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 46 章 ...

  •   城南护城河此刻热闹非凡,成群结队的官兵举着火把在水里捞人,岸边堆着一床湿漉漉洇着血迹的棉被,梁放用长刀拨了拨那床破面被,脸上阴晴难定,片刻后便有人来报:“副统领,没捞着啊。”
      梁放没作声,那人看了看他的脸色,犹疑道:“要不然叫兄弟们撤了吧,京兆尹府适才派了人来问,说咱们这动静闹得太大了,不好同圣上交代啊。”
      那人说完,便对上梁放一双阴鸷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梁放:“京兆尹那个废物。”
      来人低头不敢接话,他又道:“派人沿着护城河去搜,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带回来。”
      来人接令,又听梁放一字一顿道:“死活不论。”
      那人立马转身,点了两支队伍,叫开城门打马而去。
      平安轻手轻脚地合上虚掩着的窗户,转身看着犹自发抖的女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女人点头如捣蒜,生怕脖子上的冷铁割到了脖子。
      宗长明逃出去了,可是他们能躲过追踪吗?平安手心里在冒汗,她又看了一眼抖如筛糠的女人,手腕忽地一转,将人劈晕了。她得出城,眼下城门就要开了,她需要一个身份混出去,等梁放回去之后发现她跑了,她就没有机会了。
      她换上了那个女人的粗布衣服,将泛舟行的短剑绑在了腿上,在地上随意糊了一把地灰抹在脸上,又将换下来的一身血衣裹上石头塞进了茅坑里,做完后,便听见大街小巷传来零星的说话声。
      早起的商铺们开始备货了。平安将厨房里醒好的面背上,直奔城门而去。
      城门戒严,守城军盘查格外严格,她不出意料被拦住了。
      “出城干什么去?”盘查的是一个年轻军士,瞪着一双小眼睛直往她背后的背篓看。
      “我们在城外开茶寮,这不赶着送面过去吗。”平安将背篓取下来,揭开湿布。
      年轻军士微微探头便看见里面那盆松松软软的面团,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
      平安躬身将背篓背回背上,连声道:“哎!哎!多谢军爷!”
      旁边另一个年长一些长着黄胡子的护城军看着她,眉头皱了皱,忽地将刀一横,道:“慢着!”
      一声过后,四周的护城军都看了过来,平安连忙陪笑,不敢言语,忽又听身后传来马蹄声,众人又齐齐转头看过去,只见来人喊道:“京畿卫走脱重要人犯,城门关闭!”
      黄胡子几步上前,道:“军令何在?”
      来人勒马道:“军令?若让犯人走了,你自己去请吧!关城门!”
      城门近在眼前,平安咬牙将背篓一扔,快步朝出城门跑去,来人在身后喝道:“拦住她!”
      护城军连声大喝,平安夺过一把刀一路砍杀过去,身后之人大惊,一支示警烟花嗖地窜上了天,炸出一阵惊慌,城门瞬间乱作一团,平安趁乱跑了出去,迎面正好来了一支入城的马队,她将为首的那人踢下马,夺了马匹便跑。
      城门上戍守的士兵得了命令,当即拉开了弓,城外等着入城的人一时间全乱了,平安躲闪不及,背上瞬间便传来钝痛,她不敢稍作停留,催着马加速奔出,很快,京畿卫便领着人马追了出来。
      平安骑着马不敢在大路上跑,跑出弓箭射击范围后,她便弃了官道,往小路而去,背上的箭刺入皮肉,磨着骨头,可她不能拔,血迹会暴露行踪,她忍着疼一路狂奔,额头上全是冷汗。
      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她必须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甩开那条大尾巴,这马也不知道喂饱了没有,时间拖久了,万一马先疲了,她依旧逃不出去。
      好在京城南郊是一片山林,是天然的隐蔽场所。身后的尾巴暂时没了动静,平安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狂奔出去,她握着马鞭朝树林钻去,寻了个矮木丛躲进去,片刻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寻着马蹄印追了过去,待追兵走远后,这才弓着身子往树林深处走去。
      平安一夜未合眼,一夜水米未进,背后的痛感在疲累饥饿中尤为明显,每走一步,箭头便刮着骨头,钻心地疼,她哪里还顾得上方向?心里只不停问自己:待他们追上马,必然会回头清查树林,该往哪里走呢?
