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动天下》怀歌

12、决意

　　次日启程时，奇迹般的，腿上的伤口好了大半，只留下了些许红痕，疼痛竟一点都不在。
　　而子幽为了防止我再受伤，在我的马上都加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双腿也裹了一层舒适的厚布片，几天下来倒也没有多少不适。

　　吐蕃与我熟悉的历史上的地理位置大致一样，几乎是在长安的正西方。转过黄河便到了鱼吐蕃交界的暨城。
　　听他们说这里原本应该是商人的集结地，繁华仅次于长安和扬州。而在战火的洗礼下，这里已经繁华不再。黄土堆积房屋东斜西倒，残垣断壁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百姓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目光无神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失去灵魂的娃娃，盲目毫无自我的接受生活的洗劫。这里安静得像是一座死城。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黄昏已经悄然来临，给这座看似死城的地方镀上了一层昏黄，像是淋上了鲜血一般。
　　百姓们见到我们到来，并没有什么欣喜的表现，只是出于好奇的看着，然后继续安静的坐在一起。看来我们并不是他们认为的救世主。
　　前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人，看他的穿着应该是这里的守卫，不过怎么看他也像足了书上的贪官！
　　“下官季扬恭迎大皇子。”自称为季扬的人弯腰对马上的赋子幽行礼。
　　我的马跟在子幽旁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他和我一样不喜欢这个人。
　　挥挥手，子幽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径直骑马去前线察看。
　　“大皇子，下官已经在行馆里备下薄酒为大皇子您接风洗尘……啊……”季扬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子幽一个马鞭打翻在地，圆滚滚的身体在黄土地上滚动，活像是一直被开水烫过的猪。
　　“好你个季扬。”子幽冷冷道：“现在城内百姓个个忍饥挨冻，你倒是大鱼大肉快活得很啊！”说着眼眸里闪烁出嗜血的精光，叫人胆寒。
　　季扬这才知道自己的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慌忙跪在地上求饶：“大皇子……下官该死……该死……”
　　“你确实该死！”子幽喝道：“不过你就算是死上千百次也是无济于事！”
　　“下官……下官……”季扬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还不去开仓赈济这些灾民？若是明日再看见有一个百姓挨饿，那么，本皇子也只能照律行事了！”说着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人，策马而去。
　　我策马跟上他的步伐，说道：“子幽为何不杀他？”
　　子幽看着我，敛去了方才的戾气，笑道：“这个季扬只是个地方守卫，杀不杀他都没有多大意义，现在最要紧的是该怎么将吐蕃人打回去。”
　　无尘也道：“这个季扬是二皇子的人，为人胆小而贪婪，留着他还可以好好利用。”
　　“季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在他身上想必是得不到什么重要消息。”
　　我不赞同子幽的想法，道：“季扬官虽小，但是权利还是很大，不然我军会这么快被攻下十六个城池？”
　　子幽道：“小薰的意思是？”
　　“字面上的意思，里应外合。”二皇子与吐蕃人勾结，这是最好不过的解释。
　　子幽脸色沉了沉，道：“小薰现在打算怎么办？”
　　“哼，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对，如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重整士气，一举将吐蕃赶回去。”
　　子幽道：“最好是要打赢几场仗。”
　　一下子被拿下十六座城，这个打击足够让士兵们气势低迷的了。
　　“只要赢上几次就可以了么？”我问道。
　　“嗯，如今我军刚到，士气正盛，现在出击最好不过。”无尘道。
　　“原先这的士兵有多少？”
　　“不足五万。”
　　无尘歪头思考了下，道：“加上子幽带来的一共是二十万大军。”
　　子幽对近旁的一个副将询问道：“吐蕃在城外驻扎了多少兵锐？”
　　副将恭敬道：“城外不足十万，但三十里外的吴煦城内还留守着四十万。”
　　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万，这个数字对我们不利啊。吐蕃军队是我们两倍还多，要是交上手，肯定是场硬仗。
　　不过，若是别人我不敢说，现在我们这里有一个我，还有一个聪明绝顶的无尘，再加上果干精明的赋子幽，胜算还是有的。
　　“人数上我们是得不到好处。”我说出实情，然后道：“但是，我们可以智取不是么？”
　　“智取？小薰你有什么好主意？”子幽饶有趣味的问道。
