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江湖》一笼圈

14、第 14 章

　　和李泰之有一样想法的，还有云一。
　　云一一回来便听说云阁主封了渡云洞，询问之下方才知晓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随即一脸凝重地去见了云三，倒将云三唬了一跳。
　　“当年老阁主临终前极力要你上山来，想来安云寨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你且说说看，若是阁主重修断云剑法，安云寨可有把握？”
　　云三将手头的医书放下，如实答道：“若是阁主体质没有这么特殊，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云一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追问道：“当真一点希望也没有？”
　　“你也知道的，他接掌飞云阁之前便已有了反噬的迹象。这些年虽不大动武，但老阁主出事那年，他是拼了全力才得了阁主之位的，这些年伤势虽然瞧着好了，可反噬却比以前严重。”
　　云一思量再三，终于开口问道：“我以前瞧着远山的内力纯阳，本以为有他在，也能护住阁主的心脉，可他三年前重伤，功力至今只恢复了一半。你说，若是他们兄妹二人习得断云心法，能否在关键时刻保住他？”
　　云三想了想，道：“若是他只修了飞云心法倒还好。”
　　还有一句话，云三没有明说，云一却也知道了。云峥的爹一生只有一个儿子，他自年幼起，便担负着老父亲的重望，飞云心法他觉得不够，自己还悄悄学了祈云心法，把自己活生生逼成了一个至阴体质，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倒行逆施的反噬一次比一次重。云三他，是没有把握的。
　　云一有些不好受，他与云峥算是自幼的交情，想起他初上飞云阁，便瞧见那个一脸坚毅的少年，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却偏偏一脸冰霜，将几乎乱作一团的飞云阁打理得有条不紊。
　　事后他才知道，那时他才与一众叔伯一番比试，夺下了阁主之位，也是在送走那些叔伯后，才经历了第一次严重的反噬。云三就是那个时候上山的，云一眼见着云三把小师父放进寒潭，满脸苍白的小师父在寒潭里被冻的嘴唇发紫，生怕小师父熬不过去，又赶紧将那位还未走远的白云草庐堂伯请来坐镇。
　　两人对坐沉默，谁也拿不出更好的建议来。最后云三道：“这事不能书信往来，不若我明日去一趟安云寨，与父亲商议一下。”
　　次日云三启程。
　　平安得知后深为震惊，后来与李泰之讨论心法时，终于得知了兄长受伤之事，两相结合，平安只觉自己肩上担子甚重，每每见着师父，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云峥几乎快要被平安这般模样呕到吐血。
　　偏平安还不自知，只要她在云阁主附近，瞧见他要去端茶杯，她立马会冲过去抢先一步将茶杯递到人嘴边；云阁主要看书，她就会在人耳边念叨：“久坐对身体不好，不利于血液循环，要多出去走走…”
　　云峥要去巡视守山阵，她就会说：“师父，我如今不会私逃下山了，那守山阵也不必时时调整，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
　　后来云阁主终于受不了了，对平安说：“你哥重伤初愈，你该多关心关心你哥。”
　　平安说：“我哥不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吗，如今他在修习断云心法，想必离痊愈也不远了。”
　　云阁主说：“那你也去练练心法吧，你虽然学得快，但到底基础不扎实。”
　　平安说：“我在练呢，大师兄都说了，我每天进步可大了。”
　　云阁主一闭眼，在心里将云一骂了一遍。嘴上仍耐着性子说：“那你就去找小六切磋吧。不比试比试你进步不了。”
　　平安想想觉得有道理，便找云六比试去了。于是，在云阁主暗中授意下，平安挑战完一个又一个，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终于没有时间再去云阁主面前晃悠了。
　　云峥觉得，如今要得些清闲日子可真不容易。
　　终于，在第二年开春，李泰之完全恢复，平安已经开始追着云六满山跑的时候，云三带着安云寨的老家主，云峥的堂爷爷云霄回来了。
　　云老爷子在正殿见过云阁主，随后一言不发的拉着孙子到飞云阁的药堂鼓捣起来了，平安下来后问兄长：“我们是不是有希望了？”
　　李泰之说：“许是有个五成了。”
　　平安咋舌。
　　又过了几日，云老爷子让云一领着平安兄妹过去，将二人细细诊了一遍，随后依旧一言不发，只将自己带来的一些药丸子碾碎了，拉拉杂杂又添了些平安不认识的药材，最后瞧着那一摊药，对云三道：“你去瞧瞧还有多少鬼面花。”
　　云三领命去了，平安便问道：“鬼面花是什么？”
　　云老爷子拍拍手，揶揄道：“听说飞云阁有个资质奇佳的蠢丫头，你还当真对得起这个评价。”
　　平安将脸憋了个通红。末了腆着脸说：“我原是个脑筋不开窍的，前辈莫要和我计较，若是前辈不嫌弃，多少给我讲讲，我学东西挺快的。”
　　不料云老爷子张口便接：“不，我嫌弃。”
