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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云峥穿着中衣,披着一卦披风走到床边坐下,头发披散着,一副被人扰了清梦的模样,平安看着那挂披风,香坊里一闪而过的人影再次浮现在脑海里。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表舅,你一直在睡觉么?”
      “嗯?你大晚上的敲我门就为了说这个?”云峥打到一半的呵欠戛然而止,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呃……”这开场白,好像方向不太对,总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去香坊了?考虑了片刻,她放弃了对那个人影的执念,将徐娘子之事告诉了云峥。
      “她如今孤身一人,留在敦州迟早会被发现,我便想着带她一起去山月关也好,只是到了之后,如何安顿她是个麻烦。”
      她想过了,这事若是有一天当真要捅出去,那就不能将人一直带在身边,也不能将人直接安排进山月关,若果真随意安置了,又怕不够稳妥,平安甚觉为难。
      云峥倒是没说其它的,只问道:“知年竟没拦着你么?”
      她自不好说这是花知年主动应下的,便道:“知年也同意的,她还将人带去自己房里同住。”
      云峥闻言,看了一眼平安,眼神有些无奈,道:“既如此,便带上吧,至于如何安顿,路上再考虑。回去休息吧。”
      平安点头,人却没动。
      “怎么?还有事?”
      “香坊的事……”
      “香坊的事你暂且不管,这些年敦州兴起,不论是飞云阁还是官中,在这里都不大管事,眼下须先将山月关稳住了。”云峥打断她,压低声音朝她连比带画地说道。
      平安回去之后将这话嚼了两遍,心里隐约觉着要出大事。
      第二日一早,花知年带着徐娘子换了男装,早早地便将马车准备好了,徐娘子极有眼力,瞧着平安和云峥过来,老早便将车帘捞了起来,平安低声道:“徐嫂子,你不必如此。”
      徐娘子温声一笑,道:“我知道姑娘淳善,可不能因此欺负你不是。”
      这倒叫平安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花知年走过来,道:“先赶路吧,这一路过去便是戈壁大漠,路上危险重重。咱们还要早些去西城门外的驿站买些骆驼,请向导。”
      四人赶到驿站,那里已然聚了不少人,花知年将马车停在不远处,刚拴好马车,便有几个当地人围了上来,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中原话问需不需要向导。花知年只道自己已联系好了熟悉的向导,问他们租了两匹骆驼便将人打发了。
      平安挑起窗帘一角,只见花知年在驿站旁同一个半老的老头子说了几句,那老头子脑袋上裹了一层脏兮兮的头巾,见着花知年先是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交谈片刻后便领着花知年往驿站里走去。
      不多时,里面出来几个青壮的汉子,扛着许多半人多高的行李朝他们走过来,那些人将行李安放在骆驼上,又赶来一辆马车,将三人车上的东西搬了出去,老头驾着一车货走在前头,另有两个青年骑着骆驼跟在中间,花知年驾车缀在末尾。
      马车晃晃悠悠跟在骆驼后面,平安探出脑袋问道:“大漠里可有地方歇脚?”
      马儿灵性,知道跟着骆驼走,花知年也不怎么管它们,便抱着腿同平安讲起了大漠。
      “此去山月关不远,但过了这一片戈壁便是沙漠,路不好走,寻常一日的路程这里便要花上两日,若是没有熟悉大漠的向导,绕路事小,困死在沙漠里也是常事。”
      徐娘子啊了一声,显然是叫她吓着了。
      花知年一笑,接着道:“老头子是敦城人,打小就往来山月关,这里的路谁能有他熟?倒是不必担心。只是适才他同我说,近来大漠里不太平,所以多叫了两个人。”
      徐娘子听了前半句刚落回去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平安道:“你不必担心,咱们是去山月关进货的,哪有这个时候就抢我们的道理。”
      花知年笑了笑,道:“正是。不过沙漠里夜间多狼群,多两个人轮夜也是好的。”
      徐娘子叫她们一人一句早唬得心神不宁起来,花知年无奈,便同平安讲起了这个向导的故事来,徐娘子在一旁听着,倒是不再害怕了。
      那老头自小没爹没娘,是敦州一个姓于的商户捡来的孩子,从此便跟了商户姓于,于商户常年往来山月关走货,小于便跟着一路,如此混成了大于,大于在这条路上混久了,便对大漠熟悉起来,几时下雨、几时刮风没有他算不准的,可惜后来于商户叫一伙沙匪劫杀了,大于死里逃生,拖着一身伤回到敦州,于商户的亲戚们趁机瓜分了家产,将重伤的大于赶了出去,大于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落了一身暗伤,从此便开始零零碎碎的接一些向导的活计,挣些糊口的钱。
      “别看他像个半老的糟老头子,如今不过四十一二。那些青年,都是老于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前头那个辫子头,是蒙古部的,旁人都叫他阿来,后面那个卷毛的,名字实在绕口,叫他阿合就好。”
      平安偏头望去,那个阿来穿着倒是一副中原打扮,只是那一头辫子实在违和,腰间配着一把弯刀,随着骆驼的脚步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相比之下阿合则要正常的多,规规矩矩地学着中原人束发,只是那头发实在卷的厉害,就算不看他那张脸,也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中原人。
      “怎么他们都喜欢穿中原的衣服?”
