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江湖》一笼圈

16、第 16 章

　　第二日，平安是被云三拎起来的。
　　云峥身上的金针已经撤了，衣袍也换了新的，遮了个严严实实，平安暗自松了口气。顺着看过去，只见他依旧面色苍白，但鼻息较昨日已是均匀强健了许多。
　　“叫你来只是防着万一，你就在旁边呆着吧。我得亲自配药。”云老爷子将一张张药方拿起来，吩咐平安好好守着，便领着云三去药房了。
　　云老爷子走后，平安先是在帐外坐着，可想了想又担心云阁主万一有个什么，便悄悄地挪了挪，探头望去，只见平日端着严肃的师父此刻安安静静地躺着，胸口一起一伏，气息显得有些凌乱，一张苍白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血色，远远看着仿佛泛着沉沉的死气，平安又往前挪了挪，终于瞧见那人双唇紧闭，眉头有些拧巴，一头长发散在肩上，领口的袍子有些微敞，有几根头发搭在锁骨上，平安心想，怪道眉头紧锁，原来是头发搔着了。
　　平安蹑手蹑脚地伸了两根手指去捻头发，刚要够着，冷不防被一只冷冰冰的手紧紧地捏住了手腕，平安吓了一跳，抬头便见云阁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眸子里一瞬闪过的凉意让平安的心都颤了一下。
　　“师、师父，你醒啦？”
　　平安抖着手想要收回被捏住的爪子，不料云阁主依旧捏的死死的，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师父？”
　　平安试着又喊了一声，这回云阁主有反应了，松开了手。
　　“师父，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云老爷子来瞧瞧吧？”
　　话音刚落，云阁主却又闭着眼睛昏睡了过去。平安莫名其妙地立在原地，瞅着那缕头发，想想适才云阁主那个眼神，打了个寒颤，终于没再想去动它了。
　　云阁主昏睡了两日，醒来后瞧见的便是平安那双滴溜溜的眼珠子正在打量他。只见平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便听见平安喊道：“嘿，这回真的醒了嘿！眼珠子能动！”
　　“醒了就行，喊什么呀？”
　　云老爷子端着碗药过来：“还不赶紧把你师父扶起来吃药！”
　　平安嗷了一嗓子，将她师父扶了起来，云阁主接过来，抖着手一口气将那乌漆麻黑的药喝了个精光，喝完避开平安要替他擦拭嘴角的手，问道：“远山呢？”
　　平安也不曾留意云峥的这一动作，答道：“大哥夜里负责你，白天是我。师父你要不要再躺会儿？”
　　云峥神色古怪，安静了片刻后道：“我坐会儿，你拿个靠枕来我垫着。”
　　平安应了，将榻上几个靠枕来拿了过来给她师父垫上，然后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站着。
　　“老头子托大叫你一声峥儿。”云老爷子说了一句，见云峥颔首不言，便接着道：“你此番算是有惊无险，那断云心法我瞧着于你有益，你可曾想过，这今后要如何？”
　　“祖师隐匿剑法，并未藏匿心法，想来也是为着后人着想。”
　　“若日后门中分化，又当如何？”
　　“自当遵从门规。”
　　云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云峥，良久，方叹气道：“便如此吧。”
　　言罢上前来把了脉，默然退下。
　　云阁主倚在靠枕上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软榻旁边的书格，吩咐平安：“将那边暗格里的书拿来。”
　　“师父你要看书？要不然再休息休息吧？”
　　云阁主一个眼神丢过来，平安立即跑去将书取了。
　　“师父你这就要开始修断云心法了吗？”
　　云阁主只翻开细细看了起来，并不答话。平安在旁边瞧着，只觉得自己师父这个病怏怏的样子心下苦闷起来，倒不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体尚未复原，而是平安觉着他这个样子实在惹人心疼，云阁主自幼担负的重任她多少也明白了，以前只觉着这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阁主宝座，实在是好厉害，心里油然而生的是敬畏和钦佩。如今知晓了一些江湖恩怨，明白了许多道理，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对比着自己那没心没肺的过往，她觉得师父这些年实在是不容易。
　　于是平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劈手便把书给收了，然后瞪着眼睛看着云阁主，极力学着异世大学辅导员的口气喊了一嗓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时候了还看什么书，好好休息去！”
　　喊完便把书放回了暗格，无视云阁主一脸的错愕和渐渐黑下来的脸，心道你现在废柴一个，打不过我也抓不住我，大不了被云一捉去打板子。
　　云阁主瞧着平安的脸，得出了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结论，颇有些无语，他觉得自己当真需要好好修习，不然以后怎么收拾得了这个胆大包天的。
　　两人正在眼神交战，云一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
　　“柳家着人送来了邀贴，说是年前于岳州拿住了几个黑面，要请您出面处置。”
　　黑面统指江湖中与官府勾结专司暗杀勾当的人，只是江湖早有规矩，不论谁抓住黑面，只需将证据和人交上去，由当年的飞云大会魁首处了便是，什么时候还要飞云阁亲自出面了？
　　云阁主瞧着云一似是欲言又止，便抬手让他说下去。
　　“那柳家主派来的人说，据黑面交代，这其中怕是牵涉了岳州轻云门。”
　　云阁主沉思，转头看了看平安，心下几番思索。
　　“刚才还在想让云九出去历练历练，这便来了这档子事。”
　　平安顿时觉得不妙，感情刚才他是在打主意要把自己送出去？
　　云阁主瞧着平安露出一个微笑来。
　　在这个关键时候，平安叫那个笑迷了眼，她上一次见师父笑是什么时候来着？
　　平安当真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和煦，人畜无害。平安愣了许久，直到她反应过来，这事儿已经定了。
　　云一让平安收拾行囊，明日出发。
　　平安瞧着自己的大小行李，终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李平安你这个小王八蛋！让你贪图美色！”
　　骂完又坐在凳子上抑郁，岳州啊，这么远的地方，她得有多长时间见不着师父啊。
　　几下一合计，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出发之前给师父做些好吃的，于是她花了半天时间，将云峥素日里爱吃的点心做了许多，云峥看着眼前小山般堆积的吃食，神色颇为复杂。
　　平安道：“岳州太远了，师父得有段时间吃不着我做的点心了，你省着点吃啊，我回来再给你做。”
　　云峥：……
　　平安又絮絮叨叨嘱咐了一通，云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生病啊。你是个什么妖精？为什么要变作我徒弟的模样？”
　　平安：……
　　第二日一早，云一带着云七和云九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