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重逢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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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山头，星随风动。
赋子幽独立在一处土包上。
塞上的冷风将他如墨般的发丝吹起，丝丝牵扬。
修长的手指拢了拢微乱的发丝，月色下的他是那么的柔美，完全看不出他白日里嗜血的狂怒。
六千名吐蕃士兵在他的弹指间化为冤魂，而这只是为了报复一个人。
无尘站在子幽身后摇了摇头，那些人的死，要怪也只能怪那斥候翟尘惹了这个不该惹的人。
小薰，你还是快回来吧，这家伙想你都快想疯了。若你再不回来，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无尘来了怎么不说话？”子幽淡淡说道，语气里不知是喜是怒。
无尘上前几步与他并肩站立。无尘身子单薄，虽然身高与赋子幽相差无几，站在一起还是看得无尘的弱势。
“子幽方才似乎在想什么，我怎么好打扰。”无尘打哈哈道。
“我在想他啊。”赋子幽笑笑说。
“探子不是来报，小薰已经到了月娘那。等几日城内的搜查松缓了些我们便可以进去与他会和。”若是得不到这个消息，今天可就不止是这区区五十人，而是五万或者更多的人将这个普尔城夷为平地。
子幽仰望天空，无数的星星好像织绘出那人的脸庞，他不禁想笑。好久都没有听到那个人的琴声，不禁有些想念那震动天下的声音，只是……
“我现在最怕的便是见到他。”
无尘惊讶道：“你不是一直在想念着他？”这几日急切的逼近，难道不是为了快点见到那个人么。
子幽道：“这也矛盾啊。”他长叹一声，继续道：“我想念他，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将他紧紧拥进怀里。但是，我害怕他知道。”
“知道你不是子期？”
子幽没有说话。
无尘早在赋子幽口中得知方熏的一切。他知道方熏就是自己崇拜已久的琴师伯牙，也知道他为了寻找钟子期寻觅了千百年。
那样的爱，那样的执着是叫人钦佩的。无尘打从心底佩服着这样的人。
“只要你是真心爱着小薰，相信他一定会被你所感。就算你不是钟子期他也一样会接受你的。”
子幽看了一眼无尘。他所说的那些话没有提起他半点的自信。
对自己的能力他一向是深有自信，就算是皇位，只要他想得到，一定会抢在赋子期前面得到。而面对方熏，他便没有半点把握。
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得到那个人的心呢？
当初自己只是听到无尘说起有这么个人呢，凭着一时的好奇便开始接近他，不料到后来真的陷进去。
“他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其实内心清明如镜，若是知道自己被人欺骗，他定不会在相信我，更加不会再爱上我。”想想那样澄澈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若是蒙上的水雾，那是怎样的一种揪心。不忍让他哭泣，只是想好好的护在怀里，不受一点伤害。而到头来，会伤害他的是自己。
“若是如此，那当时就不要骗他啊。”无尘的手覆上赋子幽结实的肩膀，语气有些无奈。若是要怪罪，他也有责任，牵引他们相遇的不就是自己么。
“那样的人在你面前任谁也把持不住吧。”子幽道。
那次登山，看见他在钟子期墓前喃喃低语，看见他在大雨纷飞的夜晚一个人独奏‘高山流水’。那样如杜鹃啼血一般的悲鸣。谁也想不到，他堂堂一国皇子竟在那一刻留下了眼泪。至从母妃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就连伤感也不曾有过。
这样叫自己震撼的人，他本能的撒了谎，只是为了留他在自己身边。
“你们之间的感情又怎么是我一个外人能够理解得了。”无尘道：“好了，这些事情也不要想了。你可是堂堂大皇子，现在怎么成了怨妇般的优柔寡断？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小薰不是还不知道么，如果有可能，这个谎就撒一辈子吧。”
世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子幽知道，但明明知道是万劫不复他也选择了，不是么？
子幽转身拍了拍无尘的肩膀，好似亲兄弟般的亲昵。
“谢谢。”
无尘笑了笑：“好兄弟还说谢？”
“嗯，走，喝酒去！”
“好，今夜不醉不归。”
月夜下，他们煮酒畅谈，此时便将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
英雄争逐一世，又岂会被这些犹豫不决阻挡。
若是真英雄，对自己看上的东西定是志在必得！
十一月初十，天气很是阴沉，狂风不时的刮来，欲将人一起卷走一般。
子幽很早就起来。
因为宿醉，他现在很是头痛。
漫步轻摇，他踱到一个土包处。这里可以远远的看见普尔城城门，这是他这几日常呆的地方。
城门处的守卫如其所料的那般增加了不止一倍。若想要混进去实在是不易。