      也不知道自己在树林里走了多久,沿途吃的野果子根本不顶事,前方传来阵阵水声,平安几乎连滚带爬冲了过去,也不管什么卫不卫生先喝了个水饱,然后才泡在水里将背上的箭拔了出来,血顺着衣服洇进水里,箭枝随着流水飘了下去。她胡乱撕了一片衣角塞到伤口处权当止血,然后渡过浅溪,再次钻进了树林。
      京畿卫追上了一匹空马,当即掉转马头进入树林搜寻,平安渡过浅溪没多久,他们的人就已经赶到了岸边。领队的是正是夜审萧霁华的那个三爷,叫做胡三也的,此人在山月关时便追随梁放,极擅追踪,平安小心翼翼抹去的踪迹在他眼里却是极为明显。
      胡三也领着人渡过浅溪的动静不小,平安躲在树后听了个分明,她闭上眼回忆了一下,这队人约摸有十五个。她将泛舟行的短剑握在手里,屏气凝神。
      那胡三也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四周树木粗壮,地势隆起,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半隐在杂草矮木里,正是一处适合伏击的好地段,当即招手示警,众人放慢脚步,收拢搜索圈十步一人,长刀出鞘。
      平安大气也不敢出,全平凭着脚步声判断距离,左侧的长刀刚刚冒出头,她便矮身窜了过去,短剑自下而上直取来人咽喉,拔出短剑后,热血喷了她一脸,原本煞白的脸上顿时血腥一片。
      得手后她立即将短剑换到左手,右手捡起那倒霉蛋的长刀,就这么站在原地,前面三人,后面立着十人,胡三也在最下方,咧着嘴道:“拿下!”
      平安一手握剑一手持刀,冲着前面的三人扑了过去,最前面的那人瞧见满身血污满面狰狞的模样先是后退了一步,然后咬着牙迎着平安挥刀砍来,身后两人迅速反应,眼瞧着便要合拢组成阵形,平安将短剑抛了起来,大刀用力一劈,短剑打着旋儿回旋镖一般朝面前那人飞去,那人一惊,下意识蹲下避开,那短剑却是偏了一些角度,身后之人避让不及,被短剑钉住了面门,当即倒地。
      变故陡生,另两人始料未及,平安趁势而上,一刀劈在蹲在地上那人的后脖颈,那人扑倒在地,脖子断了半截,趴在地上直抽搐,另一人瞧见这般女阎王般的平安,竟然生生吓得两股战战,举着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胡三也从背后翻出□□,喝道:“愣什么,不抓活的!”
      平安回头,只见弩箭已在弦上,三两个跨步奔了过去,扯过呆立之人朝坡上退去,那人眼睁睁瞧着胡三也的弩箭射过来,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弩箭就已经射中他的心口,登时脱力向地上滑去。
      平安失了肉盾,只得借着地势朝坡上退去,胡三也举着弩箭道:“临阵脱逃者,我亲自解决。”
      众人哪里还敢懈怠,举着刀吱哇乱叫朝坡上冲去,平安好不容易爬上坡顶,却见那坡后竟是一处约摸四丈高的断坡,被那断坡一滞,胡三也已经带着人追了过来,众人一看这得天独厚的地势,当即便有了底气,不待胡三也吩咐,自发便将旁边的退路给堵了。
      胡三也一手抛着平安适才扔下的短剑,一手举着□□,道:“这心狠手辣的小娘子,弟兄们有没有想尝一尝的?”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平安抹了一把脸,讥笑道:“有种就上来。”
      众人望着胡三也,他晃了晃手里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一点。
      平安盘算着距离,继续讥讽道:“京畿卫果然都是少爷兵,面对我这样的弱质女流都这般小意。”
      众人闻言脸色铁青,当即有几人朝前跨出几步,胡三也道:“都是铁血男儿,叫个娘们这般辱骂,你们还忍得住?早些杀了早些回府复命。”
      平安看着挥刀冲过来的众人,有一瞬间想要放弃,心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还省的日后面对云峥了。
      可下一秒,大刀压下来的那一瞬间,身体无比诚实地给出了反应,斩杀意的剑招在脑海里闪过,长刀做剑,硬是生生别开了那十把明晃晃的刀。
      手里的刀变成了锯条,坑坑巴巴好不凄凉。
      胡三也瞅着空隙放冷箭,平安侧身躲闪,气力不继,肩头上结结实实又挨了一箭,众人见状再次挥着刀扑了上来,她不甘心起来,凭什么自己就要死在这种地方?心里生出的无限杀意化作最后的力气,那久久悟不出来的断生机顷刻间灌满脑海。
      她拔了箭一声怒喊:“去你妈的!”
