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了红尘嘈杂》落落草扣

3、第 3 章

　　过了些日子，晴空万里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暴雨总是说来就来。还带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想起去年听说过外界水灾的事，于春生盘算着决不能再等了。凑着一个阴天，他赶紧请来了七八个村里的人帮忙收麦子。庄稼成熟的甚好，麦地里一片金色的麦浪。大人们顶着藏在乌云层里，看不见却又玩命发热的太阳，在地里忙活着。于冬拾像个小大人一样跟着干活，他有模有样举着镰刀搂着麦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了。割满一捆，他拧起一把麦穗利落的将麦子捆好，立起来。“拾哥…”于冬拾一抬头便看见于双七从远处飞奔过来，他赶紧放下镰刀，挥挥手对他说:“七七慢点，当心麦茬戳着腿了！”于双七提着个小竹篮跑过来，于冬拾赶紧接住篮子，扶住了气喘吁吁的于双七，翻过袖子，用干净的那面帮于双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于双七拉着于冬拾的衣服，两人放倒一个麦捆坐在上面。于双七看着于冬拾的有些发红的脸，心疼的嘟囔着:“娘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于冬拾笑摘下头上野草编的草帽，戴在于双七头上，笑笑说:“哥哥不累，眼看着大暴雨又要来了，早点收完了放心！要是泡坏了就可惜了了，能干一点是一点吧。”于双七用手给于冬拾擦擦汗，然后他又想起来了什么，把地上的竹篮拿起来，扒开上面盖的树叶，白花花的野山漂儿，足足有半篮子。于双七抓起一把，喂给于冬拾，高兴的问:“拾哥，甜不甜？”于冬拾:“可甜了，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家待着，又一个人跑到后山去了？”于双七捡起两颗放进自己嘴里，然后说道:“那你们都不让我跟，娘忙着做饭，我又帮不上忙，我就跑后山去摘漂儿了！”于冬拾皱皱眉说道:“我不是说过嘛，你自己不要去后山，忙完我带你去！”于双七不在意的说:“我还去鬼祠了呢！”于冬拾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于双七像是特别喜欢悬崖下那座鬼祠，旁的小孩打死都不敢去的地方，他是三天两头的往那跑！于双七没有察觉哥哥脸上不对劲，接着说:“拾哥，你怎么不问我去做什么了？”于冬拾只好更无奈的问:“那七七去做什么了？”于双七神秘兮兮的趴在于冬拾耳边说:“我去跟灵潼大人许愿了！”于冬拾:“哦？”于双七眨眨眼特别认真的说:“我跟灵潼大人说，等来世我要跟拾哥做亲兄弟！”于冬拾不禁莞尔，一世归一世，世世总归尘！何况，如今他们一个七岁，一个十岁，这一世才是个开头，往后还有许许多多个岁岁年年。他并不在意是不是亲兄弟，因为在他心里，七七就是他的亲弟弟！不过他依然很高兴，“好！来世七七还是我弟弟！”于双七摘下草帽躺在于冬拾腿上，把草帽盖在脸上，语气里有了些大人的模样:“不行，来世，七七要给拾哥当哥哥，像拾哥如今对我这般照顾你！”于冬拾扶起他说:“好！七七做哥哥！快起来，我身有有麦穗灰，沾你身上，一会儿你身上该痒了！你等我一下，我带你去那边树底下，能稍微凉快些！”于冬拾随手折了一截麦秆，镰刀从中间一划，递给了于双七，于双七高兴的说:“麦秆哨子，谢谢哥哥。我听风爷爷说外面有一种叫做竹笛的东西，是用竹子做的，能吹出有节奏的声音呢！拾哥，你说竹笛声是不是比麦秆哨声音要大些？”于冬拾笑笑:“大概是吧！等我有机会见到，我就做一个给你！”于双七点点头说道:“嗯！”他开心的将麦秆哨放进嘴里，吹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是不是比不上竹笛。