心里不知是要怨还是该赞叹小薰的聪明。
“子幽，这么早就起来了。”无尘在身后说道。
“你不也是很早？”
“现在着急也是无用，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的好。”
养精蓄锐？呵，笑话，量那斥候翟尘有通天的本事也敌不过我！赋子幽在心里自信道。
“无尘，这吐蕃的土地还真是结实啊。”
无尘不明所以的看着子幽用脚踩了踩地面。
“这里常年降水稀少，再加上风沙的侵蚀，是比一般的土地结实些。”无尘解释道。
子幽难得的笑了，俊俏不凡的脸上像是有了魔力一般，就连无尘这等非凡之人也不禁被其吸引。
“这里离普尔城不到五里。”子幽继续说：“无尘，不如我们就做一回老鼠。”
老鼠？无尘想了想便猜出赋子幽心中的想法：“你是要挖地道？”
“正是！”赋子幽给了他一个赞许的表情。
“这太危险了，万一消息被泄露，我们只能是被瓮中捉鳖！”斥候翟尘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吐蕃开国以来被誉为吐蕃第一人，十三岁便立下赫赫战功，计谋心机定是深不可测。这不是胡编乱造，论实力，赋子幽与他不相上下！
子幽神色暗了暗，他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只是……
“我等不了了，无尘，你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说到底你还是在害怕。”
“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他，只要见到他，最起码可以确定这个谎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此时的赋子幽那里还是那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大皇子，反而像是懵懂莽撞的热血少年。
看来，爱情的力量是伟大且可怕的，能让赋子幽变成现在这样便是一个铁铮铮的实例！
无尘无奈道：“那好吧。我这倒是有几个挖洞好手，若是顺利的话，明日午时便可以打通地道。”
“嗯。”赋子幽没有对无尘道谢，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无尘见到赋子幽似乎又回到以前那般的精神奕奕，也就放心下去安排人手去了。
塞外的冬季总是来得快些，现在挖地道已经不是易事，稍微下方的土壤都已经开始结冰，坚硬无比。这大大的加剧了工程的难度，因此地道在第二日几近午夜时分才完工。
普尔城的城门处守卫一直都不曾松懈过，看来近期是不会有所改变的。若不是赋子幽挖了地道，怕是要过几个月才能进城。到时难保方熏不会出事，月明楼到底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地道终端是通往月明楼后院的一处枯井里，算是安全。就算是被斥候翟尘发现，也可以在敌人追上之前逃脱顺便堵死地道。
赋子幽对次很是满意，无尘做事他一向是放心。
进入地道的只有赋子幽，无尘和几个亲信。
不能带太多的人去，普尔城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人一定会起疑。
用了一个时辰，子幽他们终于到了月明楼后院。
月明楼现在正是生意火爆之时，这里甚是安静。
早已再次等候的人将他们引到月娘的住处。
此时月娘还在忙着接客，房里没有人。
赋子幽和无尘坐在桌边饮茶等待。
这里就是那个人呆的地方，或许是子幽的错觉，这里有那个人的气息。
“子幽是等不及了。”
子幽瞪了他一眼，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调笑间，房门已经被打开。
进来的人一身嫣红的罗衫。头戴金钗，看起来又是高贵，又是不凡。
此人不是月娘那会是谁。
“奴家见过大皇子。”话虽是恭敬但语气一点尊卑都没有，媚眼一转，对左手的无尘道：“无尘也好久不见。”
“也有五年不见，月娘可有想我？”若是方熏见到现在的无尘一定会掉下巴，他心里的无尘一向都是出尘脱俗，哪会是现在这样恍如纨绔子弟。
“无尘不用再奴家面前装蒜，月娘可不吃你这套！”佳人嗔怒一声坐在床边。
子幽见他们闹够了，便问：“熏在何处？”
“哟，熏？叫得可真是亲切啊。”月娘揶揄道。
“月娘可愿说明一下，你在这儿，那现在弹琴的是谁？”
月娘的艳名在唐国也有传播，她向来是只弹琴不卖身，而只是一笑就能为月明楼挣上无数银子。
“自然是你想见到的那个人的。”
“熏？！”赋子幽不喜道：“你可知道他现在是多么的危险！”
月娘对子幽的怒气浑然不觉，说：“大皇子还好意思质问我？难道让他如此的人不是因为你么？”
“月娘！”。
“你们可能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有多严重，到我这时，他的伤可都在滴血，整个人也瘦得叫人不忍。就这样一个人，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
