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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梁放被押解回京了。
      山月关经此大劫,元气大伤,往日繁华的大街上甚少有人行走,残存下来的行商趁着驻军严打匪流之机,纷纷出关,早有机敏的商户嗅出了官中透出来的一丝不寻常味道,开在山月关的铺面纷纷关停,不过三四日的光景,山月关内便透出了一股荒凉的意味。
      山月商行沉寂多年,一朝名动西域,被人提到时,已然从名不见经传的老商行变成了飞云阁设在山月关的第二个探云门。
      云峥临行前,私下里见了韩丞瑾一面。
      “此番山月关算是清算干净了,咱们的交易也结束了。”云峥站在曾经关押了刀疤脸的山洞底下,望着山月关。
      韩丞瑾道:“三条消息,云阁主仿佛还欠着一条。”
      云峥转头,问道:“乌兹王子如今十七岁,据说有先天不足之症,身量比同龄人矮小,天生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韩丞瑾皱眉,云峥又道:“你昨日送走的那批人里,少了个少年你竟不知道?”
      乌兹王子被梁放藏在那群人质里?韩丞瑾惊道:“你早知道了?”
      “猜的。”他的确是猜的,沙匪火烧客栈那晚,西夜人检查的多是身材矮小的尸体,而商行将山月关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到乌兹王子,要么他已经死了,要么他被人藏了起来,在山月关要藏个人,没有驻军掩护,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韩丞瑾果然哼了一声:“云阁主你这也太敷衍了。”
      云峥笑了起来,道:“大人若是不满意,不如咱们再另约一条章程?”
      “何意?”
      云峥道:“京城动荡不安,山月关有多重要,不需要区区再言,大人若是能守住山月关,我可保证山月商行在新皇登基前,为大人提供想要的西域各方消息。”
      韩丞瑾:“飞云阁开出条件,我似乎向来拒绝不了。贵阁想要什么?”
      云峥:“我方才已经说了啊。”
      说了?若是能守住山月关,是指这个?
      云峥指着山月关,道:“这是大周的咽喉。大人不要忘了,飞云阁上下,俱是大周子民。”
      一如当日平安在渡船上所说:若是将来外敌来犯,江湖儿女必然不会袖手旁观。韩丞瑾看着云峥,突然就明白了为何飞云阁一边摆明了态度不肯涉朝政,一边却从不限制探云门向官府提供消息,而官家也从来都是对飞云阁既信任又提防。
      韩丞瑾拱手,朝云峥行礼,郑重其事道:“韩某必定守约。”
      二人下山后,平安便远远地跟在后面,韩丞瑾似是有话相同她说,奈何他一停下来等她,平安便也停下来,他要朝平安走去,云峥便找出各种话题拦住他。如此一直到了山月商行,同宴关主谈妥了一应事宜,甚至吃过了晚饭,他也没寻着机会同平安说上半个字。
      第二日一早,云峥依旧打着行商的旗号,拉着大车小车的东西准备返回敦州,只是马车上多了一个杜克己。
      马车出发后,杜克己才开口:“为何还带着那个女人?”
      平安甚是惊奇,这位朋友居然开口说话了!她想了想问道:“你是在问谁呢?”
      杜克己又皱起了眉头,平安指着云峥道:“这位呢,是你师父。”又指了指自己:“我呢,是你师姐。”
      对面那人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了,平安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同你计较什么。”
      谁料杜克己又开口了:“师姐。为何还带着那个女人?”
      一样的语气和语速,只多了一个称谓。平安郁闷了半响,才道:“问你师父去啊。”
      然后杜克己就看见平安翻出一顶宽檐帽,顶着帽子爬了出去,她对阿来说:“骆驼呢?我去骑会骆驼。”
      阿来打了个呼哨,一匹骆驼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他说:“慢点,要不我把车停下来?”
      平安:“不必了,我过得去。”
      然后便听见阿来喊了一声好。花知年的声音老远传来:“表小姐,一会儿换我呗。”
      平安沉默一瞬,道:“好啊。”
      云峥刷的将马车帘拉开,花知年吓得脖子一缩,钻回了马车里,平安骑在骆驼上,假装没看见云峥的眼神。
      杜克己看了看外面,突然道:“师父很关心师姐。”
      云峥白了他一眼,杜克己又道:“那为何还带着那个女人?”
      ……少年,你能不能换个问题,脑筋这么轴的吗?
      阿来伸手将车帘放下来,然后在外面偷笑起来。
      少年杜克己纠结于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一路上都皱着眉头,每每看见徐娘子都恨不能将人抓来拷问一番,后来徐娘子受不了了,扔下手里的馕抹了抹嘴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沉默,阿合吞下最后一块肉,说:“你不用担心。”
      徐娘子冷笑:“呵!我做过什么事你们心里都有数,何必如此作态?”
      花知年将手里的柴火一扔,道:“若不是表小姐拦着,我早把你大卸八块了!”
      徐娘子竟也不犯怵,当即顶了回去:“来呀!我有今日全拜她所赐,我敢做便敢认!”
      “你!”花知年捏起拳头便要揍人,叫平安拦住了。花知年气急败坏:“你还要维护她!”