于冬拾拉着于双七站起来，拿起篮子走到于春生面前，把篮子递给他说:“爹，阿伯，你们休息会儿，喝口水吧！”“好！”于春生应着接过了篮子。于冬拾转身回去，牵着于双七的手，走向了地边的树林！于春生在身后喊道:“冬拾，别坐核桃树下！”“知道了，爹！”于冬拾远远的答应！“春生家这两孩子处的真是好！”一个男人放下水壶说道，于春生:“冬拾是个懂事的！七七皮的不成样子！”另一个男人说:“挺好了，整个村落，也就你们家俩孩子不打架了，我们家那三，年纪相差四五岁，那还天天打的不可开交！”“是啊！我也没见冬拾和双七打过架！”于春生憨笑道:“倒是没打过，当初本想瞒着冬拾，不成想人多嘴杂闲话多，这孩子还带着一些记忆，身世没瞒住，如今看来，倒成了好事！”“是啊！羡慕不来哦，生的都不如你捡的，这名儿好啊，冬拾，懂事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笑着。杨树下，传来兄弟两哩哩啦啦的麦秆哨声…
　　下午，一大片的麦子全部割完了，大人们开始用草绳背起麦子往村落走去，于冬拾也背了一捆走在队伍最后面。毛毛糙糙的小路上，他牵着于双七的手，不断的拨开于双七头上的野草藤杈。于双七不累，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于冬拾脸上豆大汗珠如雨下！“拾哥，等明天打了麦子，我们去洗澡吧！”于冬拾用一只手拽着肩膀上的绳子，抖了抖背上的麦捆，回道:“不行，夏天容易涨水，娘不让下河！”于双七:“唉呀，我们偷偷溜下去嘛！不让娘知道，我觉得自己都要臭了！好不好嘛，拾哥？”于冬拾:“哪有很臭，哪天晚上睡觉前我没给你冲凉？”于双七继续撒娇:“拾哥，你就带我去一次嘛！”于冬拾咬咬牙，用袖子擦擦汗，喘了口气才说道:“好，但是不能偷偷去，还是要和娘说的，不然找不到我们，爹娘会更加担心！”于双七不懂世道不好是什么意思，他从出生开始便没有下过山，更不知妖怪为何物，心里对危险一无所知！可于冬拾知道，虽然他当年只有三岁，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能梦见，一个女人带着他疯狂逃命，身后追着一群白毛怪物，他拼命也回忆不出那个女人的面容，只依稀记得，她被白毛怪抓住的时候，大声哭喊道:“小主子，快跑，快跑啊，”他拼命迈着小短腿往水中狂奔，他身后，一只大爪子盖向那女子的头顶。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可是，他深切知道，爹娘没有骗人，外面的确是有妖怪的。于双七高兴地说:“太好了，到时候还可以抓个鱼！”他放开了于冬拾的手，在小土路上高兴的手舞足蹈，差点没将篮子里所剩不多的漂儿撒光了。小孩子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易哄。双七也是村落唯一一个不需要下地干活的孩子，爹娘疼爱着，哥哥使劲惯着长大的，有点粗活累活，于冬拾全部包揽了，这也就养成了于双七贪玩贪睡又贪吃的性格！毫不夸张的说，于双七就是只知有甜，不知疾苦且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每天就三件事:打瞌睡，听故事，跟着哥哥！
　　人们时常说:这一生苦难和清福都是定数，没有谁会一直受苦，也没有人一生享福，可能是真的吧！