“世间寡情薄幸的人月娘我算是见多了，可你也不能伤害这么一个单纯无邪的人。”那个人单薄的叫人怜惜，身上的伤明明就已经鲜血淋淋他却一点也没有发觉。本来就不能随意行动的他竟然用武功贸然出逃，不顾一切的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那个人，为了能早些与他相见。
月娘在见到方熏的第一眼时，便下地决心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赋子幽，是他的无能没有好好的保护他。
赋子幽并没有因为月娘的话儿感到沮丧，反问道：“他伤得这么厉害你还要他去弹琴？”若不是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现在月娘只怕已经是尸体一具。
“伤自然不会有事，这世间会关心他的人可不止你！”月娘拂袖道。
“你！”
“好了，子幽，不要与月娘争辩了。与女人争辩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无尘调笑道。其实他也是在为月娘解围，若是真的与子幽杠上月娘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赋子幽冷哼一声。
“子幽，还是去听听小薰的琴声吧，好久都没有听到，怪想念的。”
子幽不做声，起身走出去。
无尘笑了笑，给了月娘一个‘算你好运’的眼神。
月娘不削之。
“你啊，总有一天会毁在你这张嘴上。”
月娘暗淡道：“我的一切不早在五年前毁了么？”
“对不起……”
“你不还是一样……”
“……”无尘没有说话，无声出了门。
大厅外是高朋满座，亏得月娘提前安排才得到两个空位。
正对着方熏的八仙桌边，子幽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他明眸半合，眼里流露的满是怜惜。
才月余不见，心里的人儿都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得让人怜惜。
这样的人儿仿佛会在下一刻被风吹走，真想好好的拥他入怀，再也不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不禁羡慕起那个钟子期，他是何等的幸运，可以得到这么个佳人青睐。
触及到子幽的眼神，方熏瞪大了眼，指尖轻颤，差点就弹错了音。
（下面是第一人称。）
这么快就来了么？连给我思考的时间都不给么？
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啊。
战战兢兢的弹完最后一曲后，我如获大赦般逃回了月娘的房间。
一进门，月娘便急切上前查看我的伤势。
“嗯，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其实早就好了，你月娘你大惊小怪。”会流血也只是因为自己过激的举动牵扯到伤口才出现的，根本就不碍事，只是月娘小题大做罢了。
“大惊小怪？是谁昨天还在流血的！”月娘叉腰做悍妇状。
“那只是不小心……”
月娘弹了弹我的额头，道：“不要和我狡辩！”
我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反驳她。
无尘上前看了看我，道：“小薰，才多久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低头小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抱了抱我，很快便放开。
“最担心的只怕不是我吧。”他已有所指，我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言的赋子幽，心情顿时复杂无比。
“你来了。”
“好久不见了，熏。”赋子幽想伸手抚摸我的头顶却被我闪开。
我不知道这个举动会伤到他，看着他尴尬的收回手，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以前的我们，似乎是无话不谈，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只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还是说，那只是因为他是子期才会无所谓。
可现在他是不是子期呢？
我不知道。
“小薰，你是怎么了，难道你见到子幽不高兴么？我们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你的。”无尘出来打圆场。
“不是的……”他能来，我是很高兴，但已经不同了，总是觉得怪怪的……
子幽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无尘阻止道：“子幽！？”
“我们只是出去走走，无妨。”子幽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率先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重逢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