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雀》喃风知

53、快逃

　　沈微月没能晕厥多久，疲惫地睁开眼时，两个宫女正在服侍她穿衣服。

　　谢昭绷着脸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两个宫女动作利落地给她穿好衣服，梳洗完毕，谢昭立即上前抓住她纤弱无力的手臂：“跟我走。”

　　被折磨了一整夜的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双腿更是又痛又软，根本支撑不住身体，被他一拉，竟是直接扑倒在地。

　　“呃……”

　　膝盖生生磕在坚硬的地面，沈微月痛得低呼。

　　谢昭没有丝毫动容，冷漠地俯身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出倚竹轩，登上一辆马车。

　　车轮开始滚动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沈微月紧张地问。

　　谢昭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冷笑。

　　“不是想知道宋编撰怎么样了吗？孤这就带你去看他。”

　　闻言，沈微月下意识露出一抹惊喜，可看着谢昭的神色，她的心脏倏地一颤，一股冷意不知从何处窜了起来。

　　“你……把他怎么样了？”她恐惧地问道。

　　看着她由喜转惧，忧心忡忡的神色，谢昭脸色铁青。

　　他抬手掐着她下巴，寒声道：“放心，他还没死。”

　　他的左手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右手微凉的手指在她脸上缓缓滑动，引得沈微月的肌肤一阵战栗。

　　这样的谢昭，真的很可怕。

　　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身上散发的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听到他的话，沈微月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盈满恐惧。

　　她的心跌入谷底。

　　忽然谢昭的脸在她眼前迅速放大，他捏着她的下颌用力吻上她的唇。

　　车厢逼仄，她避无可避，痛苦地承受着他暴戾的深吻。

　　马车驶出东宫，又过了许久，终于停在一处高台之下。

　　沈微月被谢昭抱出马车，登上高台。

　　“你放开我！”她挣扎道：“这是哪儿？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谢昭松了左手放下她，右手滑到她腰间用力箍着，挟着她来到高台边缘。

　　高台底下一片半人高的方形空台上，一名穿着囚服的男子被反手绑着，让人押跪在地。

　　他身侧体型壮硕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硕大锃亮的铁刀。

　　空台后侧站着不少官兵，还有一名身着朝服的官员。

　　前方围挤着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一边朝台上的男子扔着各种烂菜叶、石头、泥巴之类的东西，一边谩骂。

　　“狗官！”

　　“叛国贼！”

　　“杀了他！”

　　而那个男子挺直了脊背，昂首正视面前的人群，不发一语。

　　“宋大哥……”沈微月震惊地看着那名男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的这声呢喃听在谢昭耳朵里似是婉转深情、欲语还休，激得他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沈微月没理会腰上的疼痛，转身抓着谢昭的胸襟：“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昭双眸冷若寒冰，垂首对上女人惊恐的眼神。

　　“宋斯乔，勾结贼子，谋逆造反，判处极刑，斩立决。”

　　他语速缓慢，一字一句无不清楚明晰，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她心脏。

　　沈微月的脸瞬间煞白，眼泪汹涌而出，她腿一软几乎要瘫下去，腰却被谢昭死死搂住。

　　“你胡说！他根本就没有谋反！”沈微月凄厉地吼道：“你根本就是栽赃嫁祸！”

　　谢昭仍旧面无表情，如一潭死水。

　　沈微月用力捶打他的身体，哭喊：“谢昭你这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孤就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他是疯了，当他听到谢昀的那些话时他就发疯了！

　　想到她一直和宋斯乔住在一起，他就气得发疯！

　　看到她因宋斯乔悲痛欲绝，他就妒得发疯！

　　他早就是个疯子了，从遇到她的第一天起。

　　“你放过他……我求求你放过他……”一番发泄过后，她萎顿下去，泣不成声地哀求。

　　谢昭沉着脸不为所动。

　　沈微月自知无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就要往高台下冲。

　　然而一队侍卫将去路拦得密密实实，她根本冲不出去。

　　看着下面不断被百姓攻击的宋斯乔，看着他身边那个浑身透着血腥气的刽子手，沈微月转身又扑到谢昭脚下。

　　她跪在他身侧，仰着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凄声道：“殿下，我求求你放了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跑了，我一定乖乖的……”

　　谢昭望着下方的刑台，神色漠然：“晚了。”