　　平安词穷，转头问兄长，幸而李泰之此前受伤，正用过那鬼面花，便细细同平安讲了。
　　那鬼面花乃是祈云山上独有的一种植物，花开白色，长得玲珑剔透，开花时没有叶片，只在悬崖绝壁的石缝间伸出两寸来长的枝干，顶上三瓣花叶，阴干后花瓣上露出三个黑点，犹如民间传闻的鬼面，因此得名。那鬼面花耐寒，又专挑悬崖绝壁处生长，因此难得的很，每年夏季开花，能采摘到的，也不过数十朵，阴干后才一二钱不到，此物对内伤治愈极其有效，算得上是保命神物。
　　李泰之说，若是有此物在，他们便能有九成把握。
　　平安不解，道：“既然如此，怎么我瞧云老爷子依旧阴沉着脸呢？”
　　李泰之低头叹气，道：“三年前我重伤，飞云阁的鬼面花，想来已经所剩不多了。”
　　果然，云三拿着一个盒子回来了，云老爷子接过盒子一看，那稀稀拉拉躺在里面的几朵花儿，显得格外凄凉。
　　云三道：“再过些时日，山上的鬼面花应该能得了，只是这量，怕是依旧不够。”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祈云山每年长出鬼面花千朵，能采摘到的却不过数十朵，鬼面花药效显著，普通内伤能有一朵入药，便能起到奇效，可若如李泰之、云阁主当年那般的重伤，就需要每七日一钱连用五服，这便要耗费飞云阁连续五年的收获，加上每年江湖各派遣人来求去的量，便是如今这盒子里剩下的这些，也是飞云阁上下硬省下来的。
　　云老爷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云三和李泰之面色惆怅的看着云老爷子走来走去，最后只听云老爷子说：“罢了，你们阁主的身体再支撑个几年不是问题。都回去吧，好好修习，五年后我拿个十成的把握回来。”
　　云三在旁边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平安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她隐隐觉着哪里不大对，可她于药理一窍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她也想不明白。平安翻来覆去一宿，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溜去藏书阁了，她记得那里面有不少医书。
　　在藏书阁又泡了十几日，平安虽然没有看懂很多药理，但她却弄清楚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云阁主修习的至阴心法若不及早斩断，就算他苦熬到四十岁依旧活着，最终也会功力尽失，无法再修习任何内功心法。
　　平安出了藏书阁，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日到了饭点匆匆吃过饭又把自己关了起来，如此约莫过了一个多月，又开始每天早出晚归，早上出门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包袱，揣上几个馒头，晚上回来时就只剩下一张包袱皮，如此过了半个月，终于被云一逮住了行踪。
　　云一瞧着白皑皑的绝壁上挂着的一排排软梯，有些无语。
　　“你可知道入夏后，这绝壁上的风有多大？”云一提起一条软梯问道。
　　平安愣神。
　　“这个办法几百年前就有人试过了，你当飞云阁这些年就出了你一个聪明人？”云一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气闷？
　　平安瞧着那些软梯，考虑着云一的话，默不出声地走了。云一瞧着那个身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过了。
　　平安下了山，依旧把自己关了起来，云一有些不放心，打发了云五去看看。云五回来后，说：“平安一言不发的在屋里画绝壁呢，我同她说话，她要隔半盏茶的时间才想起来问我说了什么。大师兄，你同平安说了什么，把她刺激成这样？”
　　云一梗在了那里，半天才说：“我许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云五怪怪的瞧了他半晌，终于吐了一句：“这下好了，两个都不正常了。”然后忧心忡忡地去找师父了。
　　云阁主听完云五的汇报，丢下书本便去找李泰之，道：“你那傻妹妹和云一闹别扭了。”
　　李泰之眉毛一抬，反问道：“谁傻？”
　　云阁主朝他一笑，说：“我，我傻行了吧。”顿了顿又说：“平安这丫头这段时间确实不大正常，你不去瞧瞧？”
　　李泰之运完气，收势调息，瞧着云阁主说：“我记得你之前说，平安这丫头但凡想出什么鬼主意，总会不正常一段时间。”
　　云阁主点头，接着话头说道：“所以我担心啊。这丫头这几年消停了，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你之前不是让云一盯着她了吗？怎么不问问云一？”
　　“适才小五过来了，说云一也不正常了。”
　　李泰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拉着云阁主仔细瞧了一遍，末了拍了拍他肩膀：“你是他们师父，你来问我做什么？”言毕抬腿便出去了。
　　云阁主在后面喊道：“那是你妹妹！”
　　李泰之头也不回：“现在是你徒弟。”
　　云峥气了个倒仰，暗道自己前世到了做什么孽这辈子才要来还债？