　　“现在还在想着。”我老实说道。
　　我又不是军事天才，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想好对策。就算读了几本兵书那也要在脑袋里酝酿一番啊。
　　“嗯。”子幽点点头，而后吩咐道：“待大军安顿好后命所有三级军衔以上的人在大帐里进行商议。”
　　副将领命下去安排。
　　“那我们先去城楼上看看情况？”无尘提议道。
　　“好。”
　　暨城的城楼是也用黄土堆成的，黄昏的余光中看起来很是苍凉。苍夷的城楼四角都插着大唐的腾龙旗帜，在干燥的风中摇摆不定。
　　将马交给一个小兵，我们信步走上城楼。楼梯也是土沏的，走上去可以扬起一股灰尘。
　　城楼上有十来个士兵把手，他们大都只是十六七岁，只是一股刚毅站上了眉宇，敛去了那份稚气。
　　见到我们到来，他们纷纷弯腰行礼，动作整齐一致，看来是受到过系统的训练。这样的军人不会是那个季扬可以训练出来的。
　　“你们的统领是谁？”看来子幽也发现了这点。
　　近旁的一个小兵说道：“是旭龙旭大将军。”
　　子幽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那旭将军呢？”
　　士兵们低下头不说话。
　　待子幽又问了一遍，那个士兵才小声说道：“被季扬给杀了。”他的声音哽咽着，透露着悲伤与愤怒。
　　子幽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也猝然变冷：“是什么罪名？”
　　“叛国……”士兵紧紧握住手里的长戟，微红了双眼。
　　自古便有文死谏武死战的说法，而作为一个将军，一生戎马，最后却死在叛国的罪名上，怕是死都不能明目。也难怪这些士兵会愤怒。
　　“这件事我会处理。”子幽说道。这件事子幽并不知情，看来是季扬欺上瞒下所做。
　　士兵们想看到希望一般，忘我的欢呼着，也许他们等到的就是这一刻吧。
　　“谢大皇子！”他们齐齐道谢。
　　子幽挥手豪爽道：“众将士无须多礼，现在最主要的便是齐力对抗吐蕃大军，保我大唐！”
　　“保我大唐！保我大唐！”士兵们大声喝道。
　　我被这样的场面震慑住，虽不是千军万马的呼喊，但那一声声的口号却是直入我心，不禁的有点激动。
　　子幽牵住我的手，对我扬起一个自信的笑。
　　我知道他现在走出了第一步。
　　也许，旭龙的死也不完全不是件好事，看来二皇子失策了。
　　而就在这时，副将郭阳来报，说大军已经安顿好，将士们已经按吩咐在主营里等候。
　　子幽见目的已经达到，又鼓励了几句便离开。
　　这些人会将大皇子的仁义传达下去，不出几天，所有的士兵都将成为赋子幽的忠实属下，若是效果好，相信城内的百姓们也会被鼓舞。我虽不是精通人情世故，但看了那么多书，这些多多少少还是可以猜到一二。

　　主营里已经有五个身着盔甲的军官在等候。一路上经子幽介绍也大都知道。分别是两个副将郭阳、马陵，左右先锋李绍盘和李绍传，还有一个便是皇帝亲点的副将军刘乾炀。两个副将都是子幽在军队安插多年的亲信，都是信得过的，而左右先锋则是属于中立，应该也是信得过，而这个刘乾炀则是个未知。他曾追随赋凌天也就是赋子幽的父亲征战多年，算得上是他的亲信。但他又是二皇子的舅舅，这个便难说了。
　　见到子幽进来，他们停止了交谈，纷纷对他行礼。
　　“大皇子。”
　　赋子幽颇有气势的点点头，径直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众将士无需多礼，现在是在军营，大家还是叫我将军吧。”他说道。
　　“是，将军。”
　　因为先前在路上子幽便已经得知了暨城的情况，现在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叫人解释说明便直入正题。
　　“将军的意思是要尽快打赢胜仗鼓舞气势？”刘乾炀缓缓说道，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正是。”
　　“这样时间太紧迫，只怕会事倍功半。”刘乾炀反对道。
　　“吐蕃带兵的是大皇子斥候翟尘，此人做事小心谨慎均不是好惹的，欲出兵定要做好万全准备。”无尘在一旁说道。
　　原来那晚在荷塘便见到的人便是吐蕃大皇子斥候翟尘！我在心里惊呼。
　　刘乾炀捋了捋胡子道：“照这么说无尘公子是有什么妙招咯？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无尘瞪了他一眼，暗自握紧了拳头。
　　刘乾炀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既然没有好主意，出兵之事还是……”
　　“且慢！”我打断他的话，现在可不是让他牵着鼻子走的时候。
　　“方公子有何见解？”他挑眉说道。
　　“我有一计不只可用不可用。”
　　“小薰有什么计策说吧。”
　　“是啊，方公子说出来大家也好商量一下。”郭阳说道。
　　“我军在人数上已经是处于下风，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弊端。”我停顿了下，不是我故作神秘，这些话可是我刚才才想出来的。自知自己不善言辞，我便早早的想好了一套说辞，有备无患嘛。
　　不过在别人眼里我倒是在卖关子。
　　刘乾炀不耐的催促道：“说下去。”
　　“人都是肉长的，活下去是要吃饭喝水的。”
　　子幽第一个反应过来，道：“你是说在粮草上做手脚？”
　　我点头。
　　马陵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左先锋李绍盘问道：“方公子说得是，但斥候翟尘不会这么轻易的让我们得逞。”