      断生机招式流畅,她倾注全力放手一搏,磕碜的长刀打着颤卷向众人,胡三也的弩箭嗖嗖射来,她躲也不躲,拼着最后一口气接连砍翻四人,包围圈瞬间打破,她身上也多了好几支弩箭,手里的长刀彻底卷了刃。
      平安拔出弩箭,血瞬间泊泊流出,将身上的灰麻衣衫染红了一大片,卷刃的刀被她仍在一旁,胡三也喊道:“强弩之末!”
      胡三也的刀带着猎风袭来,杀红了眼的平安朝旁边掠过去,飞身扑上一颗歪倒在断坡上的树干上,胡三也欺身而上,长刀贴近面门时,她忽然朝旁倒去,胡三也扑了个空,平安伸手抓住树干一个翻身,单手借力在树干上一个旋身便到了胡三也身后,然后一个猎豹扑食,抱着胡三也往断坡下扑去。
      二人双双跌落,树枝抽打着胡三也的脸,平安将头埋在胡三也的背上,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终于着地,平安只听见自己的右手臂咔一声,骨头断了,疏松的泥土承不住两人,平安松开手,两人落石般继续往下滚去。
      待滚到坡底,平安已不知在石头上磕了多少回,肋骨仿佛也断了几根,浑身哪儿哪儿都在疼,她躺在地上半响没有动静,不远处躺着胡三也。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平安一个激灵醒转过来,胡三也已经爬了起来,但双眼被树枝抽的血淋淋的,已经瞎了,脸上到处都是血楞子,暴怒的胡三也正一手举着匕首乱捅,平安忍着痛坐起来,看见一旁躺着的裹满了泥的长刀,她伸手去够,牵动了断骨,一时没忍住扑倒在地,胡三也听见动静,拖着断腿朝她走过来:“小贱人!”
      平安往前爬了几下,左手摸到长刀时,胡三也已经走到了面前,匕首捅下来的同时,她顾不得自己抓的是刀尖,咬牙将刀捏在手里,一个翻身滚到一旁,胡三也连人带匕首扑在地上,脖子堪堪卡在刀上。
      冰凉的触感让胡三也一愣,平安冷冷道:“老杂种。”左手传来疼痛,胡三也身下流出一滩血来。
      平安看着头顶的天,今日是个阴天,天上布满了乌云。她的右手前臂断了,肋骨大概也断了几根,还有不知道多少出撞伤无时不刻地散发着阵阵钝痛。
      她想:坡顶上还有六个人呢,她得继续走。
      将胡三也的匕首捏在血淋淋的左手里,她艰难地站起来,一身泥土混着血水,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自己有多狼狈。
      断坡下,是一片窄小的河滩,和一条宽敞的河流。
      平安走了几步,失血过多导致她步履不稳,在松软的河滩上一步一个血印,走得颇为艰难,额头上磕破了的口子流出来的血糊了一脸,一只眼睛里眼白充血发红乌紫,连路都看不清的她一脚踩空,整个人跌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泡着她,今年秋冬的第一场雨也终于下了下来,雨水打在她脸上,将血污和泥土都冲洗了个干净,露出了一双毫无血色的嘴唇,和肿胀乌青的脸。
      匕首捏不住了,昏迷过去前的平安这样想。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云峥在无名居前的小花园里看书。小花园里终年只种着树,从来没有见到一朵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它小花园。她从山下捧着一捧野花回来,高高兴兴地找了个花瓶养着,宝贝似的献给他。云峥转过头,冲她温柔地一笑:“回来了?”
      多好看啊,她痴痴地看着云峥,手里的花开得那样好看,在他一笑之下尽数失了颜色,寒风打着旋儿吹过来,她依稀听见有人在唤她,可是眼前的的人儿温柔含笑,问道:“你要出去吗?”
