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客栈》蜜柑

3、第 3 章

　　大厅里众人的寒暄似乎很遥远，焦鸿羽沉浸在一片虚无中，脑子里闹哄哄的，不知该朝那人飞奔过去，还是转身回房，把自己像鸵鸟那样，深深的埋起来。

　　“焦先生，焦先生…”焦鸿羽觉得肩膀被谁一推，这才醒过神来，抬头看见二飞站在身边，朝楼下指了指：“王掌柜回来了，就在楼下，您……”

　　“哦，好…我去收拾一下。”焦鸿羽几乎是狼狈的跑回屋里，对着镜子把自己整了又整，这才下了楼去。

　　大厅里被一众人挤得乱哄哄的，大家都在争抢着问掌柜自己需要的东西有否被采买，焦鸿羽四周扫视了一圈，看见接自己过来的长脸马五，刚吵过架现在却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狐仙和王宜生，在大厅里飞快穿梭的跑堂二飞，还有许多不认识的陌生脸孔，可唯独，不敢看被众星捧月挤在中间的掌柜王雨轩。

　　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平时空荡荡的客栈，不知从哪里钻出好些人来，越挤越多，像月圆之夜潮汐的海面，起伏沉载向王雨轩荡去。焦鸿羽本来站在人群中，不一会儿，就被推到边缘。

　　孤零零的，像搁浅在岸边的漂流瓶一般。

　　“焦先生，这儿呢，请过来。”怔仲中二飞小跑了过来，拉着焦鸿羽向人群里挤：“我跟掌柜说了，掌柜让我带你过去呢。”

　　“哦…”焦鸿羽任二飞拉着，慌乱中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在轩哥儿面前失态。

　　“掌柜，焦先生来了，他可从昨天就巴巴的等着您呢。”终于挤进人群中央，焦鸿羽正要松一口气，二飞好死不死的蹦出这么一句话，让他恨不得把这嘴长的小子扔地上狠踹几脚。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焦鸿羽低着头，脸上一阵发烧。他不知道王雨轩会拿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他也不想在这点上过分纠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焦鸿羽下垂的眼神扫见一双懒汉鞋在面前不远处站定，鞋的主人却没了多余的动作，他竖着耳朵，听见王雨轩用自己熟悉的声音吩咐大家都散了，焦鸿羽正要松口气，忽然瞥见，一双擦得铮亮的皮鞋靠了过去，站在懒汉鞋旁边。

　　“轩哥儿，这位先生远道而来，你怎么能不介绍一下，就让大家散了呢。”清冷的声音淡淡的，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懒汉鞋向皮鞋挪了挪，王雨轩的声音响起：“是啊，连珏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次算我礼数不周，大家都不忙走，趁着人都全乎，我得跟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懒汉鞋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焦鸿羽面前，一手温柔的轻按在他肩膀上：“各位，这位焦先生，是上任漠北客栈掌柜的儿子，说起来惭愧，这客栈其实算是我帮焦先生代管的，现在他回来了，我也终于能卸下这副担子清闲清闲了。呐，大家今天认识认识，以后好多亲近。”

　　焦鸿羽本来是誓将低头进行到底的，可这话进了耳朵，越听越是不对味，到最后王雨轩的意思，竟是要把这么大一家客栈扔给他，焦鸿宇立马急了：“轩哥儿你什么意思，当时我爸可是亲手把客栈交给你的，你怎么……”

　　“好了，鸿羽。”王雨轩按在肩膀上的手微微使力，成功的阻止焦鸿羽后面的话：“我刚从外面回来，累的很，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吧。”

　　“不行！轩哥儿，你不把话说清楚，这事儿不算完。”焦鸿羽执拗脾气上来了，抓着王雨轩不撒手：“你虽然是我爸的干儿子，可他从来没偏过我，这客栈他给了你，我心服口服。而且客栈里事儿乱七八糟，我懒得管。今天趁着大家在这，我跟你把话说清楚，这客栈就姓王了，以后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别……”
　　“够了！”王雨轩一声大喝打断了焦鸿羽，他用手掐了掐额头正中，像是要掐走神色间的疲惫：“好，你不愿意管，我管。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现在很累，要去休息了。”说完，不再看焦鸿羽，穿过重重人群，向楼上走去。

　　焦鸿羽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终于还是没管住自己。他盯着王雨轩数年没有变化的英挺脸庞，忽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曾几何时，少年的焦鸿羽也是这般，在大厅里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把客栈留给王雨轩这个养子。

　　那时，焦父默然不语，于是，少年鸿羽越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在大厅里叫骂吵嚷起来。

　　那时，也是王雨轩大吼一声‘够了’，让老人改变了初衷，把偌大的客栈交给他这个亲生儿子，结束了那场无聊的闹剧。

　　可焦鸿羽终究不是管理客栈的料儿，初时的争强好胜，在客栈里百般琐事儿的纠缠下很快消失殆尽，之后，他又胡搅蛮缠，愣是把这客栈扔给了王雨轩，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如今，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原点。

　　焦鸿羽开始后悔，为什么八年了他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和轩哥儿期待已久的见面如今闹得不欢而散，他想追上去告诉轩哥儿，自己刚才只是一时情急，脚才踏出，斜刺里忽然穿出一个人，朝着王雨轩的背影追去。

　　焦鸿羽看看那人的背影，再看他脚下的鞋，生生的定在了原地。

　　他想起八岁时，自己曾问过王雨轩。

　　“轩哥儿，以后我叫你轩哥儿好么？”

　　“恩，我爱听你叫我轩哥儿。”少年雨轩温柔的摸着少年鸿羽：“以后，只有你能叫我轩哥儿。”
　　可如今，那个穿着铮亮皮鞋，有着清冷声音的人，也叫他轩哥儿。

　　焦鸿羽在漠北客栈住了下来，当然，美其名曰是二掌柜，其实就是个吃干饭的。

　　他想去找王雨轩谈谈，告诉他自己不会再离开漠北，不会再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是，王雨轩不给他机会。

　　从那天不欢而散后，王雨轩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轻易不出现。焦鸿羽想去他的屋子找他，可每次不是敲了半天没人答应，就是被从里面出来的连钰制止。

　　当焦鸿羽第四次被连钰堵在门口时，他终于爆发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进轩哥儿的房间？”

　　声音清冷，就连面相也清冷至极，有着一股出尘味道的斯文青年挑了挑眉：“掌柜不喜欢外人进他的房间，您应该很清楚。”

　　冷淡的声音，偏偏在‘外’这个字上，格外的加重。焦鸿羽恼怒到有些抓狂：“我当然知道，所以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连钰淡淡的与焦鸿羽对视，摆明对他的问题不屑回答。

　　“你…你好。”焦鸿羽怒极，正要穿过连钰破门而入，忽然‘哎呦’一声，抱着肚子弯下腰去。

　　“鸿羽，你怎么了？”屋子里忽然‘踢踏’声响，紧接着，王雨轩出现在门口，满脸焦急的冲着大厅喊：“王医生，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