　　月朗星稀，跑了一天的小双七吃了晚饭就睡了。到底年龄还小，于冬拾也没抗住累，趴在麦捆上睡着了。常夏有些心疼的抱起他，给他脱了脏衣服，用湿布给他简单擦了一下，将他抱进屋里，放在于双七旁边。整个过程，于冬拾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当真是累极了。院里，大人们依旧忙活着。麦子不是收回来就可以了，脱粒是个大工程。麦子整整齐齐的铺平，竹片做的连架一下下敲在麦穗上，翻过两三次，麦杆子都打烂了，麦粒才勉强脱干净！人们用手卅着麦秆，抖一抖将麦秆与麦粒分开，麦秆起垛堆放，麦粒还需要扬风！扬风用木橇，大大的木橇铲起麦子随风一扬，麦粒重落得远，麦薏轻落得近，扬好麦子只需要晒上四五个日头就干了，干了用竹制麦仓装好，就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每家每户，流程都一样。他们除了种麦子，还会种包谷，种豆子，有地多些的家里也种高粱，高粱全身都是宝，高粱能磨面，能酿酒，高粱杆能做扫把还能酿醋！智慧是盘古大神赋予人间最好的恩赐！生活中的经验都是几百上千年里，人们自己研究流传下来的，只会越来越好。人们忙活了大半夜，麦子在院里堆起一座小山，麦秆和麦薏堆在院角。常夏和几个妇人又做了一顿饭，让辛苦了一天的人吃饱了好回去休息！
　　第二日，于冬拾早早的就起床了，他起来的时候，旁边那个小憨包还在睡着，口水把枕头都打湿了，于冬拾捂住嘴轻笑着，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常夏已经在做早饭了，春生也还睡着。冬拾走到灶屋门口，叫道:“娘，”常夏忙着在锅里搅着饭，她没抬头说道:“嗯，冬拾怎么不再睡会，昨天累坏了吧！”于冬拾:“娘，我不累，昨天我还想帮忙，结果睡着了！”常夏:“没事，去洗洗脸，把七七叫醒，一会就准备吃饭！”于冬拾:“让七七再睡一会吧！”常夏:“你就惯着他，以后他啥都不会怎么办哦！”于冬拾:“七七还小，再过两年就会了，而且我以后会一直照顾七七！”常夏:“等你长大了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你就顾不上他喽！”于冬拾想了想说道:“那就不成亲！”常夏责备似得说道:“臭小子，胡说什么！”于冬拾讪笑着走到院子里，难得天边有了一丝亮光，昨天阴沉一天，大雨倒是没下。今天居然开始有了转晴的意思了。于冬拾看见堆成山的麦子，赶紧拿起木橇将麦子一点点推开。他光着脚一趟趟跑着，昨日的疲惫一觉睡醒已然没有了。太阳在东面的山头渐渐露出笑颜，等常夏做好饭出来时，麦子已经平平铺满了院里，而于冬拾的脸热成了大红布，他正准备用凉水冲冲脸，常夏便端了盆热水给他，说道:“说了多少次了，热了不能洗凉水，越洗脸越烫！”于冬拾过去接住水盆说:“知道了，谢谢娘！”他端起木盆走到院外去洗脸。常夏走进屋里，看见还撅着屁股呼呼大睡的于双七，顿时有点恼火，她轻轻一巴掌拍在于双七腿上，叫道:“七七，你哥哥忙了一早上了，你还不起？”于双七吧唧了一下嘴，须溜着眼睛说道:“娘，拾哥呢？”常夏:“外头翻麦子，快起来去给哥哥帮忙！”“好！”于双七翻身爬起来，揉着眼睛摇摇晃晃走向外面！常夏摇摇头，这孩子真的是特别能睡！心里暗自感叹:我若是叫你吃饭，你定是不饿，我若是说你哥哥在干活，你肯定要帮忙的！常夏了解他这个儿子，双七打小跟着哥哥，她和春生干活的时候，屋里就全靠冬拾带双七，大的带小的在村落是常事，但只有双七从来没被带哭过。于双七对于冬拾的依赖程度远远多余她和春生。常夏心里很是安慰，大小基本都无需她和春生多操心。于冬拾洗完脸进来，就看见于双七光着膀子，揉着眼睛站在屋檐下，嘴里还打着哈欠！他放下木盆说:“七七，晨间凉，去穿衣服！”于双七撒娇:“拾哥，你帮我拿！”常夏走出来不满的说:“穿个衣服还要哥哥拿？不过分吗？”“娘，没事！”于冬拾笑着进屋去，拿来衣服，给于双七套上！饭桌上，碗里盛面汤，简单的两个菜里甚至没有多放一块肉，但这并不妨碍弟兄两个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相互夹菜！兄友弟恭，于春生夫妇看着两个孩子，嘴角全是笑意！所谓日子，也该是如此，跟生活贫苦无关，只是一家人相亲相爱，和乐融融便已足够！吃过早饭后，常夏收拾着碗筷，春生翻了一遍院子里的麦子就去别家帮忙了，双七在麦子中撒欢，冬拾趁着空翻看着竹简，他喜医，村落只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懂些简单医理，稍微复杂些的症状便只能生生熬着，熬过了一切安好，熬不过一了百了！