　　沈微月一个劲儿地朝他磕头：“求你放过他……求求你……”

　　她的额头在坚硬的青石地面甚至撞出咚咚的声响。

　　谢昭俯身按住她肩膀，制止了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渗血的额头。

　　沈微月见他有所反应，慌忙抓住他的手臂，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一股脑地说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三年前我进宫时宋大人曾救过我性命，他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跟他绝无任何私情，求求你相信我……”

　　她自顾自解释，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表情已经越来越难看。

　　“你是说，你们三年前就已经认识，所以你不愿意做孤的女人就是因为他？这么久以来你处心积虑地想从孤身边逃走，也是为了他？”他的声音仿佛浸着冰碴，冷得彻骨。

　　这样一来，他所有的疑惑全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上元节那日她一见到宋斯乔就送他诗。

　　怪不得看见宋斯乔受伤她那么心痛。

　　怪不得她会送手帕给宋斯乔。

　　而这些，她从未施舍过他半分。

　　沈微月摇头：“不是，我不是为了他。”

　　“你早就背着孤跟他私下苟合是不是？”谢昭双眸染上嗜血猩红。

　　“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拼命摇头。

　　她完全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突然朝着这样方向的发展，她明明只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所以才向他坦白，可为什么到了他的耳朵里却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不愿意信我一次？”沈微月哭着道。

　　谢昭语调森寒透骨：“因为你在我这里的信誉早就被你自己耗得一干二净了。”

　　沈微月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失神地仰头望着他。

　　谢昭却不再理会她，他直起身，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传孤的命令，立即行刑。”

　　“是，属下这就去。”一名侍卫回了一声，立刻向高台下小跑而去。

　　沈微月闻言，疯了一般扑到他脚下：“不要！谢昭，求求你不要啊……”

　　他却漠然地望着高台下，一动不动，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

　　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沈微月绝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到围栏边。

　　看见那名前去传话的侍卫已经接近刑台，她立即惊慌失措地够着身子冲刑台上的宋斯乔嘶喊：“快逃！宋大哥快逃！”

　　刑台上的人闻声，身体微微一颤，原本平静的脸庞染上一丝心痛。

　　他缓缓转头，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源头。

　　他看见那女子趴在高台围栏的边缘，拼命冲他挥舞着右手，声嘶力竭地喊：“快逃——”

　　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似乎刚刚痛哭了一场。

　　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不想让她内疚。

　　可是还是没能躲过。

　　他只好冲她微微扬起嘴角，告诉她，不怪你。

　　沈微月看见他染满血污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她愣住了。

　　泪水疯狂地涌出来，仿佛一场倾盆大雨。

　　心脏似乎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连呼吸都不能够。

　　既然救不了他，好，她陪他一起死，到了黄泉之下，她要亲口向他道歉。

　　念头及此，沈微月已经抬起右腿跨过了围栏。

　　一旁的谢昭脸色陡然煞白，闪电般地伸出手将翻到一半的沈微月拉了回来。

　　她一头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但她没有停下，拼命地挣扎着。

　　谢昭死死箍着她，不让她动弹分毫。

　　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几乎静止，直到现在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他才惊觉自己只一瞬间就出了满身冷汗。

　　想到她刚才差点从高台跳下去，他只觉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还好，他及时抓住了她！

　　谢昭从未这般后怕过。

　　急促的心跳久久未能平静。

　　直到刑台那方传来监斩官的声音：“时辰已到，斩！”

　　沈微月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她艰难地扭身往下面望去，她看见刽子手举起了屠刀，对着宋斯乔的脖子。

　　“不要——”她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闻者无不战栗，甚至深切地感受到那声音中的悲痛欲绝，望着刑台上即将引颈受戮的囚犯，人们竟恍惚间生出一丝不忍来。

　　沈微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听到了利刃嵌入血肉的声音，又似乎没有听见，整个世界在一瞬间进入了绝对的寂静。

　　好像过了许久许久，她感觉到自己被谢昭揽着送到了围栏边，他残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背叛孤的后果。”

　　沈微月颤巍巍地睁开眼，望见刑台上身首分离的人，还有一大滩猩红的鲜血。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然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她陡然被人抽去灵魂一般，瘫软下去。

　　“沈微月！”

　　耳边最后回荡着的声音是谢昭惊慌的呼喊。

　　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