      花知年看着他们,笑道:“谁知道呢,许是跟着老于学的。”
      平安想了想老于,他倒是纯正的中原人,却学了一身杂乱的异族装扮,咋一看只觉此人不像中原人,细一看,分明就是个乱穿一通的糟老头子。
      在糟老头子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戈壁沙漠,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问题,倒是平安贪念大漠风采,强行和阿合换了骆驼骑,结果被晒伤了脸,后来便缩在马车里不肯出来了,云峥看着她脸上的一片红肿,甚是无语。
      白日里马车内烘热,直到傍晚老于带着他们走到一小片绿洲,阿来与阿合寻了个地方搭起了帐篷,徐娘子这才用巾帕沾了水给平安敷脸。
      入了夜气温骤降,简单吃过饭,平安窝在马车里,将车帘掀开,抬头看着漫天繁星,阿来将老于安顿好,便拿着一包东西过来,对平安道:“这是老于给的,对你的脸好。”
      这口中原话倒是流利,平安赶忙道谢,阿来黝黑的脸上顶着两坨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平日里晒的,送完东西便同阿合坐在火堆旁边煮起了汤。
      徐娘子在水潭旁边将浸好的巾帕取回来,递给平安,便凑过去烤火取暖了。
      花知年将水囊灌满,站在水潭边静静地观察着,平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徐娘子同阿来、阿合相谈甚欢。
      她正看得出神,云峥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底声道:“看到什么了?”
      又来!平安感觉自己的手臂上都爬满了鸡皮疙瘩,她微微侧头,便见云峥正专注地看着篝火旁的三人。看到什么了?平安侧过头又将三人看了片刻,犹豫了一会,底声道:“你不会想把徐嫂子说给他们中的一个吧?”
      云峥一边眉毛挑的老高,坐了回去,将平安足足盯了半刻钟,这才开口道:“到也是个办法。”
      平安想了想又道:“不好的,他们还要回敦州,不行不行。”
      云峥失笑,道:“难为你还有心情替她考虑。”
      平安一边拆开阿来送来的药膏,一边说:“在醴州时,我曾对她说过一些话,现在想想,总觉得她如今的境遇,有一部分原因在我。虽说她那婆婆才是罪魁祸首,可若是我不曾说过那些话,她也许不至于此。”
      老于的药敷上脸一阵清凉,平安呼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叹气还是觉得脸上爽快,她将药膏收起来,放到云三备下的药盒子里,云峥看着她脸上未抹匀的一块药膏险险就要掉落,手比脑子快,待反应过来时,他已伸手将那块药膏替她抹匀了。
      平安愣在原地,保持着一手撑地一手悬空的姿势,云峥贴在她脸上的手指收了回去,平安眼角余光看到他取了块帕子将手擦干净,无事般道:“没涂匀,要掉了。”
      原来是这样。平安坐回去,又听见云峥说:“以卞家的德行,她迟早会落得一个凄惨下场,未必会好过现在。”
      平安转头,正好看见徐娘子起身过来,她问:“汤好了,表小姐和老爷要喝一些吗?夜里寒凉,喝一些暖和。”
      云峥道不必,平安从马车上下来,见花知年收拾好了水囊,道:“知年同去吗?”