      老于也叹了口气,道:“徐娘子,你好好想想,你的遭遇,当真是因着表小姐的缘故吗?
      徐娘子眼圈泛红,她何尝不明白?卞家是她悲剧一生的开头,平安给了她一丝光亮,可她还来不及朝着那丝光亮奔去,便遭遇横祸,满腔的愤恨和不甘在一次次凌辱之下变得扭曲不堪,她渴望有人来搭救她,然后逐渐失去了希望,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面容扭曲地迎合那些山匪,可老天作弄,在她已经成为一个刽子手之后,又让她见到了平安。她对卞家的恨、对山匪的恨、对自己的恨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出口。
      她看着平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沉默着回了马车。
      一行人诡异地沉默了许久,杜克己在一旁幽幽地道:“所以为何还要带着她。”
      ……平安用求救地眼神看着云峥,云峥老神在在,一脸我本就不同意你带着她,别来问我的表情,然后抄着手回马车去了。
      杜克己想了一晚上,仍是没想明白。第二天上路时,也骑了头骆驼,亦步亦趋地跟着平安,平安无奈极了,只好同他说:“她本性并不坏,我想给她寻个安稳地地方,让她安稳地过日子。”
      “我不觉得她能改过自新。”簪花交代的那些事情里,徐娘子可是一个重要角色,不送官便罢了,居然还带着人上路?
      平安:“就当给她一个机会吧。”
      杜克己显然不认同,他道:“给了她机会,若是她不改,反而祸害了别人怎么办?你是在拿别人的性命做赌注。”
      平安扭头看了一眼前头的马车,道:“那你说怎么办?”
      “就不该带她出来,她害了那么多人,应该交给官府。”
      交给官府么?平安认真考虑了起来,她带上徐娘子,当初的确有脑子一热的想法,一路上看着众人对徐娘子的态度,她又有些后悔。她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一路纠结到敦州,云峥便向她发出了最后通牒。平安左向右想,觉得杜克己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说的话到底有几分道理,可敦州不是个好地方,在这里将她送去官府,无异于将她推回火坑。
      于是在同云峥讨价还价后,决定过了敦州后,将人送去京城,仍以路上救回来的理由,将她送去京兆尹,是坦白还是隐瞒,全凭她自己做主,官府自会留意她的行迹。
      徐娘子听了后,整个人更加沉默起来。
      一行人在敦州歇息了一日,辞别了老于三人,便弃了货物,多雇了一辆马车,往探云门而去,过了泗水河,两辆马车就被一伙山匪拦住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有人认出了徐娘子,一阵惊疑后,那人冷笑道:“原来是徐嫂子!我说刀爷在山月关出事不见你的身影,原来是你联合了官府之人!”
      徐娘子毫不客气,大方认了,道:“坏事做多了,总该遭报应。昨日是他,今日是你,明日自然就是我。你也不必失望。”
      那人将几人打量一眼,看出来这行人只有一个成年男子,余下的都是妇人和小孩,当下狰狞道:“谁是谁的报应?这狗官出门带个护卫都是女人,兄弟们,杀了他们,替刀爷报仇!”
      一众山匪响应,提着刀便朝他们扑过来,花知年同平安第一个冲出去,杜克己狐疑地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云峥,这才拔了剑去帮忙,徐娘子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不急不慢地走到云峥旁边,道:“对方可是有二十多人,老爷不帮忙么?”
      平安瞧见杜克己过来,暗道糟了,忘记交代这孩子照看好云峥了。
      云峥淡淡的看着混战的三人,徐娘子跟着看过去,便见平安焦虑的回头朝云峥这边看来,她心头一动,呼吸节奏都跟着乱了一拍。
      云峥压低了声音道:“对付他们可能不行,对付一个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声音过于冷静,徐娘子只觉背上抵了一把刀子,云峥道:“别添乱,否则我保证你比我先死。”
      余匪没有料到两个小娘子功夫如此了得,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已经折了好几个人,为首的一人咬牙切齿,道:“撤!”
      花知年并不追,平安瞪了杜克己一眼,急忙跑回了云峥身边。云峥朝她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收回袖间:“走吧,留给官府自己处理。”
      徐娘子许是叫云峥吓着了,一改此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战战兢兢跟着他们到了探云门后,便被人带着往京城赶去,平安看着她原本就不算强健的身体,如今从背后看着竟有股子形销骨立的感觉,心里便不大是滋味起来。
      待她送完徐娘子回到探云门,左右找不着花知年,寻人一问才知道她追着云二到京城去了,平安一时感慨:年轻人精力可真是旺盛、马不停蹄,反观自己,拖拖拉拉、优柔寡断,半分激情也无。想她当初在异世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怎么就混成了这般模样?
