了！果然，于双七在灶屋里找到了忙碌的风常夏，他跑到她身后喊道:“娘！”常夏:“嗯，七七，给六奶奶磕头了吗？”于双七:“嗯，磕了！”“哟，七七来啦！来，到晴姨娘这来，姨娘给你拿果子吃！”于双七等的就是这话，他开心的跑过去。甜甜的叫道:“晴姨！”“唉！真乖。来，拿着！”风晴抓了一大把糠面做的果子塞到了于双七手上。风常夏:“阿姐。别惯着他，惯坏了！”“没事，一点吃的，他刚起来还没吃饭呢！七七，你哥哥呢？”风晴问于双七！于双七边吃边说:“娘，晴姨，刚才我光顾着跑来找娘了，那我去找拾哥啦！”“去吧，别跑远了，一会儿吃晌午饭啊！”风常夏说道！于双七已经跑远了！他揣着果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时不时跟长辈打个招呼，大家都夸他乖巧！于双七拿着果子在柴火堆里找到了于冬拾，懂事的人到哪儿都是找活干。冬拾正帮着大人收拾柴火。于双七撅着嘴，不高兴的抓着于冬拾的手，指了指远处的一颗杨树说道:“拾哥，我们去那边，”于冬拾:“七七自己去玩好不好，我想帮点忙，”于双七撇撇嘴摇摇头:“不好，这么多人呢，拾哥，走啦！”于冬拾只好放下柴火。跟着于双七一起过去。于双七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果子，拿给他，两人倚着树蹲下，边吃边聊着些不知什么，偶尔也会有小伙伴凑过去，远处只能看见，孩童三五个，比比划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忙忙碌碌的身影，从日出到日落。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年轻的姑娘们忙着端茶递水，女人们忙着伙食，男人忙着劈柴，烧火，挑水。还要负责打墓，就是挖坟，讲究的就是一个入土为安！于家的总管，风家的先生，风家的厨娘，于家的司灵，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晒了半天太阳，日落时分，地面已经开始干了。天黑之前，于冬拾又领着两个孩子祭拜了老人，然后就打发他们回家去睡觉，明日再来。这里乱糟糟的，谁也顾不上照看孩子！于冬拾牵着于双七回去的路上，于双七问道:“拾哥，为什么人去世了要在屋里放三天呢？”于冬拾:“也不是非要三天，只是先生要选个好日子才能下葬！这样对去世的人和活着的人都好！”于双七:“真的有冥间吗？九重渊是不是很深？”于冬拾:“嗯！我听老人们说，一天不吃阳间饭，两天便到鬼门关！”于双七:“然后呢？”于冬拾:“走过黄泉路，在望乡台再看一眼这人间，到了奈何桥喝过忘川水，然后就到冥界了！”于双七:“就能看见灵潼大人了吗？”于冬拾:“不知道，不过灵潼大人应该很忙吧，他应该不会每个鬼魂都见吧？”于双七:“拾哥，喝了忘川水就会忘记今生的一切吗？”于冬拾:“喝过了还不会，等跳入轮回井就会忘了！”“哥哥怎么知道？”于双七继续聒噪，于冬拾不厌其烦的解释:“听老人们说的.”两个人不知不觉就到家了，和平日无二样，于冬拾带着弟弟洗澡，唱童谣哄弟弟睡觉！
　　人一生短短数十载，来去匆匆，两手空空！无论生前如何，人活一口气，死后总归尘。于家六奶奶的离世只是如一段小小插曲般，于双七甚至都没用多久就忘记了！葬了老人，先生又安排了于家后人祭了鬼祠，为的是希望灵潼大人给老人寻个好去处，来生不受苦！村落向来都是如此，似一种无形的规矩，大家都恪守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