      她摇头,心想我哪里也不去,就守在你身边,看着你也是好的。
      可她张开嘴,发不出声音,云峥就这样看着她笑,耳边的呼唤一直萦绕在侧:“姑娘?姑娘?姑娘?”
      日头从头顶撒下来,好刺眼啊,云峥的笑被刺眼的阳光照着,小花园也不见了,唯独还剩下手里一捧摇头晃脑的野花,云峥张开嘴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周围时光飞逝,云峥的身影逐渐消失,她大喊一声,伸手去捉,一片残影倏地消失,她跻身一片黑暗。
      那个呼唤的声音消失了,她在黑暗里站着,手里的野花枯萎了,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云峥的声音空洞又冷漠,在黑暗中回荡:“大逆不道,飞云阁再也容不下你,你走吧。”
      她哭了,眼泪从眼角落下,满面湿濡,浑身上下传来剧痛,胡三也狰狞着面目,满脸血污,瞪着一双血肉模糊的眼睛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阴森森道:“小贱人,没有人救你!”
      她挣扎想要逃跑,可脚踝仿佛被恶鬼抓住了,动弹不得,胡三也举着匕首刺过来,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快按住她!”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平安费力睁开眼,眼前混沌不明,隐约看见两颗人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旁边一人手里拿着刀子,正要往她身上捅。
      “姑娘,忍一忍,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谁?她使劲睁眼,想要看清两人,可越是使劲越觉得无力,天旋地转一阵后,她再次昏了过去。
      平安再次醒过来,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身上仿佛被十头牛撞过一般疼痛难忍,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接受了这令人绝望的疼痛。她打量着周围,一间木头小屋,屋角熏着药,闻着像是温阳养神的草药混合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断了的右手被人仔细固定好了,拿了根布条吊在胸口,左手手掌的刀伤也包好了,只露了几个指尖在外面,身上的衣服也被人从头到脚换过了,隐约还能闻道身上的药草味道。天无绝人之路,她被人救了。
      她记得自己掉进了河里,也不知道飘了多远才被人捞起来,更不知道自己这一昏睡,睡了多少天,宗长明逃出来了吗?二师兄收到消息了吗?云峥,他接到自己的信后,会怎么做?
      还有那个梦,她想了片刻,便觉得头痛,颤颤悠悠伸出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摸了摸被裹得密不透风的脑袋顶,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脸上肿了老高一片,手指触碰一下便是一阵刺痛。
      这样子,一定丑死了。
      小木门被人推开,平安吓了一跳,惊觉这人先前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微微转头,只见一个妇人粗布短打,端着一碗药进来,看见她醒了,脸上一惊,随即转头朝门外喊了一声,然后走过来坐到床边,道:“姑娘你可算醒了啊。快,把药喝了。”
      平安愣愣的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发现自己耳朵听不见,那妇人的嘴一张一合在说话,她在说什么?
      妇人将药碗放在她嘴边,拿了个木勺一勺一勺喂她,平安躺着喝药,一边仔细支着耳朵听她说话,一便死死地盯着妇人地双唇。
      一碗药喝下来,妇人似是发现了平安的异常,她将碗放下,仔细看了平安半响,拿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然后做了个不要的动作,嘴形夸张地问:“耳朵,听不见吗?”
      平安点了点头,试图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能听见一点点声音,不清楚。”
      那妇人了然,安抚了平安后,朝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戴着蓑衣浑身湿漉漉的男人进来了,两人看着平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人将蓑衣脱了,走过来看了看平安,然后嘴皮子翻的飞快地同妇人说了些什么,那妇人便皱着眉头看了看平安。
      那一眼,将平安看了个透心凉。
      她尽力保持着冷静,开口道:“还没有谢过二位的救命之恩。我该怎么称呼二位呢?”
      妇人走过来,连比带划道:“我,姓马,叫我三娘,那是我丈夫,姓陆。”她顿了顿,确认平安看懂了,又道:“我们,是猎户,大雨,困住了,出不去。这里,安全,放心。”
      平安点点头,又问:“这里离京城有多远?”
      马三娘回头看了一眼丈夫,道:“不远。”
      平安沉默了片刻,道:“我昏睡了多久?”