冬拾希望自己也能学些医理。因着勤快，老人也喜爱他，平时会教教他！他能认识些简单的草药，懂些小伤病如何处理！前年冬他父亲出门回来时给他带了这本竹简，可成了他的宝贝，可惜他识字不多，看不懂多少，但闲暇之余他总要翻翻，好像翻着翻着自己就能会了一样。“拾哥，你有没有同娘说下山的事？”于双七坐在麦子中间问！于冬拾抬头说:“这两日定是不行，难得天晴，爹爹出去帮忙收麦子，我得在家帮娘翻麦子，等麦子装了仓，我再去同娘说，七七，行不行？”于双七:“行，我听拾哥的！”于冬拾:“快过来，晒黑了！”于双七:“嗯！”弟兄两坐在房檐下看着麦子，赶走隔一会就偷偷跑来吃麦子的小鸡。过一阵于冬拾就翻一遍麦子，他爹说过，麦子翻得越勤快就干的越快，他坚决不让娘帮忙，他觉得自己是家里的小男子汉，翻麦子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也不让于双七帮忙，怕他累，怕他晒黑！他自己倒是不碍事，无论怎么晒，过一个冬天就捂回来了。
　　近黄昏时，太阳西落，于春生赶回来重新将麦子堆起来，堆在搭好的棚子底下，以防止下雨。于双七又跑没影儿了，于冬拾在生火，常夏准备做晚饭，夏日天长，一日需三餐！常夏站在灶屋窗口对春生说:“他爹，要不在家吃吧？跑来跑去麻烦！”春生收好木橇说:“还是去吧，不然于老五还得专门来喊我吃饭，也麻烦！”常夏:“他娘怎么样了？”春生:“不成了，也就是撑着数日子呢！”常夏:“唉，你说人一辈子到底图了个啥？”春生:“赶明儿你先少推点新麦子，做个新麦面饼给送去，让老人尝个鲜，我看怕是他们自家的吃不着了！”常夏:“唉，行！”春生走出了院子，常夏还站在窗口发呆！于冬拾看着锅快要烧红了，他叫道:“娘，锅红了！”常夏这才回头过来，眼角还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痕！于冬拾安慰道:“六奶奶身子骨不好许多年了，娘您别太伤心了！”常夏边烧着饭边说:“人这一辈子也不知到底图个啥！”于冬拾:“冬拾不知别人，”常夏:“那你是知道自个儿图啥？”于冬拾笑道:“当然啊！图了个七七！”常夏:“臭小子，爹娘呢？”于冬拾:“爹娘自是图了个我们！”常夏:“就你会逗娘开心，去找七七！”于冬拾放下烧火棍说道:“唉！那我去了，娘！”于冬拾甚至不用想都知道于双七在哪儿，果然，还是那棵树，还是那个老头，甚至还是撑着下巴那个动作。大老远，于冬拾就看见了，他向于双七喊着:“七七，吃饭！”“唉，好！”于双七依旧礼貌的鞠躬，然后转身跑向于冬拾！两人依旧手拉着手往回走，于冬拾问道:“今日风爷爷又讲了什么？”于双七:“爷爷今日讲了女娲补天的故事，还教了歌谣呢！”于冬拾:“哦？七七可会了？”于双七高兴地说:“当然，我唱给拾哥听！”于冬拾:“好！”于双七:“勤大嫂，勤得好，娃娃穿了个花皮袄。海帕子狗儿又在咬，三咬两咬客来到。去磨米，去磨面，取了三升雪花面，挼了三把挼上案。下到锅里一片转，舀到碗里一根线，客人吃了八大碗，走了九州十三县，都夸勤大嫂的好手段。”于冬拾夸道:“七七唱的真好！”于双七:“还有呢，拾哥别打岔，一会我忘了！”“懒大嫂，懒得好，娃娃穿的烂皮袄，身上虼蚤糟瘦了，还说娃娃有病了！去磨米，去磨面，取了三升雪花面，挼了两把挼上案，下到锅里不动弹，舀到碗里一块砖。客人吃了三大碗，走了九州十三县，肚子里的疙瘩还没散！哈哈哈…”于冬拾:“七七笑什么？”于双七:“她也太懒了！你说孩子都这么脏，她做的面条会不会有虱子？哈哈…”已经到了家口门，常夏站在门口问:“知道自己太懒了？”于双七:“娘，才不是说我懒，说懒大嫂好懒！”常夏:“你也差不多了！”于双七顶嘴:“才不是，七七才不懒，拾哥，是不是？”于冬拾:“是，我们七七最懂事，一点都不懒！”只要夕阳无限好，接近黄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