      平安开始反省了。
      反省半日的平安最终认为,自己其实只差一个契机,一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怎么去创造的契机。
      从骨子里来讲,她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别看她小时候在祈云山胆大包天,那是因为在她的眼里,她所拥有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飘若云烟,仿佛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她想要抓住那屡云烟,可它太过于飘渺,害怕自己一伸手过去,那屡云烟便会消散。
      云峥现在就好比另一朵云烟,虽然萦绕在侧,但她不敢染指。说来也怪,以往她觉得云峥手眼通天是可望不可及的谪仙,如今常伴在侧也知道他亦食人间烟火,却依旧满心忐忑。
      忐忑的平安在沉思中被人敲了一个瓜落,抬头看见云峥蹙着眉看着自己,那眼神认真而深邃,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力的挣扎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那句我心悦你险些脱口而出。
      忍住了之后,她开始估量着自己若是说出那句话,云峥该是个什么反应呢?
      “被边漠的太阳晒傻了还是被风沙吹坏脑子了?叫你几声都没个反应?”云峥被平安呆呆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看了看她手里捏着的草梗,道:“你同它有仇么?”
      平安低头看了眼那根被蹂躏得不堪入目的草梗,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放手一搏。
      短暂的沉默让云峥会错了意,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为着徐娘子的去留问题,他曾说过她脑子不好使来着,当下便觉得自己适才说错话了,他不擅长哄人,两人沉默了片刻后,他选择了用另一件事来掩盖。
      于是平安便从他口里听到了关于他自己武功尽失一事的真相。
      平安狠狠地被虐了三把,第一把,自己吭哧吭哧悟了几年的断云剑法,人家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轻松吃透了!?第二把,这世间居然还有吃了就能让人一身武艺暂时消退下去的药,而且还真有人愿意吃!?第三把,她到底傻到什么程度,才会认为云峥武功尽失还能稳坐飞云阁阁主之位!?
      目瞪口呆了半响,平安问:“你吃那个药,对身体可有什么影响?”
      云峥在心里松了口气,果然有效,于是耐心同她解释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服药期间须得平心静气,不可有情绪大起大落,否则容易引发经脉逆行。”
      嗯?这话听着,仿佛意有所指?平安眯着眼睛想了想,那回云一同他告状,说她调戏了意师姐那次,云峥仿佛气得不轻,所以那次的误会,竟是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平安小声嘀咕着,想了想又问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么?”
      云峥摇头:“这件事原本就是做局给柳家看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仅你几位师兄和远山知道而已。”
      “咦?老寨主也不知道吗?”这可奇了,那古里古怪的药,竟不是老寨主的手笔?
      云峥:“老寨主为人刻板,必不会允许。”
      是了,当初云峥要修习断云剑法,老寨主还问过一些奇怪的问题。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云峥就知道柳家要有所动作了吗?那么,宗长明的事他是否也是一早就知道了?
      轻云门被重组并非偶然。其实,江湖与庙堂,又有多大的区别呢?都是执掌权力之人玩弄的把戏罢了。
      平安掂量着措辞,道:“其实,柳家之事,也并非定要如此的吧?”
      假装武功尽失,让飞云阁即将内乱的将消息扩散出去,无非就是让柳家打消投鼠忌器的顾虑,敢于放手一搏罢了。欲要让其消亡,必先使其癫狂。
      云峥看着平安,淡然道:“柳家是一把横在官中的利剑,往外,能捅穿整个江湖,往内,能绞烂整个朝堂。”
      平安不解,云峥又道:“古往今来,尝试利用官中力量扳倒飞云阁的不在少数。他们中有人成功了,可之后的江湖与朝堂,无一不是腥风血雨。柳家要做官中的剑,可当一把剑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又如何只甘愿做一把默默无闻的剑呢?”
      心中疑惑顿生,她问道:“飞云阁,曾经做过官中的剑吗?”
      “做过。”云峥并不隐瞒:“曾经有一位阁主,喜欢上了当朝的公主,为了帮公主的弟弟夺皇位,几乎将整个飞云阁搭了进去,好在最后他迷途知返,及时切断了与官中的联系,此后飞云阁沉寂数十年。探云门便是那个时候建立的。”
      没有想到探云门背后还有这般离奇的背景,她想起了锦官城的水生同齐三叔,云二送药下山已过了一个多月,不知齐三叔的腿治好了没有。
      “对了,咱们回去之前,可以绕路去一趟锦官城么?”
      云峥有一瞬间怔愣,旋即问道:“去看谁?”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平安倒是没察觉,答道:“三叔的腿沉疴多年,我想去看看。”
      云峥转过身道:“不可耽误太久。”
      平安喜滋滋的应了,看着云峥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云峥跑过来,到底是要说什么呢?
      云峥接到了韩丞瑾的书信,他在信中提及了一些京城事件作为回报,并委婉地提到了要与柳氏和离求娶平安,他看完信后很是气愤,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平安,可见着平安后脑子突然就清醒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可手已经敲下去了,他也不好就这么转头就走,又想起云二同他说丐帮那小子对平安有意,心里便有些不大痛快起来,嘴上一个没把门就把人说得狠了,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后,这才顺势将那件事说了出来。
      谁料这人惊讶完后脑子就转到了锦官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要去见水生,心里才压下去的不高兴又翻了上来,得知她是要去看那个齐三叔,这才放了心。
      可随后他心里就警铃大作起来,他为什么要在意平安去锦官城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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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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