      花知年笑道:“好啊。”
      喝过热汤,阿来与阿合轮流守夜,几人各自钻进了小帐篷里,倒头便睡。
      帐篷外篝火闪烁,平安顶着一脸药膏睡不好,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帐篷外有什么东西在刨沙地,她只当是什么爬虫,伸手在帐篷上轻轻拍了一下,意图将那东西吓走,谁知帐篷外的东西受了惊,发出一声低沉的呜鸣,平安登时没了睡意。
      平安屏气凝神,那东西在帐篷外走了几步,似乎确定没有危险,又开始刨了起来,听这动静怎么听怎么像异世家里养的那条狗。
      可是大漠深处,哪里来的狗?不多时,那帐篷底下已然被挖出了一个小坑来,一对不大的爪子仍在不停地刨,原来是个小东西。
      放下心来,她将手伸到坑顶上方,待那小东西脑袋一钻进来,一把便捏着后颈子将它扯了进来,小东西猝不及防,吓得四脚乱蹬,呜呜啊啊地叫了起来。
      是一头小狼崽子,四五个月大的样子,被平安拎在手里犹在龇牙咧嘴,歪着脑袋想咬她。
      “姑娘,我听见狼叫了,你怎么样?”
      外面传来阿来急切的声音,隔壁帐篷也打开了,她听见花知年吩咐徐娘子:“呆在里面别出来。”然后是徐娘子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平安将帐篷掀开,提着狼崽子出来,道:“我没事,进来一只狼崽子。”
      阿来和花知年惊讶极了,四下看了一圈,道:“哪里来的狼崽子?”
      这边的动静将众人都惊醒了,老于裹着厚重的棉衣走过来,看了看平安手里的狼崽子,道:“这东西身上有血。”
      借着火光,平安果然在它身上看到了血迹,花知年道:“方才阿来往周边寻了一圈,没发现狼群。”
      老于点点头,道:“许是狼群出事,这狼崽子跑散了吧。”
      众人看着那只放弃了抵抗的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若是放了它,万一它引来狼群怎么办?若是不放,它若是走散了的,狼群闻着味寻过来又怎么办?
      众人在如何处理这小东西上产生了分歧,花知年主张杀,阿来和老于主张放,徐娘子不敢靠近不曾表态,云峥掀了一角车帘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
      几人争论了一阵,花知年喊来阿合投票,阿合也赞成杀,二比二平了,四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辩论,平安只好坐在篝火旁边一边添柴一边同狼崽子四眼相对。
      那狼崽子生的漂亮,一双眼睛在夜间碧绿碧绿的,通体灰色,仅脑门上有一撮白毛,平安将它放在地上,用手按着,狼崽子四脚一着地就想溜,被平安死死压住脖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尾巴甩来甩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她便想起以前养的那条狗来,每次想要吃肉了,便在她脚下趴着,抬着眼望着她,也是这般摇尾乞怜。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她伸出左手在狼崽子头顶上轻轻摸了几下,狼崽子龇牙咧嘴,平安底声道:“你这般凶我,他们一会要杀你吃肉我可不救你。”
      也不知狼崽子听懂了她的话还是感觉自己已经落入贼手反抗无力了,它竟真的安静了下来,只是四肢仍然警惕,平安想了想,从煨着的汤锅里捞了一块煮烂了的肉来,放在了狼崽子的嘴边,那狼崽子闻着肉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了平安一眼,又看了一眼嘴边的肉,平安手上的力气稍稍松了一点,那狼崽子脑袋一伸,尖牙一露,便将那块肉叼进了嘴里,砸吧了两下便吞进了肚子。
      如此往复几次,狼崽子渐渐放下了戒备,由着平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它,自己吃了个囫囵饱,竟就趁着平安手劲稍松的空档,一点一点挪了过来,挨着平安的脚边趴下了。
      平安腹诽:这东西,当真是狼么?
      四人又争论了一阵,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平安,待花知年转过头才发现,这人竟然和那狼崽子混熟了,这还杀得?
      老于看着平安一脸欣慰,阿来愣了片刻面露喜色,随即走了过去,问道:“姑娘会御兽之术?”
      “罢了罢了,今夜多个人轮夜吧。”花知年叹了口气,拉着徐娘子回帐篷去了。
      老于跟着阿来过去看了一眼,狼崽子察觉到有人过来,立即又警觉了,平安稍稍加大了些力度,又在它身上摸了摸,小东西总算是只龇了龇牙。
      平安笑了笑,心道养狗还算有一套,驯养野兽可没这个本事,大约是这狼崽子还没见识过人心险恶。“那倒是不会,我刚给它吃了点东西,大约它觉得我是无害的吧?”