      马三娘挥手,叫丈夫出去了,这才伸手比了个四,说:“四天啦,我原以为救不过来了,天天说胡话,高烧了两天。”
      四天?四天了没人找到这里来?
      马三娘又道:“这场雨啊,也跟着下了四天,我们把你捞起来后,上游不知道哪里滑坡,又冲下来好多尸体。”
      平安不说话了,京城周边的猎户,会不认得京畿卫?她身受七处箭伤,这两口子从河里把她捞了起来,随后便发现了京畿卫的尸体却仍然敢救她,哪里会是普通猎户。
      她盯着马三娘,马三娘也盯着她,那眼神很是镇定,美目明亮,没有丝毫躲闪。良久,平安道:“多谢三娘。”
      马三娘随即笑了笑,道:“不是谢过了吗,这么客气作甚。今年天气怪着呢,这寒冬腊月的连着几天大雨,几处交通竟都叫水冲毁了,咱们还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养伤,否则将来会落下隐患的。”
      平安闻言,转眼望了望门口,果见门外的粗木地阶上飞溅起密集的水花,可见外面的雨着实下的不小:“这么大的雨,陆大哥在外面作什么?”
      马三娘偏过头看了看外面,笑道:“他是个闲不住的,老嫌弃这个屋子太小了。以前我同他说这里不常住,不用修葺,这不遇上这回了,倔劲儿上来了就不消停了。”
      平安瞠目,下大雨修房子?这是什么路数?
      马三娘看着外面忽而低低一笑,比划道:“我做饭去,你休息吧。”
      待人走后,平安又将这间屋子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这小木屋的妙处,外面连着几天暴雨,这屋里丝毫不见水汽,她不禁有些起疑:陆大哥,莫非是个建筑巧匠?她这一身伤,仿佛也是陆大哥医治的,这般本事,当真可畏。这样想了片刻,她忽然有些羡慕起二人来。
      若是有一天她回不去飞云阁,也去寻个这样的地方隐居算了。只是不知道外面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四天了,飞云阁接到消息,应该也快到了吧,会是谁呢?
      那碗药下肚到此刻,她隐约感觉到了丝丝暖意,催着人昏昏欲睡,加上她如今是个聋子,这股睡意渐渐浓烈起来,脑子里想着的东西也逐渐模糊起来,她干脆放弃了,仍由自己沉沉睡去,谁知老天似是不肯让她安眠,刚一睡着便发起梦来。
      这回她梦见宗长明被人抓了起来,被关在京畿卫的地牢里折磨的面目全非,旁边吊着萧霁华的尸体,沥沥地滴着血。梁放拿着刑具,对他说:“那个小贱人藏在哪里?”
      宗长明一张嘴,空洞洞的嘴里满是乌血,两眼森然看着前方,与平安在梦里对视。被他那眼神一激,平安再次惊醒。
      鼻尖浸着冷汗,什么睡意统统被撵走了,她再也睡不下去了,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牵扯着疼痛,她靠在木头床框上大口喘气。
      歇了片刻,她突然失声笑了起来,笑完了,她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偏着身子动了动腿。腿上的三处箭伤被这动静拉动,白布上迅速洇起一坨血红,后背的三处箭伤也传来撕裂的疼痛,肯定也扯开了。她叹了口气,颓然地躺会去,这个模样,出去了又如何,只怕连一里路都走不了。
      又呆坐了片刻,马三娘端着一碗汤饭进来了,看见她斜靠在床头,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又叹了口气:“放会儿再吃,还烫着。”然后翻出药罐,将平安的伤口一一检视重新上了药包好,道:“都叫你好生养了,你瞧瞧这伤口,在污又冷又脏的河水里泡了这么久,剜了好大一片,哪里这么轻易就长好了的?”
      平安垂首,马三娘伸手托起她的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尽人事听天命,你能做的都做了。”
      平安吸了吸鼻子,胡乱地嗯了一声,马三娘便不高兴了,道:“左右你也走不了,折腾什么呢?”
      说完也不管汤饭温度如何,拿着木勺只管喂饭,平安叫她烫得一抖,马三娘白了她一眼,道:“不是要逞能么?”
      平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半响才道:“三娘,谢谢你。”
      马三娘终于肯好好喂饭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