　　粮草可是事关重要的，再怎么愚蠢的人也知道他的重要性，斥候翟尘不可能想不到。
　　我走到中间放置地图的桌边，指着吐蕃主营位置道：“现在是夏末初秋时节，天干物燥……”我想应该是点到即止，在坐的都是聪明人。
　　子幽缓缓道：“你是说放火烧？”
　　我又点了点头。
　　这会儿刘乾炀又不同意了，他走上来指了指主营边上，那里有一条不算小的河流。我对中国的地理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条河。
　　“这里有水，就算是火烧，也是无用。”他说道。
　　“若是近水也救不了近火呢？”
　　这会大家都来了兴趣。
　　“怎么说？”
　　“可以再河边上洒上油，油轻与水，自然会浮在水面上，倒时就算是引了这条河水，也是火上浇油！”我自信满满的说道。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无尘同意的说。
　　我想这个法子刘乾炀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谁去浇油，谁又去放火呢？”李绍传问道。
　　我道：“其实只用一队人去浇油，至于火么，可以再箭头上绑上油布点燃直接射到他们大营里去。”
　　郭阳拍案而起，赞叹道：“这是个好办法！”
　　马陵立马说：“我现在就去安排。”
　　“前锋营里有最好的弓箭手。”
　　子幽道：“那谁去放油？”
　　这个任务对手脚功夫要求得不多，但要的是身手利索轻便，最好还是会轻功的。因为油是要一直放着，否则河水会冲淡油脂。不过这样便大大的增加了任务的难度，所以一定要会逃跑！
　　然而军营的人大都是不会轻功的。
　　这可是难办的事。
　　“我去吧。”无尘说道。
　　子幽立马反对：“不可！”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无尘在那一刻脸上有些苍凉，只是在他的笑中转瞬即逝。
　　“在坐的除了你还有哪个轻功胜过我？”他饶有自信的环顾了四周。
　　子幽无言。
　　“那我去吧。”我提议道。
　　“不行！”
　　“不行！”
　　无尘几乎与子幽同时出声。
　　“我可以的，而且我又是生面孔，就算发现了也不会那么快被察觉。再说了，这个计策也是我想出来的。”
　　子幽手伏在案前，说道：“不行，你去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无尘道：“还是我去。”
　　见子幽和无尘一起反对我去，刘乾炀显然很好奇：“为何方公子不可以去，就方才方公子所言，他去很合适啊。”说着，他老谋深算的瞟了眼微微皱眉的赋子幽。
　　“这事我再做决定，今天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议。”很显然自由选择了逃避。
　　只是躲得过初一哪躲得过十五。
　　刘乾炀似乎也饶有趣味与子幽最后的决定，当下也没有再深究，点点头便到头下去。郭阳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行了礼也相继离开。
　　营帐里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因为方才我的提议触怒了子幽与无尘，现在他们谁也不多说一句话，怕是在伤脑筋了吧。
　　但现在出兵是迫在眉睫，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沉默。
　　“我决定了，我要去。”
　　子幽无奈的摇摇头，单手撑着下巴，看似很伤脑筋也很疲惫。
　　“小薰……”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去，但是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我走上前去拉着他撑头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也想为你多做些事。”以前总是子期陪着我，不管我是快乐还是悲伤他都陪伴在我身边，什么都为我分担。但那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除了每日为他弹琴饮酒就别无其他事情可为他做，这使我一直很懊恼，现在是个机会。
　　无尘也颇为无可奈何：“小薰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无尘？！”
　　“小薰的决定你可能会拒绝么？”
　　赋子幽低下头不说话。而当他再度抬起头时，脸上满是寒意：“若是吐蕃敢做出什么伤害小薰的事，我一定踏平吐蕃，叫斥候翟尘为他陪葬！”
　　我听后最先反应的不是感动，而是好笑：“我都还没出发，你怎么知道我会出事，你这不是在诅咒我么。”我佯怒的捶打了下他的胸口。
　　“傻瓜，我可是说到做到。”
　　“嗯。”他的手顺势将我的拳头拉近身边，我整个人重心不稳也倒在他的怀里。
　　无尘在一旁故作凄凉的道：“这里可还有人在，要是亲热的话还是在晚上没人的时候好么。”
　　我羞红了脸，埋首于子幽怀里。
　　笑声再次在我们三人之间想起，驱散了方才的沉静。
　　只是，那时我要是知道自己去的后果，一定不会决定接受这个任务！不过那可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