      阿来显然对御兽之术很感兴趣,听平安这般说便有些失望,见小狼在平安手下十分温顺,便生出了想要摸一摸它的想法,谁知他刚把手伸到一半,那小狼便抬起头朝他龇牙咧嘴起来,大有你动个手试试的架势。
      “它大约是认人了。”阿来缩回手,黑夜里的眼睛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平安低头看了一眼,小狼面朝篝火,一双眼微眯起来,更像那条笨狗了。
      “说不定明天一早,它就跑了呢,这么点时间,哪里够认人的。”平安失笑,若是狼这般好驯养,也不会有白眼狼一说了。
      阿来笑了笑,道:“若是明天要走,把它往水里扔一扔吧。”
      平安“嗯?”了一声。阿来解释道:“若是它身上带了人味,就算找到了狼群,也会被其它狼咬死的。”
      “啊,这样么。我知道了。”平安看了看小狼,又道:“你要不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一会,左右我现在也睡不了。”
      阿来起身道:“阿合才去睡了,你在这里坐吧,我去骆驼那里。”
      平安在篝火前坐到天蒙蒙亮,阿来迷瞪着惊醒时,只见她撑了一个懒腰,看着东边泛起的缕缕晨光,小狼也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朝着冒着热气的锅子耸了耸鼻子,平安从锅里捞出一些肉来,小狼毫不客气地吃完了,然后蹭在平安手心里舔了舔。
      阿合从帐篷里钻出来,同阿来过来简单吃了点肉汤泡馍便开始收拾东西,待花知年和徐娘子将云峥伺候出来,一地的东西已收拾的差不多了。
      几人吃过饭,将锅具收拾好,又用黄沙将痕迹埋了,便准备着出发,平安看了看跟在她脚边打转的小狼,一狠心,将小狼用黄沙狠狠揉了一通,提起来便扔进了水里,小狼挣扎期间,平安已经跑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启动,平安忍不住回头,只见小狼爬了上来,站在岸边望着她离开,只觉心里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酸的要命。
      云峥掀开门帘,看见平安通红的眼眶,沉默了半响才道:“太阳就要晒过来了,你还不进来?”
      平安吸了一下鼻子,带着哭腔道:“我忘记洗脸了。”
      徐娘子不明所以,噗一声笑了,花知年将腰间的水囊递给她,道:“表小姐自己忘了,怎么还委屈上了?”
      平安接过水囊,默默爬了进去。
      就着巾帕擦了脸,她又将老于的药膏翻出来,看了看,突然开口道:“表舅,可以帮我抹一下吗?”
      眼圈还红着,鼻音这么重,不过是一只小狼崽子,他本该嘲笑她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天夜里那人在篝火旁边睁着眼睛发了一晚上呆的模样还在眼前,他终究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药膏接了过来。
      她是当真难过,初到异世,她过得小心翼翼,即便是后来入了学,肯主动交流的人,也仅限于父母和当初的家教,她一直是孤独的,后来在大夫的建议下,她的父母给她带回来一条小狗,那样小小的软软的一只,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在它的陪伴下,她走过了最孤独的那段时光。在她猝死之前,那条陪伴了她十五年,脑袋上也有一撮白毛的大黄死了,她抱着大黄哭了好久,从那以后便更加没日没夜的工作,直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
      回到这里后,她不止一次感受到孤独环绕,如今突然见到一头长得如此像大黄的狼崽子,她是生出过要将它带在身边的想法的,可是她也明白,狼和狗,再怎么是近亲,那也有极大的区别,是狼,就该在沙漠里驰骋。
      她与小狼,就好像是沧海之中的两粒微尘,碰撞了一下,却又不得不分离,各自寻找归途。
      云峥的手指温热,隔着冰凉的药膏也能感受那种真实的温度,她想:好在有那么件事、有那么个人,能让她暂时忘却那种孤舟泛海的感觉。
      药膏很快抹好了,平安突然问道:“你说,我们回来时,还会遇到它吗?”
      云峥张了张嘴,将药膏放好,细细簌簌在身后摸索了半天,平安偏过头看过去,只见他摸了一把折扇出来,然后自己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等我们回来再碰着它,可就是一群饿狼了!”
      平安揉着脑门,讪讪道:“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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